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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价重双南金

孝恭皇后 原铨 12108 2021-04-02 20:51

  第十章 价重双南金

  正在兴头上的朱瞻基因为孙清扬这一举动有些恼怒,却并没有发火,只皱了皱眉问:“此话怎讲?”

  孙清扬回答得很简单:“别人怀孕或者是双喜临门,我此时有了身子,会为母妃甚至皇爷爷所忌。”

  朱瞻基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或许可以说得服母妃,但杀伐果决的皇爷爷绝对不会为他所动,到时候,只怕清扬命都难保住,自己因为太心切,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他顿时疲软,无力地躺在床上。

  孙清扬挪过身子,躺在他的旁边:“朱哥哥,‘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清扬知道你对我的一片心,这比什么都重要,你放心,我们将来一定会有个聪明健康的孩子。只是此时胡姐姐的孩子平平安安最重要,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呢。”

  朱瞻基侧身,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我想和你生的孩子是嫡子长孙。”

  孙清扬将其中利害说给朱瞻基听:“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为太孙贵嫔委屈,想着如果我要先生下儿子,皇爷爷和母妃也会高看我一眼,但现在胡姐姐已经怀了,强着抗命反受其害。”

  “且不论皇爷爷和母妃的看法,单是怀上了,按你的想法,我这个要是长孙的话,要么我得早产,要么胡姐姐得晚生,这两个方法会损伤身体不说,对孩子也会造成危害,如此一来,即使生下来,纵然有天家富贵也没有健康的身体承受啊!”孙清扬哀叹道,“朱哥哥,别再强求了,咱们这样挺好的,顺其自然吧,等以后要个健康的孩子。”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样确实对孩子不好,我也是心急了。”

  朱瞻基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想法只能打消,心里又抱着侥幸,即使胡善祥平安生下来,也未必就是男孩。

  希望她这一胎怀的是女儿,这样,就不用担心太多了。

  见朱瞻基不再强着自己怀孕,孙清扬心里的石头落地,就起了玩心,往朱瞻基的耳朵里吹气:“朱哥哥,你笑一笑嘛,这么愁眉苦脸的可不像你。”

  虽然离得近、声音小,语音仍然清脆如山谷里的百灵、黄莺,夹杂着热气,听得人心里都跟着麻酥酥的。

  朱瞻基笑起来:“你可知捉弄我的下场。”一条腿已经伸过去压住她。

  孙清扬吃吃地笑,小声求饶:“臣妾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

  “已经晚了,你刚才竟然把我推一边,害得我闹饥荒,这会儿可得重重罚。”朱瞻基身子已经将她全部压住。

  孙清扬动弹不得,只得在神情间做出些可怜样:“可我身子不适,不宜同床……”

  朱瞻基没等她说完,已经吻了下去,将她后半句话堵住,孙清扬被他钳制住,嗯嗯两声,却怎样也挣不开去……等朱瞻基放开她的时候,连气息都不均了,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推我。”朱瞻基继续吻她,和刚才的急、重不同,轻而缓,如同鸟羽轻轻拂晓面,痒麻之间多了些热从小腹下涌上来。

  朱瞻基却放开了她,将她扶起来坐在自己的身上,在她茫然若失之际,低头凑近她耳边说:“别怕,我今儿个饶过你,但你可得遂了我的愿。”

  早晨,朱瞻基醒来,怀中的人还在沉睡,即使他轻轻挪出身子,孙清扬也不过是嗯了一声翻个身又睡着了。瞧着她一身细皮嫩肉上自己昨夜留下的痕迹,朱瞻基拉起被子把她裹了个严实。

  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候在外面的陈会福立刻同平日伺候朱瞻基更衣洗漱的宫女、丫鬟们蹑手蹑脚地进屋,见纱帐后的太孙贵嫔还在安睡,进来的人连行礼都是屏气敛息。

  太孙贵嫔性子和婉,但颇有起床气,上一回有个奴才没眼色,惊醒了她,被她大发一通脾气,当时皇太孙就让拖出去打二十板,还是太孙贵嫔求情才改成在院里跪一个时辰,却从此再不许近前侍候。

