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低垂眼睑，浑然忘我，也并不介意若璃的琴声不绝于耳。
楚瑶姬的注意力被烟云吸引了，如此超然物外，不被强者折了气势，这份定力也是难得。
一曲终了，楚瑶姬击掌喝彩，烟云颔首致意，起身到案前给楚瑶姬和楚摇光盏中斟满酒，只看着楚摇光说道，
“这位公子，不知道还有什么喜欢的曲子，烟云若会的，自会为公子弹奏。”
咦，怎么只看着哥哥，我这个公子呢？
“烟云姑娘，怎么不问问公子我喜欢什么曲子呢？”楚瑶姬故作轻佻说道。
“小姐，莫要拿烟云打趣，烟云虽说愚钝，也还能辨出雌雄，小姐天姿国色，一身男装也掩不去绝世风姿，而且……小姐，烟云虽然是清倌儿，可是柳巷里浸润的女子，自然知道男子看女子是什么眼神。”
烟云淡淡微笑，似乎什么都不能让她震动。
楚摇光咳了两声，面色微微泛红，又瞪了楚瑶姬一眼，刚要开口，却听见房门笃笃轻响。
“两位公子，那边雅室的若璃先生和林公子想结识二位，请二位到那边雅室一坐，还请烟云姑娘一起过去。”
小二进来躬身说道。
“我们并不认识若璃先生，也不知道是哪位林公子，怎好过去叨扰。”楚摇光婉拒。
小二并不多言，低头退出去。
“若璃先生五年前以琴技一曲成名，名动天下，不知道若璃先生的公子可不多，不过能够请动若璃先生的却凤毛麟角。”
烟云还是淡淡微笑，似乎如神话般的若璃并不在这层楼上。
“据说若璃先生身世神秘，不为钱财声名所累，言行皆凭自己喜好。”
烟云说这句话时，终于有了一丝惆怅。
叩门声再次响起，
“若璃先生，林公子前来拜访两位公子。”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却没有开门进来。
楚摇光起身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二人，一样的不加修饰的白袍，只不过其中一人戴着轻纱拂地的帷帽，一看就知是位娉婷女子，而另一位是气宇轩昂，眉目清俊的公子。
“林慕楠贸然来访，还请公子海涵。”
那位公子笑容清朗，施礼说道。
“若璃闻琴音欲结识弹奏之人，冒昧了。”戴帷帽的若璃先生微微屈膝施礼。
“二位里面请，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楚摇光一面客套，一面将二人请进来。
楚瑶姬这时也站了起来，喝了几盏酒的她，小脸微微泛着桃花色，明眸如水，灯光下蓝色瞳仁如若星芒。
“在下楚摇光，这是……舍弟楚摇琪……”声音含糊。
“两位楚公子！”林慕楠微笑看看楚瑶姬，施礼道。
楚摇光请几位落座，重新上了菜。
若璃先生转向烟云，
“这位姑娘，听你琴声，似流云飘荡，不恋尘埃，难得一份娴雅悠然，泰山崩于前不为所动。”
“若璃先生谬赞，烟云当不起！不过是看惯浮沉，柳巷里风尘倦懒，情意凉薄，难免入了琴音，却难及若璃先生恢宏之万一。”
楚瑶姬听这两个女子谈话，虽然不懂琴，却听出两个生活环境截然不同的映照。
“这位小公子，今日可是去了沉香楼？”林公子忽然看着楚瑶姬问道。
楚瑶姬有些傻眼，怎么在包厢里还被认出来？回头求救地看了一眼楚摇光。
“我们兄弟确实去了沉香楼，林公子也在那里饮茶？”楚摇光接过话。
“正是，我们的包厢相隔不远，恰好看到小公子。”林公子微笑。
楚瑶姬的脸更红了。
“林公子可是这京城人氏？”楚摇光亲自给座上几人斟了酒，岔开话头。
“在下并非这京城人氏，乃是梁国人，游历至此，和若璃本是故旧好友，知道若璃也在锡京，就相约饮酒品茶，不想听到烟云姑娘弹奏，知道两位公子在此，才不揣冒昧，前来拜会。”
“能在此巧遇，又有幸结识，实在难得，当满饮此盏，各位请。”楚摇光举盏相敬。
刚喝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急急抬头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了，楚瑶姬痛快地把那盏酒喝了个点滴不剩，甚至还打了个酒嗝，赶紧拿如玉的小手堵在嘴上。
楚摇光无奈地继续把酒喝干。
其他人都饮了酒。
若璃始终戴着帷帽，饮酒时不过轻轻撩开一角，并不见露出面容。
“两位楚公子可是这京城人氏？”放下酒盏，林公子含笑问道，微微侧头瞄了一眼楚瑶姬。
“正是，我们兄弟是这京城人氏。”楚摇光点头，却没有说府邸在哪里。
若璃回头朝向楚瑶姬，
“刚才听小二说，这位小公子想请我弹奏一曲，如今有幸拜会，不如若璃就献丑，为两位公子奏上一曲，也圆了小公子心愿。”
楚摇光急忙拱手致谢，再看楚瑶姬，傻傻地听若璃说话，似乎想看到那帷帽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女子。
楚摇光桌下踢了她一脚。
楚瑶姬惊动，不知所措。
楚摇光心里叹口气，急忙斟酒掩饰过去。
若璃款步到琴案前，门外婢女进来把琴放好退出去。
轻抬玉指，抚在琴上，突然揉动，发出如骏马嘶鸣的声音，随着嘶鸣声渐渐消失，沉重的琴声似踏踏步伐，由远而近，百万雄师盔甲分明。
两军列阵，片刻沉寂，随即兵戈渐起，杀伐铿锵，战马长嘶，铁蹄震地。
仿佛看见火光，鲜血，长枪，弓弩，皮肉开裂，袍甲破碎，山河色变……
楚瑶姬面色失去红晕，渐渐变得惨白，双目失去焦距，似乎没有看着眼前，而是隔空看着遥远的地方，嘴唇微微翕动，呼吸越来越急促。
楚摇光和林公子都在听琴，并没注意到楚瑶姬的变化。
忽然林公子腰间玉佩光华一闪，这让林公子倏然触动，抬头看周围，才发现楚瑶姬面色异常。
“小公子，你可是有何不适？”林公子大惊，顾不得招呼楚摇光，直接扶住楚瑶姬手臂。
楚瑶姬如同失了魂，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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