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二十三年冬，十月上旬，科举考试如期举行。考试分两场，三日一场，中间隔一日。第一场考明经，明经重帖经和墨义，相当于填空默写和字句释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解便没有问题；第二场考进士，进士重诗赋和策论，对文采和逻辑皆有较高的要求。

　　上京城内设有四个考场，分布于城中东西南北四个贡院，应试者共有千人左右。这些应试者来自于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皆是各省的举人，实力不容小觑。上个月京城内各大酒楼客栈便已住满了上京赶考的书生。

　　按照以往的惯例，会试入围者二百余人，第二场结束后，十日内放榜。会试录取人数各省略有不同，一般会根据各省份的人口、地理位置决定。分配给上京考生的名额最多，约占四分之一，五十人左右。会试前十名，才有资格参加三日后的殿试。

　　会试对于何乐而言，并不难。尤其是在上京名额众多的情况下，入围会试已是确凿无疑之事。

　　十月二十三日辰时，会试放榜，榜单贴于朱雀门外，小东一大早就赶到了朱雀门外。此时，朱雀门外，已是人山人海，皆是等待放榜的考生。小东抻着脖子往里面挤，好不容易挤到了最里面，未曾想竟碰到了段哲和庞博安。

　　“段少爷，庞少爷，你们也是来看皇榜的吗？”小东向他二人问了好，心想，这二人来的比他还要早。

　　“你家少爷呢，怎么没见他人？”段哲瞧见只小东一人，便开口问道。他以为何乐早来了，刚才找了他许久。

　　“我家少爷在府里，人未来。”小东答道。

　　“嘿，这什么世道，看看其他学子，一早就来这儿等着了。他倒好，自己不来，就让你来，心倒是挺宽。是不是你家少爷早知自己考不上，来了怕大家笑话他，所以躲在府里不敢出门。”段哲有些气愤，他跟庞博安天天操心着这事，何乐这个当事人反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敢情是他们闲操心。

　　“段少爷，您可千万别诅咒我家少爷，这马上就要放榜了，万一应验了可怎么办！”小东语气有些着急，一时竟没有顾忌到他在同段哲说话。

　　说话间，朱雀门开了。厚重的大门，在八个守卫的共同努力下，才一点一点慢慢打开。

　　门内当先出来了两位身着官服之人，身后跟着几十个身着甲冑的守卫，面无表情，步伐整齐，护卫着手中的圣旨。

　　几十步的距离，不过片刻，他们便走了过来，四周的学子纷纷让到了一边。守卫在城墙两边站定，两位文官站于最前方，身后两名守卫小心翼翼的将皇榜张贴于城墙之上。

　　待皇榜贴好，其中一位文官走上前来，高声宣读着皇榜。此刻，四周静悄悄的，大家自然而然的达成了默契，无一人言语。小东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了少爷的名字。

　　念了有一刻钟左右，整整二百一十人。段哲和庞博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说耳听为虚，眼见才能为实。他二人第一时间冲到了皇榜前，看着一堆官话后面附着的第一个人名：应仕中，一字不差。段哲和庞博安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难以置信的除了他们，还有那些听说过应仕中名号的围观群众。

　　“他居然能考第一！这……这皇榜有问题！”

　　“你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竟敢质疑皇上的圣旨。”

　　当先说话之人，才发觉自己竟一时失言。一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十八载，才好不容易挤上这皇榜。而那个臭名昭著的街头混混却能考第一，他心里一万个不服气。质疑皇榜不过是一时心直口快，说出了心里话。

　　“这几个月来，我可是没有再听到应少爷做那横行霸道之事了。”

　　“何止是这样，我之前还听人说，他为了救被骗的兄妹二人，与陆均那个恶霸大打出手。”

　　“我也听说了……”

　　“这么说来，应少爷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那这半年，应少爷莫不是都在崇实学院认真念书？！”

　　“肯定是这样，我听在书院读书的人说，吴博士经常夸应少爷聪慧，有悟性。”

　　“照这么说，应少爷岂不是很厉害，只读了半年书，竟丝毫不比寒窗十八载，念了很多年书的人差。”

　　“何止是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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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凡是带有‘应仕中’三个字的小道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风头无两。

