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凝香馆的姑娘之后,段哲直接回了段府,当日便未再去应府。翌日,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一大早,又照常来了应府。
“段兄要是从此再也不来应府,本少爷就谢天谢地了。这一顿罚也算没白挨。”何乐一见段哲来,就揶揄道。
“应兄说的这是哪里话,本少爷怎么可能不来应府。这不,一听说你被罚闭门思过,就立马赶了过来。”段哲嬉皮笑脸道。
“赶来干吗?看笑话吗?”何乐没好气道。
她还不知道他,一有事,溜得比谁都快。
段哲大言不惭道:“怎么会呢?我当然是赶来帮你说情的。”
他又不傻,昨日应将军的脸色可是比锅底还黑,他不趁机开溜,难不成傻傻等在那儿挨骂。
不等何乐再出言抱怨,段哲赶忙转了话题,“还以为上京百姓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成想,经历过这么多风雨,上京百姓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那么脆弱。你说说,好兄弟之间,抱一下怎么了!怎么就伤风败俗了!那是他们没见过,咱俩同睡一张床的时候......”
“谁跟你同睡一张床?”
“说错了说错了,同睡一间屋子。”
“谁跟你同睡一间屋子?”
“呸呸呸,口误口误,同住应府。”
......
*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暖和了些时日,春节期间,又降了一场大雪。何乐本就刻意避着外界的风言风语,又遇上雨雪天气,何况还有闭门思过的禁令,何乐索性就窝在府里,闭门不出。
所谓的闭门不出,也仅限于白天,这几日的何乐就像是黑夜的代言人蝙蝠一般,昼伏夜出。尤其是她开始跟着楚清临学习轻功之后,夜里几乎没有了睡觉时间。可那脱离地面的兴奋感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上元节,自来就深受广大文人墨客喜爱,千古传颂的名诗佳作数不胜数,亦是何乐期待已久的佳节,更是整个上京难得的夜不闭市的几个节日之一。因此她早早就邀约了楚清临,段哲,庞博安和盈盈去赏花灯猜灯谜。
这日,用过晚膳之后,何乐早早就赶到了约定地点,西市朗月湖畔。
圆月流光相皎洁,繁星春水碧粼粼。檐牙高啄花灯摇,人影绰绰笑语绕。
烟花乍起,声如洪钟,漫天绚烂。何乐立于其下,眸底星光荧荧,光华流转。
不远处,一人长身而立,目光紧紧落在何乐身上,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似是感受到有人在看她,何乐转过身去。从人群中缓缓向她走来的男子,绝代风华依旧,一抹浅笑醉了世间所有繁华。
何乐深深凝望着眼前之人,这一刻,此情此景,她的脑中只剩下那首《青玉案·元夕》。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轻诵了出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啪啪啪……
段哲鼓着掌,大步向着何乐走来,高声赞道:“应兄好文采!”
何乐循声望去,段哲、庞博安、盈盈一同走了过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她寻寻觅觅的那个他会是谁?
众人当下心思各异,入了心,面上却未有所表露。
段哲脸上挂着一贯的风流笑意,走到何乐跟前,胳膊肘随意搭在何乐肩头,接着道:“应兄,一会儿猜灯谜就全靠你了!”
何乐嫌弃的侧身避开,提要求道:“我劳心,你破财,朗月阁一顿大餐来换!”
段哲原本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何乐肩上,她突然让开,段哲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但他却不以为意,心思只在何乐说的话上。听闻她同意,段哲脸上笑容扩大,打了个响指,爽快道:“成交!”
丢下这句话,段哲转身自顾自的向前走去,脚步轻快。
见他如此爽快,如此兴奋,何乐有种不详的预感,难道她敲诈少了?
见何乐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崔盈盈走到她跟前,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段少爷应该是想让哥哥猜陆翁的灯谜。”
“陆翁?”
“嗯。陆翁制作花灯的手艺乃是一绝,每年上元佳节,他都会在西市卖花灯。花灯虽不少,可最特别最精致的只有一盏。”
“一盏虽珍贵难得,可他若是真的想要,花钱买下不就得了。顶多就是豪掷千金。”何乐不解道。
盈盈笑着摇了摇头,“哥哥有所不知,陆翁自幼学习制作花灯的手艺,或许是一辈子都在跟花灯打交道,虽未读过多少书,可他唯一的嗜好就是制谜面猜谜底。因此,陆翁定下规矩,若想买他的花灯,必须先猜中谜底。而那个独一无二的花灯,只要猜中谜底,陆翁就会将它送给猜中之人。可如果猜不中谜底,不管出多少钱,陆翁都不会将花灯卖出去。”
听盈盈这么一解释,何乐暗自后悔,果然是敲诈少了!
