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日落,暮色四合。
尽管尔朱府长子殒命于刺客之手,外府瞬间倒塌了中流砥柱,但是对于尔朱府全局来看,一切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久病在床的尔朱大老爷一如既往地昏迷不醒,尔朱盈暗中调拨人手,将内院和外府的佣人护院几乎掉了个,旁人只道尔朱盈为了夺权,却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得出,这一招,是为了精准抓捕苍羽教教徒。
郎朗星河横贯天际,穆灵郡外空旷的平原上,从荒原以北吹来的寒风,卷着北境的寒气和雪沫。
“这穆灵郡的冬天已经到了啊。”
娇美的妇人披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袍大裘,马蹄静静在薄薄的雪层上打了几个旋儿,风雪将身后如瀑的长发撩起,银白色的半面面具之下,露出一张岁月无痕的容颜。
“百里阁主,谭师弟传信的地方,就在这里了。”
百里卿微微颔首,双眼在伸手不见的夜色中好似璀璨的星。
“有劳了。”
素衣男子抱拳行礼:“百里阁主客气了,除灭邪教,匡扶正义,乃是两派的创立根本,能与百里前辈同行,实在是晚辈的荣幸。”
“少阁主年轻有为,就不要妄自过谦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进城吧。”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狂风如刃,穆灵郡的百姓纷纷紧闭门窗,风声在大街小巷里游走,发出渗人的怒吼声。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平日里灯红酒绿的酒肆舞馆也早早地歇了业。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木质的楼梯发出快节奏的声音,在一只烛火微微摇曳的小客房里,谭皓彻正在来回踱步,子时已过,他仍无睡意,焦急的表情在透露着,他在等着什么人。
“师弟,师弟!”
几乎是与传报声同时响起的,便是客房大门被推开的“吱嘎”声响。
谭皓彻向前一步,拱手行礼:“百里阁主连夜赶来,有劳了。”
“无妨,萧舲呢?”
“家姐已经在隔壁客房睡下了,身上的伤势已经清理得当,请阁主放心。”
百里卿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少年,琴霜门一别数年,他还是这么沉稳老练,想到此人定能悉心照料萧舲,百里卿便也放宽了些心。
“我去看看她。”
“阁主请便。”
百里卿走进房间的时候,萧舲正侧卧在床上,面向墙壁,呼吸虽然平稳,但百里卿知道,她并未睡着。
“皓彻,你不用来劝我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那小子劝说无用,那师傅来呢?”
萧舲猛地回过头,一个闪身坐起来,目瞪口呆,随即,来不及穿好鞋子,便冲到了百里卿面前,张口结舌,激动得好几次开口都几乎不能言语。
“师傅,你怎么来了?”
“我的徒儿受了重伤,还被人虏去做了奴隶,我做师傅的,怎能不来看看?”
百里卿坐在床边,虽然一路奔波有些疲惫,满面风尘,可是却仍掩饰不住脸上那发自真心的喜色。
星月覆盖之下的穆灵郡显得萧索荒芜,百里卿沉下了脸色,问道:“你当真要返回去,救那个人?”
萧舲点头。
百里卿叹息一声:“不是师傅铁石心肠,只是那高门大院深不可测,雄踞一方数十年,要想从他们手底下救出一个奴隶,难则不说,只怕引火烧身。”
“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看着他被丢进大牢里生死不明啊……”
“为师明白,”百里卿打断了萧舲的话,“救人是一定的,但不是现在,为师连夜赶来,是为了苍羽教势力的事情,这件事事关重大,行事须谨慎,切不可打草惊蛇,所以,明日我们找个借口溜进尔朱府,先打探一下府里的情况,再做决定。”
萧舲低下头,心中也明白,自己能够脱身完全是因为借了尔朱氏兄妹之间的内斗矛盾,但云泽被关在内院,现在尔朱府大少爷一死,他若想脱身,便更难了。
“师傅,可否让我随您一同前往,我认得外府的路。”
如此执拗的建言,让百里卿无奈的同时,也只得应允了下来。
次日清晨,客栈走出两个素衫女子,两人趁着朦胧的日光,走在还未苏醒的穆灵郡街头。
“师傅你看,那里就尔朱府了。”
百里卿抬眼望去,高门恢宏,气势磅礴,俨然一个贵族府邸,银白色的面具轻轻附在面上,抬脚刚要前去,忽然尔朱府的大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先是走出了一个蒙着层层黑纱的人影,百里卿心有疑窦之际,随后跟上的,却是一个挺拔健硕的少年。
“云……”
萧舲还未说出口,便被百里卿一把捂住了口鼻,两人躲在墙角暗中观察,云泽和箭奴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无人之后,便走到偏门外,拉出了一辆牛车,老黄牛摇晃着耳朵缓缓走出了褐红色的大院围墙,身后拉着的,是一个一人长的巨大木箱。
晨昏之中,两人迈着缓缓的步子朝城东走去,百里卿默默看着两人走远,心中却好似卷起了千层巨浪。
“师傅,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百里卿没有直接回复萧舲的话,她再一次紧紧按住萧舲挣扎起身追上去的动作,沉着声音问道:“那个人,就是你说的云泽?”
萧舲安静了下来,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好,师傅问你,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合达海上的一个小岛上……”
百里卿的神色更加凝重了,萧舲感知到了百里卿的异样,怯生生地问:“师傅,你怎么了?”
“他,可跟你说过自己的家庭?”
冰凉的风吹过萧舲的面庞,她侧过头仔细回想:“定州人,一家人逃难到了海上,遇到海难,只剩下他和叔父活了下来,但是前几年他的叔父被人杀了,他就被一个叫夏正德的人带到了宁阳,师傅,你在怀疑他?”
“夏正德?”百里卿的思绪更加烦乱了,她眉头紧锁,低语道:“怎么又是夏正德这个人?”
萧舲是越听越糊涂了,她摇着百里卿的手臂问道:“师傅当年看到皓彻的第一眼也是这样,难道师傅又把云泽认成故人之子了?”
百里卿脑海之中灵光一现:“对啊,谭皓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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