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年关,朝堂上越是忙碌。这是惯例。
可是今年毕竟有所不同。这不同,指的就是恒王周汐。
皇帝虽然没有给恒王封一官半职,但是自从那日议事后,每日朝会,恒王必定到场。
虽然有时候恒王一言不发,陛下也没有要问的意思。但是从二人互相交流的眼神来看,只怕这恒王今后会在朝堂上越走越远啊。
……
……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宁王府门口接了东西,脚步轻快,抄着近道儿往正院儿走去。
抄过回廊,拐过角儿,脚步停在正院儿门口。里面传来一阵急切的咳嗽声。
厚实的门帘打开,管家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一个着太医院院服的人出来。小厮差点儿与他撞个满怀。
“你小子怎么回事儿?”管家眉角抬起来低声呵他道。
“小的给王爷送今日的邸报!”小厮退到一旁,对着管家摇一摇手中的信封。余光带过,看清来的太医不是别人,正是太医院院正田汾农田大人。
小厮赶紧作揖道歉:“田大人,小的冒失了,给您道歉!”
田汾农不介意的掸掸衣摆:“无妨。给王爷开方子要紧!”
管家一边陪笑抬手一边对着田汾浓点头:“田大人说的是!这边请,这边请。”
等田汾农走出两步后,管家这才回头,挥手:“进去吧,轻着点儿,别冒冒失失的!”
小厮一个躬身闪进屋里,顿时觉得身上暖和起来。
屋里烧着地龙,从门口一直到屏风后头都是。
小厮放轻脚步,穿过厅,绕过巨大的松鹤延年楠木屏风,推开小门儿走进屋。屋里的草药味儿带着苦涩,扑鼻而来。
榻上伸出一只微颤手,手上的皮肤就像枯老的树皮,没有弹性一般。
接过小厮递上的信封,床榻上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唔,邸报到了。”
床榻上半倚的身影因为常年有病,显得单薄无比。身子背后放了好几个熊皮靠枕。看上去,整个身子就像陷在靠枕里,没有力气。
再往上看,一张有些蜡黄的消瘦面颊,眼窝下陷,嘴唇微微下垂。嘴唇周围的打理的整齐胡须,跟头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发束一样,根根白色。
宁王周淳被儿子软禁了快一年时间。之前周淳身边的人都被周珂换成了他的人。
如今周珂逃遁,皇帝周珏才又暗中彻查宁王府,解救了老王爷。
宁王知道了儿子周珂私下做的那些事儿,犯了心疾,这几日都卧床不起。
周珏体谅皇伯父,太医院医正田大人受皇命,日日来宁王府为宁王看诊。所以刚刚才与小厮撞上。
老宁王就周珂这一个儿子,不疼爱那是假的。可是如今周珂有谋反之心,即便是自己亲儿子,宁王也第一时间密奏皇上:“天子犯错焉与庶民同罪,况世子乎”,坚定不移的要与周珂划清界限。
周珏虽没说什么,但是这几日的赏赐倒是源源不断流入宁王府。可见周珏对宁王这个一直被儿子软禁的皇伯父能大义灭亲的行为,是多么看重。
宁王以往身子硬朗的时候还曾辅佐过名祖周济。因此,周珏让宫里每日朝会后都抄送邸报一份送到宁王府。
宁王周淳看完今日邸报,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只让人拿了狐裘大衣来。几个婢子伺候着宁王穿衣下床。
宁王下床,咳嗽着捂着心口,慢慢踱到窗前。
瘦槁的手吃力推开窗。顿时寒风凛冽的吹进来。
宁王手中的薄绢纸被风吹起一角,扑啦啦上下翻飞。
“咳咳咳……咳咳咳……”宁王咳得更厉害些了。可是他整个人撑在窗台前,双眼都有些难睁开。
沙哑的笑声伴随着咳嗽响起:“哈哈哈哈,周汐,小皇弟。真是让人意外啊!”
开过药方回来的管家进来,看见老王爷站在窗边任寒风吹的模样,吓得脚快软下去。
几步跑过来,把窗户关上。对着老王爷跪下来直磕头:“王爷啊,老奴求您,您可得保重自己身子啊!皇帝陛下可是千交代万叮咛,咱家可得伺候好您!来,老奴抚您回床上歇着可好?”
宁王看着管家伸过来搀扶的手,微微一笑:“那就有劳了!”
管家脸上诚惶诚恐:“王爷这是折煞奴才了!”
这管家也是周珏派过来的人,才来不多日子。
都说宁王是最谦和不过的性子,只可惜了这辈子一个心病折磨着。都说好人不长命呢,宁王这不就是好人多磨难么?
管家这么想着,已经扶了宁王重新到床上躺下来。
……
……
宁王府另一边,费伊绵走到门口推开门,四个壮硕的妈妈面无表情的现在那儿。不远处的院子门口还有几个侍卫。
世子周珂掳劫陈初彤,软禁宁王,畏罪潜逃的事情周珏早就派人来告诉费伊绵了,只是费伊绵一直不肯相信。天天吵吵着要见陛下,要见皇后。
人没见到,可是自己却被软禁起来。费伊绵越想越气。
“哼!”费伊绵一甩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门口站着的妈妈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前几日世子妃闹得比这厉害多了!砸了屋里所有能砸的,泼妇骂街一样,指着几个妈妈的鼻子骂。
到了妈妈们嘴里也就一句话:“奉陛下命令,世子妃不得出院门。”
闹了几日后,费伊绵见几个妈妈简直油盐不进,索性也就懒得闹了。今天只是摔个门儿,又有什么的。
“她陈初彤是什么货色?世子爷看上她哪点儿了?还掳劫她!她也配?这样的屎盆子扣我们世子爷头上,我们可不认!”
不久,屋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门口的几个妈妈互相看一眼:得,又开始了!
“宁王爷!父王!你要来救救儿媳啊!明明是你自己说身子不好,要深居简出调养调养,平时都无需我们去请安的,根本没有软禁您啊!您去跟皇帝说说啊!”
费伊绵在屋里不遗余力的喊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喊了几次后,费伊绵没了力气,瘫坐下来。想了这么久,她始终想不明白,明明就是好人的夫君,为何忽然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坏人。
……
……
宁王房内。
“她又开始闹了?”宁王躺在床上闭着眼问。
“是的,王爷。”管家回话。
“哎……咳咳咳……随她去吧,等日后陛下抓住那个数典忘祖的混蛋,让他自己亲口去跟他媳妇儿说吧!”
宁王慢慢的翻个身,将头扭向里面。长长的低低的叹气声中混着轻轻的哽咽。
管家摇着头惋惜着将门轻轻带上。
……
……
城西,子歌楼里一曲刚毕。
子歌从琴弦上收回手。
对坐响起啪啪的鼓掌声来,只是掌声萧索,就这一个声音。
“果然好曲!好曲!”
“世子爷果然还在城中!还有心情听曲儿,看来世子爷心中有乾坤呢!”
子歌看着对面一身灰袍,头戴纬帽的男子,神色轻松。就仿佛抵在腰间的两把长剑并不存在一般。
“那是,爷花重金为子歌公子修的这子歌楼,还没来得及好好听上一曲儿,岂不是可惜?”
“呵呵,世子爷说笑了,这楼岂是盖给奴的?只怕有不可说的秘密吧?”子歌感到腰间的剑往前了一分,划破了锦衣。
“哈哈……子歌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今儿爷就把花放在这儿。你要是答应跟我一条船,何止这楼,这天下分你几分又如何?”
周珂狂妄的笑到。
“只是……你若还是一意孤行,跟着周汐……那这子歌楼,今日就是你埋骨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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