  朱瞻基出寝屋后,向候在外面的杜若吩咐道:“让贵嫔多睡会儿吧,若是等会儿未醒,你就去给太子妃和太孙妃那儿说一声,说她昨儿个夜里陪我喝多了起不来,我让免了请安,她们自会体恤。”

  朱瞻基的声音细细碎碎传到孙清扬耳朵里,她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叫了杜若她们伺候着沐浴更衣后,看了眼朱瞻基让燕喜嬷嬷送来的避子汤,笑着喝下。

  到了梧桐院,孙清扬照规矩给胡善祥行了大礼,胡善祥似乎并没有因为朱瞻基昨天得了喜信没来看自己生气,不仅按例赏了她一支金裹银的珠钗和两支镶宝石的金簪子,还笑着说:“我听内侍说你昨儿个醉了,就免你今早请安,怎么还是过来了,这身子可还好?”

  说话时,胡善祥脸上的端庄宛然一如从前。

  孙清扬欠身道福:“谢胡姐姐关心,您体恤臣妾,是您宽厚大度,可臣妾若因此失了规矩,未免太不识大体,不知深浅。您如今怀着身子,还要您操心了,真是臣妾的罪过。”

  立在胡善祥身后的胡尚宫说:“昨儿个殿下本该是到太孙妃殿下这儿来的,贵嫔您没有劝诫,确实有些不守规矩。”

  孙清扬抬起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像胡尚宫这样故意找茬的,虽然不愿意正面和她冲突,却也不会怕事。

  “胡姐姐最知道殿下的脾气了,他因为太高兴了,怕过来一时太兴奋,扰了您养胎,所以臣妾劝也不劝过来,只说过了这几天的兴头,再来好好和您讲讲心里的欢喜。”

  明知孙清扬这个说法实在牵强,但胡善祥知道再扯下去,就把朱瞻基对她的情分摆在了明面上,遂笑了笑:“妹妹有心了。我这会儿有了身子,还要偏劳各位妹妹侍候好殿下,大家辛苦了。”

  袁瑗薇笑着说:“辛苦了才能像孙妹妹这样得到姐姐的好东西啊。”

  往日袁瑗薇请安行礼后,多是老老实实坐着,偶然附和两句,今天说得这样直白,倒令众人都吃了一惊。

  胡善祥笑了笑,淡淡地说:“只要是殿下喜欢的,本宫都会喜欢的,清扬昨儿个侍候好了殿下,自然有赏。你们也是一样,只要得了殿下的青睐,我也一样有好东西赏,若是妹妹们也能够早日怀上一男半女,又何止我这儿赏点东西,就是母妃她们,也都会有封赏的。”

  袁瑗薇亲昵地说:“胡姐姐对我们向来都是不偏不颇,只不过瑗薇心眼儿小啊,眼见得殿下和您都如此疼孙妹妹,就忍不住吃了味开个玩笑,胡姐姐和孙妹妹你们都别见怪。”

  胡善祥笑着点了点头:“你们爱互相打趣,我听着也很高兴。”

  孙清扬见胡善祥发了话,不欲和袁瑗薇纠缠这件事,也笑着说:“袁姐姐的性子,清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见怪呢?”

  倒是何嘉瑜掩着嘴笑:“胡姐姐今儿个头上这支凤钗,就是贵妃娘娘赏的吧,真是漂亮,看得我们好生羡慕,赶明儿个我要怀了孩子,别的不求,也能得几样这般的好东西就成。”

  那七凤钗上,颗颗明珠闪闪生辉,衬得胡善祥没有涂脂抹粉的脸都十分光润明艳,难怪何嘉瑜一眼就看上了。

  赵瑶影笑了起来:“这样的东西一样都很难得,何妹妹还说要几样,可见是个贪心的。”

  何嘉瑜嘟起了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得的越多说明殿下往春棠院去得越多啊,这样的贪心我就不信姐姐、妹妹你们没有?”

