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十分艰辛，一方面要躲避莪国的追捕，一方面又要把藏在恰克图的财宝运走。

　　苏小姐感觉自己动用了毕生所学来走这一段路，长途跋涉的劳累加上思虑过度，她终于在到达大同府时彻底病倒。

　　林凯风看着她整日咳血，心中担忧不已，他说：“我们回家中养病好不好？”

　　苏小姐吐出一口血，清了清嗓子说：“不可，我怕是时日无多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等我进京，会为表哥请功的，此次若不是你，大秦的商人就要全部客死他乡了。”

　　“皆为利往罢了。”林凯风苦笑。

　　苏小姐靠着软榻道：“表哥，你真是一个虚伪的人。”

　　林凯风为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宠溺地笑道：“我一直都是啊。”

　　苏小姐心中想到他过往所做的一切。他从来不会说自己做了多少，而是自己默默地为她付出，默默地相助百姓，默默地为国尽忠。

　　她说：“你还不和我说实话吗？你一直都知道林家最大的敌人是谁对不对？所以你没有亲自去抵抗，因为你抵抗不过。”

　　林凯风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确是。一直到周姨娘出事，我终于明白林家之前的敌人是当今圣上，我根本无力抵抗。”

　　“后来祖母清醒之后，告诉我一切。我父亲年轻时本是先太子的门客，与姑丈苏晋平还有你父亲共为太子谋事。”

　　“我父亲？”

　　林凯风点点头：“没错，前任宰相，方平君之父。我父亲仅以林氏子弟之名作为门客，太子并不知道他是山西榆次林氏。但是，我父亲的身份却被先皇发现了，那时鞑靼常年与大秦交战，军饷不足。先皇提出，扶持北林成为官商，赐侯封爵。当然北林无力拒绝，因为林家创业之初本就是由官府扶持起来的。可是大笔银子流出去了，赐侯封爵却迟迟没有到来，因为皇帝后悔了，一个国家行军打仗要靠商人，这难免为世人诟病。”

　　“所以，外祖母说过，舅父当家时已经败光了大笔家产。”

　　“不错，吃了哑巴亏的父亲只好返回榆次，继续勤勤恳恳地经商。先帝许是觉得愧疚，私下了一道保命的圣旨。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不敢灭北林夺财的原因。”

　　苏小姐的大脑快速转动着，她已经大概猜出了之后的事情：“林家本来是安安稳稳地经商，可新皇登基了。这个新皇不是先太子，而是齐王，皇帝发现林家曾经资助国库的事情，贪得无厌的他便提出也要扶持北林做官商，可是舅父拒绝了。”

　　“没错，他和南林里应外合，杀了我父亲，企图夺走北林的家产。当然我回来了，支撑起了北林。我在明处掌管北林，而大哥在福建的暗处蚕食南林的势力。之后，皇帝仍不死心，便有了你来林家开始的事情。”

　　苏小姐怅然道：“我虽知是南林迫害舅父，却不知背后还有如此多的秘事，你应当早些说给我。”

　　林凯风浅笑：“你不是也有很多事瞒着我吗？你的身份也是在方平君刺杀皇帝之后，我们才知道。”

　　苏小姐苦笑：“现在这么多人都几乎确认了我就是方平君，然而皇帝却越来越相信我是苏庭筠，这是不是一件极其讽刺的事情。”

　　“是啊，不过你得感谢静秋。”

　　说起静秋，苏小姐脸上有几分悲怆之色：“那时我太年轻了，一心想为之后铺路，却不想害了她。这大概是我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了。”

　　“这也不能全然怪你，是她未能保持初心。话说还有什么后悔的事情？”

　　“这个就很多了，比如说为你挡剑，以病逃离顺天府，为皇帝挡金钗，这一桩桩一件件铺就了我的死路。若是再来一次，我复仇的轨迹要变一变，我要全身而退。”她的声音很是轻柔，语气也极其平淡，仿佛是在讨论今天要吃什么饭一般。

　　林凯风却是更加心疼，望着她惨白的脸色，牵住她的手道：“有我在，会让你全身而退的。”

　　苏小姐虚弱地点点头。

　　因为苏小姐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不得不先在山西休养，于是林凯风与她先返回了榆次，此次出镖所赚的将近一百万两银子刨了苏小姐镖局拿走的十万两尽数上交给了皇帝。

　　远在京城的皇帝接到奏报，龙颜大悦。亲书匾额“华北第一镖”。

　　与匾额一起到达的还有叶深的婚讯。

　　苏宜人此时已经成了苏夫人，叶深亲向皇帝请婚求娶苏雪婷，因为苏晋平的官位较低，与叶家算不得门当户对，所以皇帝抬了苏晋平官位到二品。

　　她为苏小姐梳着长发，念叨说:“如今你最不听话的三妹都要嫁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出嫁。”

　　苏小姐看着镜中自己惨白的脸色，喃喃道:“母亲，现在您愿意让表哥娶我了吗？”

　　苏宜人说:“人总是心疼自己家孩子的，之前他腿不好，我就怕你这一辈子耽误了，现在的话你愿意嫁就嫁。我想你该去看看王姨娘，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

　　苏小姐想起那位慈眉善目的王姨娘，当初就是她亲自为自己剃去胎记的。

　　“我今日便去看看吧。”

　　这一天大雪纷飞，林凯风陪着苏小姐去拜访王姨娘。

　　清心苑一如既往地宁静安逸，踩在雪上的吱呀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苏小姐打了帘子进门，见王姨娘戴着一副西洋眼镜正坐在炕上做针线。

　　打扫的小丫鬟见苏小姐和林凯风来了，嚷嚷道:“太太，小姐和少爷来了。”

　　王姨娘是知道苏小姐回来了，但是听说她病得不轻，虽然忧心可也不敢去看望她。

　　她立马从炕上跳下，鞋子都未来得及穿便迎了出去。

　　只见苏小姐和林凯风在门口并肩而立，宛若一对璧人。见王姨娘跌跌撞撞从内室出来，林凯风忙扶住了她，他看着王姨娘未穿鞋，惭愧道:“是儿子不孝，少来看姨娘，请姨娘见谅了。”

　　王姨娘的眼神始终落在苏小姐的脸上，即使多涂了胭脂，可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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