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开的枪！”杜先生喊了一句。

　　然而没人应他。

　　剧场里人潮汹涌，尖叫声此起彼伏。桌子椅子都被掀翻在地。

　　“保护少爷！”张楠新在混乱中喊了一句。几十人冲上去掩护陈少离开。

　　杜先生抢过保镖的枪瞄准楼梯口陈少。

　　就在扳机扣动的一刹那，张楠新忽然飞身扑去陈少身前，而后一声枪响，张大副官趔趄几步，保持住正面向着陈少，背面向着二楼包厢的姿势，抓着陈少就往楼梯下跑。

　　“诶，不要追了。那人活不长了。”杜先生把枪递给一旁的保镖，坐了下来。捧起酒杯，小嘬了一口。

　　“看，是那个人。”杜先生指了指安全出口的身影。他一闪而过。所有宾客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放的子弹却要别人背黑锅。呵，我们的货要到了。”杜先生咧出一排齐整的牙齿，与他饱经风霜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去看看，北平来的那伙人离开没有。”

　　“是，老板。”一旁的小方脸立刻下楼。还没一会，就见他迅速回来。

　　“老板，他们已经走了。”

　　“你明天去查一下，今晚在那里放暗枪的是谁。”

　　“是，老板。”

　　杜先生站起来，倚着栏杆，默默注视着楼下混乱不堪的人群。

　　一种威临天下的骄傲感充盈他的身体，就要膨胀起来！

　　“呵，我杜家的重庆。”声音说得轻描淡写。偶尔想一只烟，但是，杜先生是极度自制和自律的，说了不抽以后，就真的没有再碰过。

　　张大副官救了陈少以后，由于身中数枪，陷入昏迷。被带回酒店后，陈少忙喊医生过来为其手术。

　　经过一夜的折腾，终于过了危险期。

　　“医生，情况怎样？”陈少询问带来的老先生。

　　“回少爷，张副官身中六枪。幸亏救治早。现在我已经把子弹全部取出。只是以后他再不能随少爷外出了。这段时间要多休息。不能劳累。”

　　“谢谢医生了。”陈少叫人送回医生后，进房见张大副官还没有清醒，就命两个人在这里守着。正欲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床头有人唤他：

　　“少爷，少爷！”

　　陈少回头一看，原是张楠新已经清醒。发出嘶哑的声音。

　　陈少连忙上前去。

　　“我们要立刻回北平。昨晚的事情不是我们的人干的，我看也不像那位杜老板干的。我建议大家现在立刻启程。不能生意没谈成，还损失弟兄们的性命啊。”

　　陈少看张大副官面无血色，嘴唇惨烈，如果再舟车劳顿肯定会出事！

　　但又想到随行而来的兄弟们大都年纪尚青，甚至都不曾娶妻生子。遂命人马上起程。同时叫阿彪和医生与张大副官同坐一辆车。

　　重庆市郊外。阴雨绵绵细腻。

　　陈少抚弄着玫瑰花瓶，深思：看来，是不想和我们合作这笔交易。难道杜先生和自家有什么过节？

　　北平近日雷雨不停。

　　陈少他们离开北平的这三天里，雨水如汪洋一片。低处的街道都被淹了。

　　陈少的车队已经驶入法租界。

　　暮色渐浓渐稠。如一团黑墨一样使整个北平沉闷得透不过气来。

　　陈云这两日心绪不宁。直到阿辰推门进来，才稍微放下心。

　　陈少后面跟着阿彪。阿彪身后两人抬着张楠新，他身边还跟着那日扶了他一把的年轻人张秦。

　　陈老爷子见张楠新这样子回来，心生愧疚，疾步去他身旁。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带去的医生呢？医生！”

　　“这里这里。”一个五十左右的医生拨开人群，小跑到陈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张副官身体里的子弹已经取出，好在也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后面多休息，好好养身体，就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可能，身体会大不如从前那样了。”

　　医生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张楠新微弱的声音：“将军，我知道我不可能再保护您了，我想推荐一个年轻人。