  立在胡善祥身后的胡尚宫面无表情地说:“何贵嫔是爽直之人,自是不像有些人说话藏着、掖着的。”

  一个尚宫,貌似还没有身份在她们面前插话吧,但想到胡尚宫是王贵妃娘娘派来的,又是太孙妃的亲姐姐,太孙妃都没有发话,她们几个也就不好开口。

  只何嘉瑜听了很高兴,看着胡尚宫笑道:“尚宫大人过奖了,我就是因为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得罪不少人,幸好胡姐姐是个大度的,不与我计较,不然都不知道死多少回。”她用惊艳的神情看着胡尚宫,“原来听说胡姐姐家里有七仙女,我还不信,想着胡姐姐已经是容德端厚,难不成胡府还有和她能比肩的吗?今儿个见了尚宫大人,才知此言不虚,尚宫大人才色出众,和太孙妃殿下真是堪称双璧,这要在从前,可不就是娥皇女英一样的神仙人物。”

  胡尚宫被何嘉瑜赞得满心欢喜,正想再多说两句,却听到胡善祥轻咳一声,端起了盛着温水的茶盅:“天色不早,咱们去给母妃请安吧,免得一会儿日头烈了晒得人不舒爽。”

  袁瑗薇叹道:“难怪孙妹妹醉了酒也要过来请安,这可全是和胡姐姐学的啊,母妃明明免了姐姐的晨昏定省,您还要这么守着规矩,真真是我们的楷模。”

  何嘉瑜用锦帕掩着嘴笑道:“就是因为胡姐姐最守规矩,以贤闻名,所以皇爷爷才点了她做太孙妃啊,咱们几个里,又是胡姐姐最先得了子嗣,可见这大富大贵啊,是天命所归。这个咱们就是再学也学不来,只怕学了反倒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从昭阳殿请安出来后,赵瑶影叫住孙清扬:“清扬,咱们一道回去吧。”

  孙清扬笑着点点头,和她一道并肩前行。

  赵瑶影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叹了口气:“这天儿都进八月了,怎么倒越发热起来。”

  “立秋之后,是有一阵子大热呢,要不怎么说秋老虎呢?”孙清扬从福枝手里拿过画着花鸟的团扇轻摇。

  赵瑶影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可不,这天也和人似的,见了风向就转。”

  孙清扬一派泰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如此,赵姐姐又何必为此烦恼呢。”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为你抱不平。”

  “别为这些个事情烦恼,一会儿到我那里去,昨儿个殿下拿了些梅子酒来,兑上冰最是清热解暑,保管你喜欢。”

  一路说笑,还没有到菡萏院,就在小花园的路径上碰见了朱瞻基。

  “臣妾见过皇太孙殿下。”赵瑶影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一时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你们俩是从母妃处请安回来?”朱瞻基伸手扶起孙清扬,“怎么你也去了,不是让你多睡一会儿吗?”

  孙清扬仍然行了个全礼,才起身笑着回答:“殿下走了后,臣妾就醒了,胡姐姐怀着身子都晨昏定省呢,臣妾怎么好偷懒。”

  只要有外人在,即使这个人是他们自幼都非常熟悉的赵瑶影,孙清扬的规矩、礼仪也一丝不差,举止之间端庄温婉,连眼风都不瞄朱瞻基一下,即使答话也是低眉顺眼的,完全没有她和朱瞻基两人相处时的张扬。

  赵瑶影也低着头,却正好看见朱瞻基将孙清扬扶起后,还紧握着她的小手不放,不由得脸都红了,倒好像那被握着手的人是她一般,连孙清扬说些什么都没有听真切。

  朱瞻基看到赵瑶影愣神脸红,连眼睛也不敢直视于他的样子有些好笑。记忆中,好像赵瑶影每次见了他都是这般模样,连在床榻之间,都不敢睁眼仔细看他,只有一回自己醒来,发现她坐在身边痴恋的目光。

  虽然对赵瑶影的感觉和孙清扬完全不相同,但是想到在这后宫之中,除了清扬之外,还有一个女子这般纯粹地喜欢着他,朱瞻基还是有些心动。

  同何嘉瑜的魅惑狂野不同,赵瑶影在床帏之间对他也是极致的依赖与爱恋,即使羞红着脸,也会任他为所欲为,这种感情,令朱瞻基的大男人感觉更为膨胀。

  孙清扬冷眼旁观赵瑶影的模样,知道自己昨天所说的话,她根本没有听进去,不由得心里微叹。

  虽然皇长孙殿下文武双全,外表英俊,又有这天家富贵,任天下哪个女子都会动心,只是在这宫闱之中,帝王的情爱就如同镜花水月、梦幻泡影般不能依靠。若能守着自己的心,任他来去虽然欢喜却不动痴恋之心,还能得个安闲自得,像赵姐姐这样,看到皇长孙握自己的手都会不自在,何况看他和其他人亲热?

