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有人走近，很快，试探性的轻推了一下，木门被从外面推开，西斜的光顺着锰粉照了进来，萧舲微微眯着眼睛，向前方看去。

　　“你回来了？”

　　少年没有说话，门外风声呜呜，几片厚实的云朵飞过来，遮住了暖黄的夕阳。谭皓歌站在昏暗的光影中，一身暗青色的长衫，通身素色，高瘦的身形在隐约的日光下稍显黯淡。

　　萧舲想要走过去，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三丈远的地方看着他，而谭皓歌眼眸似星，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似乎有些寒冷。

　　他转身出去，下意识地，萧舲紧随其后，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行会小院内，耳边嘈杂声竟好似置若罔闻。

　　谭皓歌仰起头，目光之中似有深意地眺望着西部的苍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萧舲知道，那里曾经是商贾百姓人头攒动，奇货珍玩鳞次栉比的桓安城，他说过，他的父皇为政以德的同时，跃马扬鞭，用守卫百姓的信念击退了康国人数十年的进攻，方才保住了这片广袤的国土。

　　“大战将起，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冷风顿时从两人之间简短的缝隙里穿过，少年冰冷的语气，仿佛给这气氛加上了一丝更彻寒的意味。

　　萧舲缓缓上前两步，她面色平静地望着他，分明从他的眼底，看出了星星点点的担忧和关切：“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谭皓歌却好似不认识萧舲一般：“你走吧，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萧舲低下头轻轻牵起了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你这个理由，真的是太牵强了，你不要忘了，海上、塔元，我可是救过你的。”

　　“从前的营救，多谢了，这一回，我不需要你了。”

　　到底是个不会说谎伪装的人，深秋的晚风一瞬间吹起了多年前的尘埃，谭皓歌最终的心理防线终于还是在冰冷的空气里慢慢沉淀，的确，让他亲自赶走萧舲，他做不到，但是让她留下来，同样也是于心不忍。

　　“可是你答应过我，要带我一起，重新回到故乡。”

　　“故乡……”谭皓歌看着西边的目光更加炯然，当年康国铁骑的屠杀，的确是为了寻找兄弟俩的下落，那些无故惨死的人，他们就这么平白失去了性命。

　　她，看见谭皓歌这个样子，莫名地感觉到心底发痛：“别犹豫了，我不陪着你，还有谁呢？”如他所言，忠诚在心，萧舲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那个人前显赫的年轻皇子远眺落寞的身影。

　　郜炎小跑而来，对着谭皓歌作揖称道：“殿下，臣可算找到您了，臣秘密训练许久的士兵已经聚集到了偏厅，大家都在等着您呢。”

　　谭皓歌深吸了一口气，随着郜炎走出了小院。

　　康时节的前夕，算起来是整个康国战力最为薄弱的时候，但恰恰也是这个时候，无论是手握重兵的将士，还是肉铺里宰杀猪牛的屠夫，都心甘情愿地收起暴戾的天性，安静地享受着雨神牧神带给自己短暂的休整，有时恨不得，希望禁血令的时间能够再长一些。

　　十一月初一，天生异象，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曾任宣国占星师的男子，如今已经是须发皆白的老者，急不可耐地将月食这一异象告知与众，在场的人听后，无不暗暗自喜。

　　士兵们纷纷叫好：“天助我也，十一月初五就是正式的康时节了，初一那天突生异象，必然会杀得他们措手不不及！”

　　“以上这些，就是近期关于康时节的消息了。”郜南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伸出纤细的手指对准了墙面上悬挂的临抚城防图，指着南面一侧，对着面色严肃的士兵们沉声说道：“行动时间为戌时三刻，由我带着第一小队十个人，潜入临抚府尹，小风，你去刀法最快，争取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杀掉那个老东西，切记，用砍不用刺，第二小队的五个人，你们是呼延府上的，那天得到我们的讯号后，就在永安桥头设伏，装作醉酒的样子，阻拦得到消息的康国人，不必忌讳时间短暂，只要做出胡搅蛮缠的样子，给他们些骚扰便可。”

　　谭皓歌目光一缩：“就这样？”

　　郜南歪了歪头，疑惑地问道：“殿下之意，还需要有什么？”

　　“为何不乘机开战？”

　　“殿下对这临抚城的地形想必是很熟悉了，但是这里面的人脉，您可能不懂。”郜南向前走了一步，细心地解释道：“城中呼延晖和巴文瑞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两人可以说是这临抚城的顶梁支柱，但是为了争夺下一任的临抚府尹，已经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这一回，我们将脏水泼到呼延晖身上，引起内斗，康时节当日，便至少可以斩断了城中一半的军事力量。”

　　“也就是说，十一月初一，暂时制造恐慌？”

　　郜南点点头：“殿下说得没错，还记得萧姑娘进城当晚，那个死去的守城士兵吗？他这个案子一直交由巴文瑞负责，到时候呼延晖负隅顽抗，备不住会引起更大的争斗。”

　　整个行动听起来像是一个小规模的暗杀。

　　“那这一次的行动，需要城外支援吗？”

　　郜南摇摇头：“这一回暂时不需要，因为城中的局势，父亲一人便可以掌控，足可以坐到封锁消息，这一回并不斩草除根，一是因为我们暂时没有杀光他们的能力，二是因为这样一做，必然会惊动金阜，到时候，便没办法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很好，”谭皓歌点了点头：“距离十一月初一，也就只剩下四天的时间了，咱们下一步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偏厅里寂静无声，所有的士兵全都将目光聚集到说话的男子身上。

　　骚乱的四天后，也就是康时节的当晚，郜炎安插在临抚城内各个官僚世族府上的奴隶，和燕山行会的内部战士，会加入斗争的其中一方，作为效忠胜者的士兵，和胜者一起庆祝康时节，在庆典开始的时候，暗杀主事者，而睿精军则从南面山坳里出发，在南城门之外三百丈的距离内，匍匐前进，到时候城中混乱一起，官僚世族仓皇逃窜之际，趁机攻入城中，一举歼灭临抚城内的康国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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