瑽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吓得妄禅差点就要出手扶她了。
“大凶?”瑽瑢捂住嘴巴,失声叫了出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妄禅挠了挠头:“不是施主你自己说你不想知道的吗?”
“我没有说过!”瑽瑢一口否认。
妄禅还想同她讲道理:“你确实是说过的。”
瑽瑢瞪起眼睛:“亏你还是出家人,怎么造我谣呢?”
妄禅:“?”
“再说了,就算我当初真的说了我不想知道,你既然看我抽到了下下签,又为什么不能告知我一声呢?难道你就忍心这么看我陷于危险之中?”
她越指责越过分:“都说慈悲为怀,你怎么就这么残忍呢!”
妄禅:“??”
“你也太没有敬业精神了。”瑽瑢发自肺腑地委屈道。
妄禅:“???”
可怕的是,他说不过瑽瑢,竟还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开始暗自自责起来。
找到度己后迅速返回藏经楼的绿萼站在门口听完了这一场声泪俱下的指控,总觉得这种场景莫名其妙的让人熟悉。
她使劲想了想,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见过。
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瑽瑢获得了碾压性的胜利,却偏偏还装作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妄禅正在反省自己。
她身后的度己忐忑不安,抓住僧袍的手紧了又松,把坏色衣都抓出了皱痕,终于轻轻出声道:“妄禅师兄。”
“度己。”妄禅回过神来:“你过来。”
度己听话地走到他面前,绿萼也走回瑽瑢身边。
瑽瑢冷眼看着他准备要说些什么,才能让这个可怜的小替死鬼心甘情愿的为他背负罪名。
“这位女施主有话要问你,你老实回答就可以了,不必害怕。”他摸了摸度己的头,把他转了个身面向瑽瑢。
瑽瑢觉得他大概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度己光溜溜的头上施压,眯了眯眼睛。
妄禅丝毫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可撒谎。”
如果说刚刚还算暗示的话,那现在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瑽瑢心里对他的怀疑更深。
他交代完了话,把度己往前一推,送到瑽瑢面前。
度己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敢看瑽瑢。
瑽瑢先是习惯性地观察了他一遍,发现他身体在小幅度的抖动,垂下的眼睛眨个不停,还一直瞟来瞟去的,手旁的衣服有以一个中心为起点向外扩张的褶皱,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产生的。
瑽瑢拿不准他是太紧张了还是在害怕,决定先问了来听听。
她勾勾手指,绿萼从荷包里取出一朵白色的花,花蕊内透着淡淡的绿色,伸出一条条极细的经络,布满花瓣。
她把曼陀罗放到度己眼前给他看:“你可识得此花?”
度己抖的更厉害了,连带着声音也端不稳:“我……我……我不……认识……”
???
能把好好一句话说成这样,信你就有鬼了。
妄禅皱紧了眉,在他身后厉声喝道:“你怎可在佛祖面前撒谎!”
度己浑身剧烈地一抖,随后把头埋的更低,瑽瑢只能见到他的鼻尖,上面满是汗珠。
瑽瑢轻咳一声,放柔声音尽量不要给他带来压力:“这朵花,名为曼陀罗。就夹在我们房间的枕头之中。”
话未说至一半,瑽瑢突然看见度己的脚边溅开一朵接一朵的小水花,对面的小和尚居然就这么哭了起来。
她无动于衷,接着问道:“我听说,我们房间的寝具皆是由你更换,对吗?”
“不是……不……不是我……”度己一边大哭,一边抽噎着道。
“不是你?那是谁?”
“是……是……”
他“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到底是谁来,瑽瑢耐心耗尽,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冷冷地说道:“我现在能让你好好的站在这里坦白,你应该珍惜的。”
度己惊愕地抬起了头,一脸惶恐地看着她,眼底是一片灰白,没有多余的色彩。
妄禅似乎很不赞同她这样的行为,刚想劝一句,被瑽瑢一口堵了回去:“我现在只想听度己说话,谁敢多嘴一句,那舌头就别要了吧。”
度己这才意识到面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似乎并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他用衣角胡乱地把脸上的泪水一抹,屈膝跪下,俯下身子,用头磕到地面,大声道:“是小僧的师兄,妄禅!”
瑽瑢倏地捏紧了衣袖。
“是他什么?”