  可这个男人的身份,注定他会在不同女人跟前兜转,像赵姐姐这样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岂不是给她自己找难受吗?

  看着赵瑶影不时飘向她和朱瞻基握着手的眼神,孙清扬想笑她傻又为她难过,更起了几分怜悯,其实牵着自己的这只手,也许前儿个还在别人的身上流连,昨儿个也不知会抱谁在怀,有何好羡慕的呢?

  她有些怅然:偏赵姐姐连这样的恩宠也很少得到……

  孙清扬不动声色地拉过赵瑶影挨着朱瞻基的那只手,放在他的掌中,笑盈盈地问他:“殿下带我们去赏花可好?”

  朱瞻基感觉到赵瑶影握在自己掌中的那只小手微微颤抖,有些怜惜地握紧了些:“这日头有些烈了,你们经不住晒,就到那游廊下看看新来的茶花吧,听说今年用了新方子培育,到中秋就能开花,眼下已经打了些花苞。你们女子都喜欢这些个花啊草的,要是等会儿有看上的,我叫人移几株到你们院里去。”

  “往年的茶花都是正月里开,有的还要到了春天才开,这中秋就能开的可是稀罕,臣妾不敢要。”

  听了孙清扬的话,朱瞻基不以为然:“我赏给你的,有什么不敢要的。”

  “听说是殿下赏的,到时候菡萏院里来看茶花的人肯定比花都多,岂不可惜了那几株花。”

  朱瞻基觉得奇怪:“赏花的人多说明花弄得好,怎么倒可惜了?”

  “想那茶花本也是耿耿清香,依依秀色,耐何见了殿下的一帮美人,个个如花似玉,岂不自惭形秽得气死,那当然是可惜了。”

  听了她的歪理,朱瞻基笑了起来:“偏你道理多,不想要花就明说嘛,还搬出这样的由头。好了,我们就在这儿赏花,不往你们两人的院里搬了。”

  赵瑶影松口气,能在中秋开花的山茶何等稀罕,比赏金赐玉都要招人忌恨,要是真依殿下所说,她们两人肯定会成为别个的眼中钉,如今给事梧桐院的胡尚宫肯定会说不合规矩,还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

  想到那个明艳逼人的胡尚宫眼神的不善,赵瑶影就觉得有根刺扎过来似的。

  难不成她以为人人都想害太孙妃肚里的子嗣,防她们竟如防贼一般。幸好自己和清扬送的那些个礼,清扬都叫宫里的专人先验过,由她们再转给梧桐院,不然还真怕有了事说不清楚。

  眼下也是,要是殿下真给她俩移几株价值千金的山茶过去,肯定会起风波。

  幸好清扬机警,让皇太孙殿下打消了念头。

  想到这,赵瑶影也抬头笑道:“殿下如此甚好,我和妹妹都愿意那花开在一处,东移两株西移两株的,岂不少了花团锦簇的繁华味道。”

  朱瞻基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扭着看着她微笑道:“没想到看着一向沉静的瑶影竟然也是个喜聚不喜散的性子,很好,就让那茶花开在一处,你们姐妹也在一处。”

  被他的温柔眼睛看得心如小鹿狂跳,赵瑶影的脸比红山茶还红,轻轻嗯了一声:“谢殿下体恤,臣妾和清扬妹妹十分感念。”

  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沉静冷厉的皇太孙,有清扬妹妹在时,竟然和煦如同春风,连看自己的眼神也温情了许多。

