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牢骚话说得略显突兀。
随着许大宝一声长叹之后，云泽的手便重重地搭上许大宝的肩头，语气平静却威严立现：“你现在知道了，韦和通一直想要赶尽杀绝，当初没能将咱们都杀了，现在，他便一个一个下手，派你来前线，可是你身后的家人……”
“他娘的敢动老子的婆娘和娃！老子拧了他的脑袋！”
云泽淡淡一笑，大概是决计借坡下驴吧，于是便顺着说道：“许大宝，你是了解我的，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人在朝堂之中兴风作浪，早年有义父制衡，他还能收敛一些，后来有了强大的睿精军，暂且也算是一种对峙，如今，他故意将睿精军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之中，若你真的死了或者从此卸下戎装，那么对于韦和通来说，那便是大权在握的一天了。”
“朝堂之事，我不想说太多，”许大宝低眉道：“只是你忌惮韦和通的权势，那你要怎么办呢？继续躲在这偏远的小城里？”
云泽皱紧了眉头，微微摇了摇头：“我在等尔朱盈的信任，我需要兵力。”
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虽说一荣俱荣，但与此同时也是一损俱损，如今云泽口出狂言，许大宝不得不震惊地看着云泽，口中喃喃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了一个臣子？你要谋反吗？”
“我不可以吗！”激动之余，云泽叹了一口气：“我曾想过跟着义父，从此在宁阳城里过着富足的生活，但是韦和通步步紧逼，司城瑾胆小怕事，一味纵容，我也是人，我不甘心在这个小城里隐姓埋名地终老一生，你别忘了，这世事动荡也并非你我二人所能控制，光是你我就平叛了多少流民起义，这个王朝已经从里面腐朽了，只不过剩下一个庞大的躯壳还在苟延残喘……”
许大宝脸色一变：“你别说这个！的确，我心里也有过怨恨，可是你要我起兵去谋反，这我做不到，毕竟，师出无名……”
“怎么会师出无名！塔元城里那些焦黑的尸体不够吗？还有那个韦和通，你可知道，他是忠实的苍羽教信徒，为何他执意要讨伐尔朱盈，我告诉你，因为尔朱盈阻挡了他插手东境封郡的脚步，他想要借着这次讨伐，夺取东境尔朱族的封地，一步一步，到底是谁想要谋反，你我现在是最心知肚明的。”
这一番话说得许大宝心里动荡不安，他虽然看上去憨憨的，可是始终不是个傻子，韦和通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他不是没看见，只是军政分离，想来韦和通也无法对自己下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但是如今，要他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信息，他的确是有一些转不过思绪来，紧接着，云泽将季皇后当初在狱中告知的事情一一说给了许大宝听，那一幢幢一件件，一旦被点破，任是谁都能看得分明，可是荣鼎宫里高高在上的那位，他是故意置之不理的，还是在欲擒故纵呢？
答案很明显是前者。
“你比我更了解当今圣上的为人，要知道，这个皇帝从小就胆小，贪玩，家事国事一概不管，只要不伤及皇城，一切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初我被送到北境拓拔当洛的军营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云泽最后的这一句话说得触动心弦，许大宝的眼前回想起了那日韦和通派人在夏府内近乎抄家的行为，还有管家老沈被残忍地割掉手掌，他实在是不敢想象下去……
若说从前即便是忍着委屈，也能相安无事，但是一旦走上这一条路，今后的每一步，都变得艰难谨慎了。
半晌之后，许大宝狠狠吸了一口气：“他做他的首辅大臣，本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即便是只手遮天，陛下准许了，也就罢……”
“报告将军！后方来报！”
帐外急促的声音响起，许大宝赶紧将云泽推进了桌子底下，刚刚将桌帘放下，通信官便撩开帐帘冲了进来。
“沈大夫没有告诉你，我有伤在身，需要静养嘛！”
通信官自知违反了军令，但是仍旧紧张地说：“报告将军，军情紧急，属下也是无奈之举，望将军听后再将下官做以惩治。”
许大宝挥挥手：“讲吧。”
“将军，斥候来报，左右后方并无援军迹象，善通道三艘左路军资补给船，沉了……”
“你说什么？”许大宝瞪圆了双眼站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时候的事！”
通信官低头拱手：“事发三日之前，据说三艘船只连环相撞，只剩下一个船老大还活着，一个人翻山越岭，前来报信了！”
许大宝眼神发愣地挥挥手，通信官便后撤出了帐子，云泽从桌下钻出来，冷冷地说：“不必想了，一定是他搞的手脚，善通道一向水运畅通，河流宽阔水流平稳，素来都是运送军资的良道，河道遇险是万万不会的。”
“呵，”许大宝怅然若失地冷笑道：“我早该想到，为何我亲点了三万兵马出征，他却硬生生将军营之中留下的五千兵马要作为后方补给，说什么军粮不足要临时调拨，原来就是为了控制这时间差，一个伎俩，翻来覆去的用，是真当我是傻子嘛！”
“现在北境已经落雪，这里也慢慢飘起了雪花，事不宜迟，你还打算再耽搁下去吗？想想当初塔元的事情，再想想我的处境，若不反抗，穆灵郡很可能成为第二个塔元！”
云泽一句话中连带了两个“塔元”，对于这两个经历过地狱并且一起活下来的人，说未来或许有些奢侈，因为两个人都不想在彼此的脸上，再一次重温塔元的血光噩梦。
眼看塔元的惨案又将重演，许大宝也将那些婆婆妈妈丢在了脑后，抄起手边的大刀，直挺挺地向云泽左侧的长桌上砍去，一声振喝之下，长桌被劈成了两段。
帐外有士兵听见响声冲了进来，还没等开口问，两人看见云泽一个大活人出现在帐中，他们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许大宝还没有说话，两人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瞬间，激动的泪水划过两个人的笑颜：“云将军！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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