　　他是我的部下，不仅身手好，有文化，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热心。如果不是他扶住我，很有可能会滑倒。我想让他接替我的位子，您放心，我会好好教他，等他能真正顶替我得时候，我再放手。”

　　“喊来我看看。”

　　“是！张秦，过来！”

　　张楠新说完，一个身高比陈少还要高一指头的年轻男子从队伍后面小跑来。立正站好，喊了一声陈阿公。

　　陈云看这位年轻人气势虽不足，却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就像当年神枪手张楠新的眸子。

　　“你会枪吗？”

　　“会，曾经当过两年兵。”

　　“你叫张秦？”

　　“是的。”

　　“好的，我知道了。”陈云抬手拍拍张秦的肩膀，又转身躺在担架上的张楠新说：“等你好些后，再好好教他。”

　　“是！”张楠新一时高兴，敬了一个军礼。

　　张秦一脸懵，教什么，不是加薪吗？

　　“快谢谢你陈阿公。”张楠新拉了一把张秦。

　　“哦哦，谢陈阿公。”

　　陈云微微一笑。

　　两天前。

　　可潼来诲云寺的第二天就被前来喊起床的小连吵醒了。

　　本想不理她，可小连那个丫头一直敲，嘴里还喊个不停。

　　可潼本来还有一点睡意的，这下全没了！心里懊恼，只能不满地去开门。

　　那小连没想到面前这扇门忽然开了，一下没站稳，往前一个踉跄。可潼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很是不高兴地问她：“干嘛，大清早的过来敲门？我不开你就敲个没完了是吧？这又不是在宅院里，又没人管你，也没人喊你起来干活，真是，打扰本宝宝睡觉。”

　　“哎呀，三小姐，不好了，阿凝她们一大早就回去了，这个寺院里就剩下咱两个了。别人我们可都不认识怎么办呀，这个阿凝，走也不说声。”小连青眉紧蹙，两手摩挲个不停。

　　可潼见她这样紧张，微微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宅子每天吵吵嚷嚷的，不让人清静，这里不挺好吗，有山又水，空气也好，鸟语花香，真是世外桃林般的地方，不比那个笼子一样的深宅大院好上几万倍？”

　　赵可潼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阿凝他们就这样离开她们，应该也是老爷子的意思。看来，果真是被遗弃了！想到这里，她转过身，不易察觉地红了眼睛，去铺床被。

　　小连见了，忙说：“三小姐您别动，这不是您干的事，让小连来铺吧。”

　　可潼回头，挤出一个笑脸：“你来帮我把被子角拉一下吧。”

　　虽是主仆，却更似姐妹的两人，一个在床首，一个在床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们家里是不是和陈家特别要好啊？”

　　“是啊，据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和陈老爷子是一个军营里出来的将军，关系铁着呢。”

　　“他和陆家及李家呢？”

　　“老爷子和他们家的关系肯定没有和陈家的关系硬，因为，虽然他们四个早年从一个村子出去，从小兵做到后来将领，但是陆家老爷子和李家老爷子最后被分到了另一个队里，而赵阿公和陈老爷子却至始至终在同一个队里。

　　直到打完他们的最后一仗，告老还乡时，赵阿公和陈老爷子也还是在一个队里做将军。”

　　“怪不得。唉，我们两个可怎么办，算了，要说这里感觉还不错，只是少了点外面的热闹。”

　　小连这下又搞不懂她家三小姐了，刚刚还夸说这里安静，这下又说外面热闹。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无妄来了。她的后面跟了一个小尼，年纪不大，朱唇秀口，低着头随在无妄的后头，双臂托着一套灰色的麻料的衣裳。

　　“三小姐，昨日睡得好吗？”无妄双手合在身前，笑靥如泉。

　　“挺好的。”可潼看了一眼无妄身后的尼子和她手里的那件叠得四四方方的衣服，又看向无妄。

　　“那就好。照以往的规矩呢，凡是入了我们这里的赵家后人，在寺修行期间，都得剃发着麻衣并——”话还没被无妄说完，可潼就抢了去：

　　“师父误会了，我不是来修行的，我是被赶过来——赶过来面壁思过的。”赵可潼的想要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是表情却僵在脸上，看那个无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暗叫不好。