  好一阵,赵瑶影才觉得自己的胸腔平静下来,连身边孙清扬和朱瞻基说笑些什么都没有听见。

  才走到种了山茶花的那片地头的游廊下,却看见那儿已经立着几个人,眉目宛然,却是袁瑗薇和随侍的几个丫鬟、婆子。

  “臣妾见过皇太孙殿下。”袁瑗薇盈盈施礼下拜。起身之后又和孙清扬、赵瑶影笑着说话,“我原以为这茶花没开,没有人来看呢,不承想你们竟然也来了。”

  朱瞻基一听她竟然也是为了来赏茶花,心里一动,多看了袁瑷薇两眼。

  见她身着浅樱桃红的夹纱袄,系了条翠蓝裙儿,梳了牡丹髻,戴着珍珠发箍,戴了赤金衔珠镶玉步摇,略施脂粉,精致的眉眼里透着欢快与喜悦,令两种对比强烈的颜色在她身上,反显出俏皮可爱来,行动间摇摇摆摆如弱柳扶风,娉娉婷婷,另有一种风情。

  “怎么袁嫔也喜欢茶花吗?”

  听见朱瞻基温言相询,袁瑗薇笑着回答:“臣妾记得唐后蜀花蕊夫人有首诗《咏茶花》,说‘山茶树树采山坳,恍如赤霞彩云飘。人道邡江花如锦,胜过天池百花摇’,一直遗憾咱们园里的茶花没有这样的盛景,听说今年新育了一些,其中有十八学士、六角大红、赤丹、壮元红这些名品,就想看上一看。”

  “可现今这花还没有开呢。”

  “花虽没开,精气神却俨然已生,赏花当然是要从一枝一叶的情态观起,臣妾为此还准备了纸笔,打算一天来画一回,把这茶花从含苞到盛放的各种样子都画下来,也算是不辜负它们今年的好光景了。”

  “画下它们含苞到盛放的各种样子?袁嫔真是慧质兰心,我曾听人说‘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如此看来,还真是不假,花和美人真是相得益彰啊!你这画,不光要画茶花,还应该画上美人,嗯,就把你们几个画在盛放的那张上,到时候,你们都过来,我看着你画。”

  袁瑗薇喜不自胜:“殿下可要说话算话,常来看臣妾画茶花,赵姐姐和孙妹妹做证,您可不许耍赖。”

  朱瞻基笑起来:“我岂是那等言而无信之辈,说了来,肯定要来。”

  袁瑗薇看他笑得风光霁月,一时有些痴了。

  孙清扬在旁边促狭地扬起帕子:“袁姐姐可是被飞虫迷了眼,要不要帮你吹上一吹?”

  袁瑗薇羞红了脸。朱瞻基却当了真:“真迷了眼吗?让她们帮你吹一吹吧。怎么大中午的还有这许多飞虫?”

  孙清扬笑着说:“这飞虫啊,别人吹不管用,非得殿下吹才能吹走呢。”又转向赵瑶影,“因为只有殿下才有龙气,镇得住那小虫,我们吹可没用,赵姐姐你说是不是?”

  赵瑶影从袁瑗薇出现就有些不快,见她在跟前又是卖弄学识、又是装羞弄怯的样子,更是不喜,听到孙清扬的话,勉强一笑:“是啊。”

  袁瑗薇掩袖而笑,神情间半是欢快,半是羞涩。

  朱瞻基回过神来,拿过孙清扬手里的团扇轻敲她的头:“就你会捉弄人,刚才袁嫔说了首花蕊夫人咏茶花的,你们两个也说几首,今儿个谁说茶花的诗多,夜里就在谁院里掌灯。”

  孙清扬苦着脸:“那臣妾还是甘拜下风吧,都知道臣妾是个不学无术的,平日里看的都是些个闲书,哪比得上赵姐姐和袁姐姐学富五车,四艺精通,诗词歌赋无一不晓。”

  朱瞻基知道她这是让机会给那两个,也不揭破她,只说:“纵是闲书,里面也有好些个咏茶花的,可见你往日里看书都是走马观花,哄人的,好吧,既然你先认输,我今儿个就听听她们两个的。”

  袁瑗薇眼睛一亮,她今天是有备而来的,提前就将这茶花的相关书籍翻了个遍,就想着万一用得上,皇太孙殿下这话说的,可不就是给她的机会嘛。口中却推辞道:“孙妹妹的学问是我们几个里最好的,臣妾原还担心有她比着,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呢,眼下她谦让,臣妾就试上一试,不过刚才臣妾已经咏了一首,这会儿就请赵姐姐先吧。”

