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

　　楚蓁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嬷嬷太监们，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朝寝殿走去。

　　还未走近，便看见床榻上的女人消瘦得有些无精打采。

　　原本颇有韵味的气质，也被死气所覆盖。

　　“娘娘。”

　　楚蓁轻轻唤了一声。

　　榻上的女人听到这声响，微微睁开无神的双眼，苍白干涩的唇轻轻张合。

　　“楚蓁……是你吗？”

　　“是我。”

　　楚蓁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真没想到，昔日神采奕奕的悯妃，今日竟变成这副模样。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正陪着他的四公主在宫中大设生辰宴。

　　虽说历来如此，没一个帝王愿意天天看见自己的妃子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帝王颇为冷血无情。

　　“来……”

　　常岚悯抬了抬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楚蓁见状，连忙上前握住她微颤的手，低声问：“娘娘，您这么急着召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兴许是因为低头的缘故，脖子上的挂饰掉了出来，明晃晃地出现在女人的眼中。

　　那是血玉珠。

　　常岚悯不禁热泪涌出，神情依稀地看着那珠子，“那珠子……是闻郎的。”

　　闻郎？

　　楚蓁不由微微蹙眉。

　　她，她这是在叫谁？皇帝……不姓闻啊。

　　“你知道……闻卫吗？”

　　说完这句话，常岚悯有些虚弱地喘息了片刻。

　　“知道。”

　　楚蓁定定地回答。

　　原来她口中的闻郎，是指闻家现在的当家人，闻卫？

　　“其实……”

　　常岚悯苦涩一笑，“刺杀你的人就是闻卫。秦错的……亲生父亲。”

　　此话一出，楚蓁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病态的女人，眼中满满都是震惊！

　　“你……说什么？”

　　秦错，她记得是……七皇子？

　　七皇子不是秦帝亲生的？

　　“你没有听错。”

　　常岚悯并不为此感到羞耻，“当年本宫盛宠一时，便很快就被西域来的公主夺了恩宠。”

　　“那个人……即使在西域公主被打入冷宫后，也始终没有想起本宫。本宫就在这方寸大的永安宫等了无数个日夜，直到有一天遇见闻卫……”

　　后面的事情，不必说也知道。

　　“那……”

　　楚蓁压下了心中的惊愕，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七皇子知道吗？”

　　“当然。”

　　常岚悯微微一笑，“为了让他的身份不被揭穿，本宫便将他送去甘佛寺，往往几年才能回来一次。”

　　名义上是为秦国诵经祈福，实则是为了明哲保身。

　　“可是您又是怎么知道，闻大人想要杀我？”

　　楚蓁说这话时，忽然想起了那早已身死的闻卫，一时不知该不该与她说实话。

　　常岚悯微微一叹道：“他曾经暗示过本宫。你可知……那血玉珠上的‘姬’字，指的什么？”

　　楚蓁不解地说：“还请娘娘明示。”

　　只见女人有些疲乏地合了合眼眸，指着不远处的木柜，“将那里面的锦盒拿出来。”

　　“是。”

　　楚蓁看了她一眼，一头雾水地起身走了过去。

　　果然如她所言，柜中存放着一个锦盒，但她并没有私自拆开来看，而是转身回到女人的身边，将锦盒放在床边。

　　“娘娘，锦盒……”

　　“打开它。”

　　常岚悯微微睁眼道。

　　楚蓁犹豫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默默地将它打开。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里面竟然也有一颗血玉珠。

　　楚蓁不由抬头看了常岚悯一眼，将珠子放在烛台前照了照。

　　下一秒——

　　一个‘四’字便赫然映入眼帘！

　　而榻上的女人似乎也看见了这神奇的一幕，目光含泪。“这两个字加起来，其实……就是四公主的意思。”

　　此话一出，楚蓁捏着那血玉珠的指尖顿时僵住。

　　她下意识回过头，震惊中又带着不解。

　　女人轻轻扯了扯嘴角，无奈地说：“你应该知道，闻卫和琅贵妃，还有四公主的关系。”

　　“我和闻卫的事，本想瞒着四公主的，谁知无意中……竟被她偷听到了。于是从那天以后，这件事就成了她威胁我和闻卫的把柄。”

　　说到这里，女人神情很是痛苦，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报应，却又忍不住去怨真正害死闻卫的凶手。

　　见到这一幕，楚蓁下意识张了张口，想要将闻卫已死的消息告诉她。

　　谁知女人忽然道：“其实，本宫已经猜到，闻卫或许已经死了。他可留有全尸？”

　　“……是。”

　　楚蓁艰难地开口，“尸身还安放在陆府的暗室中。”

　　常岚悯似乎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陆将军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娘娘。”

　　楚蓁忍不住问：“您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女人淡然一笑道：“或许……是因为闻卫，他一直都很敬重楚家，为公主卖命也是迫不得已。”

　　听到这话，楚蓁忽然想起了什么。

　　难怪，闻卫刺杀自己的时候，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原来如此……

　　“本宫替他向你道一声对不住。”常岚悯面露愧疚地说，“如果他不这样做，四公主那个疯狂的女人很有可能会闹得鱼死网破！”

　　到时候，不知有多少条人命会……

　　“我明白。”

　　楚蓁出声打断她的话，“既然他已经死了，您也将真相如实告诉我，这就够了。”

　　她并不贪心，但不代表她不记仇。

　　这笔账，她记下了。

　　“本宫还有一件事想求你……”常岚悯有些激动地想要起身。

　　见状，楚蓁连忙将她按了回去。

　　“娘娘别激动，慢慢说。”

　　一个重病之人，能够清楚地陈述这一切，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见常岚悯对这件事的执念有多深！

　　“好，好……”

　　常岚悯苦涩地点了点头，有些伤情地说：“本宫的时日不多了……在本宫死后，还请你向错儿转告这一切，劝他好好保重自己，去做该做的事情。”

　　“您为何……”

　　楚蓁不解地问：“不自己和他说？”

　　只见女人轻轻摇摇头。

　　“本宫现在这副样子，与他说，也只会增添他心中的仇恨。”

　　“我明白了。”

　　楚蓁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即使秦错不报复秦毕窈，她也会……

　　临走之前。

　　女人又拉着她的手，恳求道：“本宫死后，怕是不能与闻郎合葬了。若是可以，能不能……帮本宫将他的骨灰撒在皇陵外？”

　　女人那乞求的眼神，终究还是让她心软了。

　　悯妃怕是心里也明白，即使是撒在皇陵外，也无法与闻卫厮守。

　　但对她而言，这或许就是最大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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