　　无妄没有去反驳她什么，只是依旧露出她清风明月般波澜不惊的微笑，对身后的尼子说：“去，把这套衣服给三小姐换上。”

　　尼子应了声便垂着头朝可潼走来。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要剃发！不要做尼姑！我要回去我不要穿越了，我要回21世纪！”可潼大力使劲推了一把尼子，跑出去。

　　“三小姐！”小连跟着追出去。

　　被推到在地的尼子伸手去够那套僧衣，自己站起来：“师父，这可怎么办好？”

　　无妄不动声色：“不着急，时间还没到。到了，她自己会穿上的。我们走。”

　　“是。”

　　诲云寺的忘忧泉泮，可潼实在跑得没力气了。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穿过多少条游廊，直到气喘吁吁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眼前这么个地方。

　　这是一个小池，颇有温泉的感觉。上流的两列石头间咕噜流下清却不见底的“水”。水面上翻腾卷涌着粘稠雪白且厚实的雾气。自源头发向十多平米的不规则的池子里。像一片小小的云海。

　　可潼被这景象拖住了脚，她俯下身，一手撑在岩石上，一手欲往池子里探。就在她的手指要碰到水面时，却听到小连叫她，便收回来，转身坐到石头上。

　　“三小姐，您跑得可真快。”

　　“废话，不跑快，难道我要去当尼姑，我去当尼姑，谁给你准备嫁妆，是不是？”赵可潼说着，抚摸了一把她宝贵的长发，“居然还要剃度，谁爱剃谁剃去，我这么好看的头发给剃了，老天爷都要哭的。”

　　“三小姐，您这时候还拿我开心呢，”小连也累得直不起腰，过来可潼身边坐下。“后面是什么，温泉吗？”小连环顾四周。

　　“我正要试试水，你就来了。跑了一路，手里都出汗了，正好，我洗洗手。”可潼又转身。

　　小连一声惊呼：“不许动！”

　　“搞什么啊，吓我一跳。”可潼刚收回手，就被小连一使力拉起来，跑到空地对面的石山前。

　　“喂，你跑什么？”可潼感到莫名其妙，见小连直指面前这座石山的脚，仔细一看，山脚下的草尖隐半遮几个字

　　赵可潼蹲下来，拨拉开草丛，见了三字赤红——忘忧泉，遂缓慢站起身，翻身回望那汪云雾铺盖荡漾的池子，身体一阵哆嗦。

　　“洗下手应该没什么的，又不是喝下去——喂，小连你干嘛，慢点啊！”赵可潼还没往前跨一步，就被小连拉着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一边疾速前行着，一边又絮絮叨叨起那位陈少爷来了。

　　“三小姐，我不管会不会得罪您，反正，您不可以去碰任何可能害到您脑子的东西！

　　小连的任务就是把您老人家安安全全地从这里带回去，再完好无损把您交给陈少爷。您要知道，那位陈少爷真的是很在乎您的，小连看得可明白了。”

　　“而且，您看，陈少爷不仅家世好，他家陈老爷子又是您爷爷的生死之交……”小连一路说个没完。赵可潼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左看看右看看。

　　“讲真的，诲云寺的天空真好看。”

　　“三小姐，您有没有在听啊，小连在讲您的婚姻大事。”小连忽然停下来，把可潼懵住了。

　　“在听在听，你的婚姻大事嘛，准备跟谁结婚？什么时候结婚？我去给你当伴娘啊。”

　　“唉。”小连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反正，您不能碰那个泉水，只要小连在，就一定会阻止的。”

　　“好好好。说得好像碰一下会把过去都忘了似的。

　　又过了两天，可潼和小连都过着平静的日子。也没见无妄来逼她剃度。

　　这日傍晚，可潼和小连用过斋饭后，一起坐在寺外悬崖边的草地上，看夕阳。

　　忽而，有一声轻唤，不可置信自己耳朵的可潼愣了一下，渐而侧头斜看。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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