  赵瑶影想了想,先咏了一首唐朝贯休的《山茶花》:“风裁日染开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谬。今朝一朵堕阶前,应有看人怨孙秀。”

  孙清扬听着有些不吉,略皱了皱眉。

  朱瞻基倒是一脸平静:“这首不常见,可见赵嫔也是个爱看书的,连这样生僻的诗句也记得。”

  袁瑗薇应声就接了一首宋朝陶弼的《山茶》:“江南池馆厌深红,零落空山烟雨中。却是北人偏爱惜,数枚和雪上屏风。”

  朱瞻基点点头:“这首颇有些风骨,写出了山茶的风貌。”

  跟着,赵瑶影说了首宋朝陆游的:“雪裹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凭阑叹息无人会,三十年前宴海云。”

  袁瑗薇转了转眼睛:“赵姐姐说的这首有些自怜自伤了,我倒更爱陆放翁的另一首咏山茶,‘东园三月雨兼风,桃李飘零扫地空。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精气神十足,写出了茶花的美艳傲然。”

  朱瞻基笑道:“我看不光是茶花,袁嫔也很是美艳冷傲呢。”

  赵瑶影腹诽,只不过美艳对你,冷傲是对我们。

  沉吟片刻,她诵了一首唐代李白的:“鲁女东窗下,海榴世所稀。珊瑚映绿水,未足比光辉。清香随风发,落日好鸟归。愿为东南枝,低举拂罗衣。无由共攀折,引领望金扉。”

  孙清扬拍手笑道:“赵姐姐这首好,不光说出了女孩子美貌如同稀世的茶花,还表达了相思之情,确实很应今儿个的景呢。”

  朱瞻基也笑赞:“瑶影这首确实接得很好,珊瑚映绿水,未足比光辉,可不就是你的模样。”

  袁瑗薇娇笑道:“姐姐这首这么好,我要想一想,‘酒面低迷翠被重,黄昏院落月朦胧。堕髻啼妆孙寿醉,泥秦宫。试问花留春几日,略无人管雨和风,瞥向绿珠楼下见,坠残红’。宋代辛弃疾的这首《浣溪沙》勉强能抵得了。”

  就这样你来我往,一首接一首,到最后,赵瑶影不敌,败下阵来。

  孙清扬看看脸色发白的赵瑶影,和朱瞻基笑道:“袁姐姐独占鳌头,您今儿个在她那儿掌灯,这赵姐姐不遑多让,您明儿个是不是也该在她那儿掌灯呢?”

  朱瞻基哈哈大笑:“就依你,不过她们两个都有份儿了,你这个看客也不能落下,后天晚上,菡萏院掌灯。”

  胡尚宫到梧桐院没几天,就看出许多问题来。

  胡善祥是个性子软和好说话的,加之在孕期困倦没精神,芷荷几个顾着她顾不到外头。梧桐院里,丫鬟、婆子们渐渐惫懒起来,有为争夺衣裳首饰怄气的,有当值时晚来早走的,有消极怠工的,有脾气暴、火气大发生口角的,有未经主子允许擅自进屋的,还有些得陇望蜀的……

  胡尚宫来了不过几天工夫,就有六七个犯事的人被她撞见。

  和胡善祥说,她不过好脾气地笑一笑,只叫严厉约束一干人,并没有什么真章程拿出来。胡尚宫怀疑要不是太子妃隔三岔五地派了人过来看,那些个奴才简直可以翻天。

  她知道这也怨不得妹妹,妹妹在家排行第三,母亲性子懦弱当不了家,主持中馈这样的事情,妹妹根本就没学过。来到太子府,当家的又是太子妃,需要操心的地方不多,胡善祥自然也就没把这些个问题当回事。

  反正大面上过得去,丫鬟、婆子们在她面前维持着表面的恭敬,胡善祥的眼里看到的就都是一团和气。至于有些小岔子,是人哪有不犯错的,只要没真耽搁什么事,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了。

