后来瑽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天黑,她直愣愣的盯了一会儿陌生的床顶,才勉强确认了自己在辛袂府上的现实。
她腰酸背痛的坐起来,四处找了找绿萼,也没见着她人影。
这小丫头实在是过分,不把她叫起来吃晚饭不说,现在居然连人都找不着了。
瑽瑢生气地大声嚷道:“绿萼!”
房门应声而开,进来的人却不是绿萼。
“疏竹?”
疏竹走到瑽瑢床边:“小姐,您醒了。”
“嗯。”瑽瑢起来的急了些,脑袋晕乎乎的,用手抵了一下,疏竹就递上了打湿的脸帕,瑽瑢接过敷了敷眼眶,在抬头时感觉好多了:“绿萼呢?”
“奴婢怕绿萼姐姐累着,就先接替她来伺候小姐了,反正奴婢在府上闲了几日,如今有的是力气,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奴婢就好。”
“也没什么事。”瑽瑢道。
“小姐可是饿了?”
瑽瑢摸了摸肚子,摇头:“现在倒也不是很饿,就是睡久了身子僵,不听使唤,我想出去走走。”
疏竹替她取来外衣穿上:“今日傍晚下了一场小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小姐您还是小心着点,更深露重,别着凉了。”
“好。”瑽瑢没有拒绝:“我自己随便逛逛就好了,你在房里等我吧。”
“是。”
疏竹就是这点好,瑽瑢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这要是换成绿萼,肯定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提了一盏灯,瑽瑢独自推门出去。
屋外廊上空荡荡的,院子对面就是辛袂的房间,也没有亮灯,看样子他也还没回来。
瑽瑢漫无目的地先在回廊上穿来穿去,没有碰见一个婢女,偌大的枢密使府,比起丞相府来实在是冷清。
她便往院子里去了。
好歹庭院里还有曲径怪石花草虫鱼作陪,不似幽深的长廊,独余几盏被风吹的七零八落的灯笼,黄色的穗子划破光芒,落在地上也不好看。
庭院里的卵石小路,弯弯绕绕,有一条最特别,两旁铺满了各色花瓣。瑽瑢耐心的打着灯,循着花瓣走,一时竟也什么都没有想。
回过神时,路已经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张方方正正的汉白玉石桌,一左一右两个汉白玉石凳,左边的已经坐了人。
他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服,正在月光下自斟自酌。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月光把他白日里的锋芒都磨去,此刻他也不是白天喜怒哀乐无常的枢密使,而是辛袂。
他们刚相识那会儿,有天晚上,辛袂也是拎了一壶酒,偷偷溜进丞相府来。
过去的辛袂和现在的辛袂眉眼重叠:“瑽瑢,来,陪我喝酒。”
瑽瑢应了一声,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辛袂用杯子斟满了酒推过来:“两个月前,我们也这样一起喝过酒。”
瑽瑢实在不想承认那个晚上差点被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的辛袂吓到背过气去,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不过这庭院太逼仄,四周都是围墙,景致还不如房顶好。”
瑽瑢记起来了,那天辛袂一手搂着她,一手拎着酒,带她坐在府中最高的屋顶上看月亮。
那时候好像是十五,月亮很圆。
她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夜空,却发现今天的月亮隐在厚重的云雾之下,露出一个朦胧的轮廓。
“今晚的月亮倒不圆呢。”她喃喃道。
“今天是七月初八,月亮怎么会圆呢。”辛袂笑道:“喝酒吧,这是我自己酿的梨花酿。”
瑽瑢喝了一小口,被呛的别开头用袖子遮住嘴连连咳嗽。
辛袂这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酿的酒倒是烈,灼的她喉咙都要烧坏了。
偏偏他还要怪她:“慢着点喝。”
瑽瑢:“……”
说不出话。
“这酿酒之术,我是跟着我父亲学的。”辛袂忽然道:“我爹是南方人,我娘是北方人,她不喜欢喝南方的甜酒,觉得糯糯的好没味道,我爹就特地和别人学了这个法子酿造烈酒,我娘很是欢喜。”
瑽瑢还是第一次听辛袂提起他的父母,难免好奇心大作,一声不吭的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你大概从没从名门望族中听过辛这个姓氏吧?”
瑽瑢小心的摇了摇头:“我……一直被困在家里,知道的不多,所以……”
“无妨。”辛袂道:“我家祖上原本就是最低贱的商贾,从我祖父一代开始从文,从我开始入仕,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嗯。”
“你该不会嫌弃我族中是商贾出身吧?”
“当然不会。”瑽瑢赶忙解释道:“现在又不是前朝了,而且我也从不在意这些,商贾如何,为官如何,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就是说你喜欢的不是我的家族出身或者如今官居何位,而是我的人。”
“不……”
“你不喜欢我吗?”辛袂打断了她。
“我……”
“嗯?”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
辛袂笑了笑,倒是放过了她:“继续和你说说我娘的事吧。”
瑽瑢悄悄松了口气。
“我娘她生前一直和我说,别忘了现在元人占着的地仍是我们宋朝的国土,有朝一日定要让他们换回来的。”
瑽瑢悄悄用余光瞥他,看见他脸上无波无澜,眼里的光好像是本该在天上的皎月碎成了无数瓣坠落于那里,映的万物失辉。
“没有南宋或者北宋,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大宋罢了。”
瑽瑢觉得这时候不该打扰他,捧起酒杯,用唇瓣沾一点酒,慢慢的舔,居然也在烈酒里品出一丝难得的甜味来。
辛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已全然不顾自己身处何处,面前是谁:“我入仕当官,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要让全天下的土地都纳入我大宋的版图。”
“好!”瑽瑢“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辛袂:“?”
“你……”他迟疑道:“你也这么觉得?”
怎么说呢,瑽瑢其实是挺安于现状的,收回北地必然起战火,起战火又必然会破坏她目前安逸的生活,这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对上辛袂眼睛里的光,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或许,还是有一利的。
“嗯。”她应道:“我愿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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