盈盈所说的那个陆翁,离得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何乐四人就来到了陆翁卖花灯的地方。
还未走近,春风夹杂着鼎沸人声送入耳中。何乐远远望去,前方人头攒动,一层一层的百姓将宽敞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而段哲早就没了人影。
“哥哥,就是这儿了。”盈盈提醒道。
“看来陆翁的花灯还真是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啊!”看着这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何乐啧啧称奇。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好的产品加好的营销才是吸引世人眼球的制胜法宝。
“走,我们过去看看。”
话毕,何乐和庞博安走在前面开路,盈盈和楚清临跟在后头,好不容易才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挤到了最前面。
一到最前面,何乐就发现这儿全是熟人。段哲,仕易,婷儿,蓁儿,蒙舍公主,还有上次娘举办的赏花诗会上出现过的各府贵女。
何乐瞧见张晴挽着一女子的胳膊,低语浅笑。而这个女子,何乐以前从未见过。
她眉眼间与张晴有几分相似,又跟张晴这般亲密,何乐猜想她应该就是张晴的亲姐姐张榕。
因为张榕与楚清临的那段过往,何乐便不自觉的细细打量起她来。
在一群铅华妆成,红粉佳人中,张榕算不上多么令人惊艳,尤其是有蒙舍公主在旁。可她身上那超然物外,通透淡然的气质,让人宁神静气,杂念皆空。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的或许就是张榕这样的人吧。
似是感受到有人在看她,张榕抬眸望去,正好撞上何乐打量的目光。四目相对,二人毫不掩饰闪躲,眸中皆是一片坦然,随即微微点头,以示礼貌问候。
不待何乐与众人打完招呼,只听一道沧桑浑厚的声音传来,“老朽听说,你们都嫌老朽小气,一年只做一盏独特的花灯。”陆翁一开口先笑着自嘲道。
众人闻言,像是找到了知己,立刻点头附和。
段哲对此满腹怨言,当即道:“看来您耳朵不太好使,我们都嫌弃这么多年了,您现在才听说您小气!”
闻言,陆翁不恼反笑,粗旷的笑声极富感染力,“原来是段少爷呀,这么多年都没赢走老朽一盏花灯,怎么您今年还打算试试?”
何乐闻言,笑出了声,这陆翁还真是个趣人。
一众百姓听得此言,笑得前仰后合。
似是想起段哲每年都大放豪言壮语,要赢陆翁的花灯,可他每年都猜不中谜底。
猜不中谜底,又想要花灯怎么办?
什么金银诱惑,威胁恐吓,撒泼打滚,软磨硬泡,他全都用上了。可惜陆翁就是不买他的账,他每一次都是眼巴巴看着别人抱得花灯归。
“试,为什么不试!”段哲走到何乐跟前,将她往前一推,“不过今年,换我的好兄弟上,他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不信赢不了你!”
何乐算是搞明白了,这不仅仅是花灯的问题,更事关段哲的面子。想到这一点,何乐像是看到待宰的羔羊一般,双眸微紧,嘴角上扬,“朗月阁一年的大餐!”
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话毕,何乐挑眉望着段哲。只见他攥紧拳头,目露凶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何乐打了个响指,笑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然后对着陆翁道:“请出题。”
陆翁摆手道:“不急不急,先听老朽说完。今年,为了响应群众诉求,老朽做了两盏一模一样的花灯,对应两个灯谜,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这两个谜面对应的是同一句七言唐诗,谜底却只是各半句诗,凑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句诗。所以,应少爷,你需要找个帮手。”
“有意思,看来陆翁今年是打算自己留着花灯呀!”有人开玩笑道。
陆翁笑道:“老朽不过是想玩点新花样,博大家开心。为了能让大家有机会赢走花灯,老朽就退一步,两人可以互看谜面。但不能交流,猜出谜底后,写在纸上。只要两人都答对,就能一次赢走两盏花灯。”
众人略一思索,觉得互看谜面确实是容易了一些。谜底对应同一句诗,两个谜面又都能看到,就意味着多了一条线索,猜中的几率自然是要大一些。
看起来似乎是要容易一些,不过,若是一人猜中,必定是两个谜底都猜中。另一人若是猜不到,气氛就会越发紧张焦灼,恨不能替对方答题。看来,陆翁不仅想一次考倒两人,更想看这两人焦急怨怼。
不过何乐丝毫不担心,就算是猜不出来,大不了段哲少给朗月阁贡献一点荷包,也就罢了。
丢脸什么的,有段哲在,还能比他更丢脸吗?
何乐立在原地未动,望着三两步外的楚清临道:“宁王爷不介意的话,帮兄弟一把。”
楚清临未答话,只静静走到何乐身边。
此时,何乐转头看向段哲,还未开口,段哲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有气无力道:“知道了,你们俩,朗月阁一年的大餐。”
闻言,何乐满意的点点头,做出一副‘真乖’的欣慰表情。
段哲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深感自己这么好的素养,硬生生快被她给气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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