  而同样的问题,在胡尚宫的眼里,就是丫鬟、婆子们当差不尽心,梧桐院人事松散,一盘散沙,这样下去早晚都会出大事酿成大祸。

  这怎么行?要是等胡善祥生产,或者是怀孕期间因谁当值不尽心、出了岔子,损了子嗣谁都担待不起。胡尚宫此来的目的,就是要保证妹妹平平安安地产下子嗣。因此,她必须将这乱七八糟的局面扭转过来,要给昭和殿立规矩,先从梧桐院开始。

  胡尚宫是永安宫里王贵妃娘娘跟前儿的人,又是太孙妃的亲姐姐,受了太子妃的委派,无异于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她说立规矩,纵有人腹诽,面上也得堆着笑撑着。

  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有些不以为然的鸡会被杀来给猴子们看。

  作为尚宫局的主管,胡尚宫管理人事很有一套。

  她并不会逮着就罚,而是先明确责任,确定每个人当差的职责,白纸黑字列明当差的时候不能做什么,什么身份能去什么地方,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连丫鬟、婆子们的穿戴都会有明文规定,把那些个想打扮得娇艳妖娆,背着太孙妃勾引皇太孙的不良行为扼杀。

  胡尚宫的规矩总结起来就是:第一要忠心,绝不允许背主;第二要办事利落、严谨认真,偷奸耍滑之辈定不轻饶;第三要守本分管好嘴,有说是非、传长短,背后议论主子的,决不容忍。连相应的处置都条条列得清楚,轻则训斥,重则打手板、罚月银,屡教不改的直接赶出去,有犯事严重的则驱逐发卖或活活打死。

  除了罚月银和驱逐发卖、打死需要禀告胡善祥,其余均由胡尚宫直接掌握惩治尺度,胡善祥身边的芷荷和若莲,还有胡尚宫身边的两个宫女负责日常监督、训诫和落实。

  梧桐院按胡尚宫的新规矩管理了几天,骂的骂,打的打,罚的罚,甚至还真撵出去了一两个出头鸟,梧桐院里顿时一片清明,太平规整了许多。

  这一规整,连先前觉得姐姐有些多事的胡善祥也觉得颇为满意,笑着赞她:“到底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真是能干,要是你不来,妹妹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胡尚宫虽然也有些得意,却仍然皱着眉头高瞻远瞩地说:“在宫里,发卖打杀几个奴才立规矩都不是难事,难的是牵扯到他们后面的人,要是处置不当,只怕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顺得哥情失嫂意。”

  胡善祥不明白,但她这会儿已经吐得神思倦怠,没有兴趣多问:“左右母妃将这院里交给了姐姐,昭和殿里除开殿下外院那边,内宅随你整治,你就放开手脚去做吧,只一样,不能存害人的心思,也不可有意为难她们几个!”

  胡尚宫看了看胡善祥:“宫里的女人们就是这样,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当面见了,也会一团和气。我一早就说过,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有些事情应该防患于未然,妹妹怎么总是听不进去呢,等到真出了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胡善祥叹口气:“姐姐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宫里过得艰辛,被人害也害过人,早已经不相信这宫里的女人相互间能够和睦共处。但你看,母妃那么宽厚,不也好好地管着这一大家子,父王那么多嫔妾,也并没有谁做出残害子嗣之事,你太过小心了。”她抚了抚仍然平坦的小腹,“不是所有人都存了恶意,孙妹妹她们送到这院里来的东西,都先找人过目验过才交过来,哪里需要你这般小心?我这院里的人虽然不太尽心当差,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背主之事,你又何必话里话外地敲打她们。”

  胡尚宫冷笑一声:“先前没什么事,是因为你们都一样,没人怀上子嗣,现如今你的身份在那里,又先她们一步怀上子嗣,她们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忌恨于你呢。或许如你所说,她们不会使什么手段对付梧桐院,那样是最好的,我也省心,但总要防着,不能等出了事再后悔。我可是见多了宫里表面称姐道妹,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情。”胡尚宫语重心长地说,“这不是一个娘肚里爬出来的姐妹,如何能成真如手足般相亲?妹妹你生性温良,看谁都是好人,姐姐我却看得着实担心,如同看到绵羊进了狼群,不沾不惹都怕她们会将你吃了去,自是要将这梧桐院筑得铜墙铁壁一般,连个蚊子飞过来,也得知道其公母才能放心。”

  “会不会……矫枉过正了些?”胡善祥不以为然地提醒,“你这般用力,别老鼠没打着倒把玉瓶儿碰坏了。”

  胡尚宫轻轻笑道:“妹妹放心,姐姐我自有分寸。你知不知道,当年我是如何当上尚宫,掌管尚宫局的呢?”