度己心一横,似乎有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的念头:“施主房间的枕头确实是小僧换的,但是花是师兄给我的。他要我一定要放在枕头里,不管是小姐的枕头还是丫鬟的枕头,全部要放,要放到塞不下为止,师兄是这么说的。”
“哦?”瑽瑢看向妄禅:“是这样吗,妄禅师傅?”
妄禅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度己,他身上黄色的僧服直刺的人眼睛疼。
妄禅不知怎么开口,许久才干涩的答非所问道:“阿弥陀佛。”
瑽瑢又转向度己:“你师兄叫你放,你就放了吗?”
“我原本不想这么做的!”伏在地上的度己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仿佛在与什么做着斗争,最终他把右手握成拳,支撑自己缓缓直起身体,说道:“是师兄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这么做,就要把我逐出山门。”
他的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眼眶里还有新的眼泪源源不断地继续滚出来:“我从小丧失双亲,乞讨为生。是师父在山下捡到了我,把我带到景德寺,我才有一口饱饭吃。我不能下山,下山我就得死。”
他字字句句感情真切,绿萼听的都红了眼睛,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气的跺了跺脚,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瑽瑢却没有太大触动,她继续问道:“他又不是你师父,怎么把你赶出去?”
度己对上她的目光,长长的呼了口气,咬着牙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敢隐瞒。”
瑽瑢立刻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来。
度己说:“师兄早被列为下一任方丈来培养了,所以师父对他委以重任,深信不疑,师兄若是在师父面前说我一点不是,我一定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绿萼听了这话,同她咬耳朵:“小姐,这妄禅也太坏了!”
瑽瑢抬起手比了个停的手势:“别太早下结论。”
她接着又和妄禅说笑:“想不到妄禅师傅在寺里的地位竟然这么高,先前多有失敬,还望师傅不要记恨。”
妄禅不知道她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只能谦逊地低了头:“不敢。”
看样子,这个妄禅应该是知道自己以后要掌管景德寺的了,瑽瑢想着,她又朝他轻轻笑了笑。
跪在地上的度己紧张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片刻之后面如死灰:“原来施主不信我。”
瑽瑢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来我不信你了?”
“施主面对着要害你的师兄都能继续谈笑,摆明了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施主信不信都好,我总算也是把我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昨日晚上,你在哪里?”瑽瑢突然问道。
“自然是在房间里睡觉。”度己有点疑惑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
“有人可以为你作证吗?”
“同房间的师兄弟都可为证。”度己说道。
“可你妄禅师兄却没有人可以证明他去了哪里。”瑽瑢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含着浅浅的笑意:“你见过他吗?”
度己摇了摇头。
“仔细想想,说不定你就记起来了。”瑽瑢鼓励他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我想得到更多可以证明真凶就是你妄禅师兄的实证。”
度己埋头沉吟许久,终于猛地一击掌:“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了?”瑽瑢问道。
“昨日晚上,我做完晚课回房休息时,路过法堂见过师兄。”
“法堂?”瑽瑢没有去过这里,不知道它是用来供奉哪座菩萨的:“他在里面念经吗?”
“不是的。”度己解释道:“法堂是用来说佛法的地方,我们平时都不会去那的。”
“哦。”瑽瑢点点头,问妄禅说:“你昨晚去法堂做了什么?”
妄禅却说:“我昨晚没有去过法堂。”
“不光我一个人看到了,度弥也看到了!”度己连忙反驳道。
瑽瑢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度弥又是谁?”
妄禅朝她解释说:“是与度己同辈的小师弟。”
眼看着太阳从东边渐渐移到了快头顶的位置,瑽瑢的肚子就开始有反应了,记挂着等会还要抢绿萼的麻团吃,她打算先缓一缓找这个度弥的事。
她对着妄禅问道:“对于度己的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妄禅摇了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瑽瑢情理之中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想多做深究,她吩咐道:“把这个度己带下去单独关押,任何人不可以见他。”
她又和妄禅说:“你也是。”
妄禅微微颔首,恭敬的朝她行礼。
不同于度己的神色慌张,他一脸云淡风轻,好像他即将面对的是往常一般的景色,而不是什么悬崖峭壁。
瑽瑢揉了揉肚子,和绿萼讲道:“我想吃景德寺的红烧千页豆腐了。”
话一出口,刚刚跨过门槛的妄禅身形一顿。
他转过身来,对着瑽瑢双手合十道:“我们寺里并没有这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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