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目光微动，唇边浮起了一丝惊恐：“娘娘……事关储君……此话……不可乱讲啊……”

　　“云将军，”季皇后起身，走近一步，微微倾过身子，上半身略略屈下：“虽然本宫恨你害了兄长，但也看得出，只有你，才能遏止住那个疯子的进一步举动。”

　　“娘娘所言……何意？”

　　季皇后抬眼，目光穿过一丈宽的狭小窗户，光线打在季皇后一双深邃带泪的眼眸之中：“那个夜晚，在竹涯殿内，本宫为何制止了兄长将勾结苍羽教的罪责推到韦和通身上，想必，你当时，多少也是存疑的吧？”

　　云泽如实点头：“的确如此，微臣不知娘娘为何那般做。”

　　“这件事情，就要从数年前说起了，当年，本宫也就是你的这般年岁……”

　　十年前，季钲浩离家从军的第五个年头，季家小女季芷正逢二八之年，寄养在韦和通的家中，多年以来，季芷贤良淑德，温婉可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韦和通夫妇膝下无女，一直将季芷视若己出。

　　时逢新帝继位的次年，周太后昭告天下，为新帝遴选秀女入宫，季芷的闺蜜赫然在册。

　　“当时，本宫并不知道韦和通已经暗中将本宫的名字报了上去，直到遴选入宫之前，兄长从北境军营历练而归，本想着与兄长叙旧，却未曾料到，兄长将这个消息从外面带了回来。”

　　季皇后神色黯然，想必是牵起了心头旧事。

　　“还记得，那是征和十八年……”

　　季家小女素来懂礼数，识大体，加上韦夫人出身名门，更是对这个寄养的小女言传身教，时间久了，季芷的礼数就连礼部都挑不出毛病来。

　　却在征和十八年的那一天，韦府外出踏青，季芷在山林之中迷了方向，扭伤了脚踝，眼见天色渐沉，韦府上下合力寻找也没能寻得踪迹，却在日落西山，合府上下准备回京之际，一个精壮小伙子背着昏迷的季芷从密林之中走了出来。

　　那本是京郊宇林营的一个士兵，姓甚名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季芷脚踝受伤，又突遇猛兽，眼见葬身兽口之际，被这名长相俊秀的新兵一箭射穿了头颅，从小养在深闺的季芷被吓得晕了过去，直到再一次醒来，便是在自己的房中。

　　“本以为事情就此作罢，夫人婉言训斥了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本是涉及清闺之事，合府上下也没有多言，本宫自己也将这段往事渐渐淡忘，却不料，三月之后，宇林营换防，竟然在宁阳城里，又一次见到了那人……”

　　自小习得四书五经的季芷，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这么糊里糊涂地，将一颗真心赋到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子身上。

　　从那以后，宇林营换防下来的士兵尽数归御城军编制，而无独有偶，御成军军营恰与郡公府一墙之隔，每每深夜，郎情妾意，暗中幽会。

　　“待到征战归来，我必定登门提亲，此生定不负你。”世间纵有千万句甜言蜜语都不及这一句话甜。

　　而他塞在季芷手中的那只蝴蝶银簪，最终还是被韦和通撞见了。

　　“娘娘，这种秘闻，您为何要讲与微臣？”

　　季皇后温婉一笑：“本宫就知道，少年出征的将军对于这等闺阁秘闻不甚感兴趣，那么，苍羽教呢？”

　　“难道是那人与苍羽教有关？”

　　季皇后微微摇头：“那时，兄长刚刚返京，而本宫与郎君的事情还未被任何人撞破……”

　　季钲浩换营回到军中，除了带来季芷即将入宫的消息之外，更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惊天秘闻。

　　离家数年，季钲浩对郡公府不甚了解，加上素日神经大条，无意间竟然闯入了一间密室，胆大的季钲浩手持烛火环看四周，看上去竟然是一座秘密的祠堂，而再一细看，无相鸟的石雕塑像摆于正中，四周无不是苍羽教祭祀作法之物，纵然季钲浩再怎般大条，也识得此物乃是邪教之物，惊恐之下逃出了密室。

　　当季钲浩颤抖着双唇把一切告诉亲妹之后，韦和通自然发现了自己的密室大门被人挪动过的痕迹。

　　“所以，那日以后，韦和通以兄长失手打碎了他的一件珍贵玉器为名，狠狠打了一顿板子，躺床上半个月下不来，而他知道，兄长一定将此事告诉了本宫，念在本宫即将参选秀女，便没有动刑，只是将本宫深夜与人私会之事，与本宫和兄长做了交易，罚去佛前抄经，关了半月禁闭，兄长护我，只得隐忍。”

　　云泽眉头微皱：“娘娘，暗中幽会此事很严重么？竟可以与邪教相提并论？”

　　“你不懂，”季皇后语气暗沉：“本宫即将入宫，若是此时爆出这等丑闻，不仅闺誉全无，更是违反礼教的大事，寻常人家的女儿这么做了，轻则禁闭，重则杖刑，但这件事情一旦捅出去，本宫只能被沉潭，绝无活路。”

　　云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大荣皇朝的礼教竟然如此严苛！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被秘密处死了，小小军营里死一个士兵，不足为奇……”季皇后轻轻拭泪：“韦和通私通邪教之事，就连夫人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和兄长死死守着这个秘密，直到本宫诞下太子，本以为本宫已为国母，皇子又是储君，不再会受他人制约，没想到，韦和通他……他竟然将毒手伸向了太子！”

　　云泽震惊了。

　　“当年之事，斯人已逝，本宫嫁入皇宫，本应相夫教子，依照礼法做好本宫的皇后之位，却不曾想，就在本宫诞下太子的第三年，本宫无意间发现，韦和通假借进宫探视的机会，竟然……竟然在太子的饭食之中，投了不明的粉末！好在第一次下手，便被本宫撞见，韦和通以旧事威胁，本宫这才知道，他的野心，哪里是一个简单的开国郡公，他要的是天下啊！”

　　“可是娘娘，韦郡公已经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了……”

　　季皇后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云将军，所有的旧事本宫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如今，韦和通的毒手已经伸向了太子，他正在威胁大荣皇朝的根基啊，放言朝堂，谁人不是以他马首是瞻，当年尚有夏大人，现在，本宫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求云将军能够救救太子，救救大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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