  胡善祥从没听过她主动说起前尘往事,以前纵然相问,胡尚宫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听她主动说起,自是点了点头。

  胡尚宫先叫芷荷几个出去,又给胡善祥倒了盅温水,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饮了。

  放下茶盅后她给胡善祥剖析道:“尚宫之位虽不像受宠妃嫔那样风光无限,但因为掌着实权,宫女们也是个个趋之若鹜,想尽办法想谋到那个位置。我从掖庭给事到尚宫之位,走得也是步步凶险。因这尚宫之位,有时甚至可以拿捏住宫里的妃嫔,所以得到这个位子的人,往往都是高位妃嫔们的亲信,我在宫里无依无靠,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凭的不过是两个字。”

  “哪两个字?”

  胡尚宫一字一句地说:“忍和察。忍耐、忍让、忍心,观察、审察、细察。在宫里,有许多资历比我长、手艺比我好、才学比我高的人,要让她们心服口服,俯首听命于我,岂是易事?但凭着这两个字,我不仅让贵妃娘娘看重于我,也叫底下人守着她们的规矩,事事尽心。”

  胡善祥打个哈欠:“姐姐真是好本事,凭着两个字也能一步步走到这样的位置。”

  她很想听姐姐说说那些个宫里的事情,只是太困了,脑袋发昏、眼皮打架,不由自主地想睡觉。

  胡尚宫却叹了口气:“有本事也不及妹妹你的福气,看到妹妹我才算是明白了,这女人哪,最有福气的是什么也不用想、不用打算,富贵荣华子嗣就都堆到她跟前儿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像妹妹似的,这天降的富贵可不就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可比什么都响。”

  看了看胡善祥困倦的样子,胡尚宫笑道:“妹妹累了,要是爱听,等睡足了我们再聊,这会儿先睡上一会儿吧。”

  胡善祥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知道这肚子里的是怎么个懒东西,成日里只想睡觉。”

  胡尚宫扶着她到床边,小心地脱了她外面的衣服、鞋袜,看着她躺下,拉了条薄的被子将她全身都盖好,只露个脑袋出来:“能吃能睡是福分,等头三个月过了,你孕吐止了,多吃一些,把先前的都补回来。”

  “嗯,多亏了姐姐的方子,我这吃几回南瓜粥、南瓜饼的,胃口好了许多。”

  胡尚宫放下金丝楠木床的大红色罗帐:“我这也是听宫里的老人说的,太医们也说这南瓜入脾、胃二经,补中益气、益心敛肺,治孕吐最是有效,又不像药苦,要是妹妹吃着好,我让小厨房再变着做几个花样。”看着已经有些迷糊的胡善祥,她以长姐的口吻道,“先好好睡一觉,芷荷她们就在外面,想喝水什么的就叫人,别什么事都像从前似的自己伸手做,老怕麻烦她们,这奴才就是给主子使唤的,你别惯着她们。”

  胡善祥闭上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

  胡尚宫满意地笑了,虽然从前在家里时两姐妹并不算亲厚,但这血脉血亲的,怎么都比外人来得亲近。相处的这些个日子,除开有时她对三妹的妇人之仁不以为然外,基本上,这个妹妹大事小事都听她的安排,对她颇为依赖重视。不光是下人们,就是这太子府的正经主子们也为此高看她一眼,连带着太子妃也赞过她几回行事有雷霆之风,是女中将才。

  如此下去,皇长孙殿下必定会觉得她是妹妹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

  甚至在昭和殿里,像她这样里里外外一把手,又有如花美貌的,也是难得的珍罕,皇太孙殿下应该会对自己诸多看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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