　　小东早在那个朝臣念到少爷名字的时候，便一溜烟跑回府报信去了。段哲和庞博安在亲眼见证了榜单之后，亦快马加鞭的赶往应府。

　　“夫人，少爷考上了，少爷考上了……”小东还未进应府的大门，便大声喊着，飞奔着向前堂而去。

　　此时，应将军还未下朝，只有应夫人一早便等在前堂，等着喜讯传来。早前应夫人等不及，想让应将军提前去礼部打听打听，被应将军义正严辞的拒绝了。说什么：考没考上，放榜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我去问，倒是容易。到时仕中考上了，别人也会以为是咱们走了后门，平白给仕中添了污名。

　　“少爷考上了……”小东的声音越来越近，等在前堂的应夫人听到动静，疾步迎了上来。

　　“我儿子考上了？！我儿子考上了？！”应夫人甚是激动，疾步走上前，再三向小东求证。

　　小东缓了口气道：“夫人，少爷……少爷考了第一名！”

　　“第一名！第一名！我儿竟考了第一名。哈哈哈……”此时的应夫人就是一个望子成龙、得偿所愿的母亲，与素日里举止得体、温婉大方的应夫人判若两人。

　　“我儿还不知道呢。走，快走，快到东苑去给他报喜。”应夫人甚是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跟在后头的雪瑶和小桃也激动不已，连忙向应夫人道贺，不断地夸赞着何乐。

　　此时，段哲和庞博安也赶来了应府。向应夫人简单问候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东苑走去。

　　东苑内，何乐才洗漱完毕，正坐在桌边吃着早餐。这半年来，他已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今日不过是在院子里多练了一会儿功夫。

　　外面脚步声嘈杂，何乐不用想便知道都有谁来了。

　　“小西，去开门吧。”何乐吩咐道，自己则是继续悠然地吃着早餐。

　　当先进来的是应夫人，快步走到何乐身边，面带微笑，言语温柔，“儿啊，你真不愧是娘的好儿子，娘真为你自豪，你这次可是干了件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大事！你知道吗？你考了第一名，千余人中，你考了第一名！听小东说你考第一名的时候，娘真的不敢相信。可娘转念一想，你是我儿，是我应家的子孙，有什么事办不到！等你殿试之后，娘一定要大摆筵席，为你庆祝。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给娘说，娘一定答应你。”

　　“谢谢娘。过几日，还真有件事想请娘帮忙，到时候请娘一定要答应我。”何乐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好，娘一定帮你。”说完话，应夫人站起身来，“小哲和小安也来看你了，你们好好聊，娘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娘，这二人立马没了拘束，一屁股就坐到了何乐旁边。

　　“看来你还真有两下子，本少爷还真是被你惊到了。以前，本少爷怎么没发现，你脑子这般好使。”他竟不知，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不过半年时间，竟能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应兄还真是厉害，竟能在这么多举人中脱颖而出。我总以为你和我们一样，不爱看那文绉绉的东西。”庞博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人总是会变的。以前的我确实不爱念书，现在却觉得书里能创造出另一个世界。”何乐一直喜欢读书，书像是神奇的造物主，总能让你发现未知，体验未知，不断带给你惊喜。它能带你去天涯海角，亦能带你穿越古今。

　　何乐难得的正经，却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咳咳，不要总讨论这些无趣的事情。应兄，三日后的殿试，你可有把握？”段哲将话题拉了回来。

　　“皇上的心思谁能猜的准，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殿试才是成功的关键，功败于成岂不可惜。因此何乐一早就研究了当今皇上的性格，虽说理解不了他，却知道他想听什么。

　　“应兄真这么想？眼看成功唾手可得，你就没有丝毫准备？”段哲可不信何乐是打无准备之仗的人，自从他醒了之后，他的心思，段哲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那要不段兄教教本少爷？本少爷看你常年混迹于上京名流圈，可是有小道消息要告诉本少爷。”何乐自是不能告诉他，自己对皇上已经有了判断。并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以现代人的思维方式理解的皇帝皇权，不论与谁说，可能都会被当作疯子。

　　“你要说会试的小道消息，本少爷还能给你说说。可是关于殿试的小道消息，即便是本少爷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段哲心里明白，何乐说的是事实。当今皇上，性情难测，即便是父亲，也搞不懂圣上在想些什么。可他就是觉得何乐有办法，能在殿试中讨得皇上欢心。

　　这三日，何乐亦是每晚都去宁王府。他去宁王府不为什么，就是想多陪陪楚清临，何乐总觉得宁王府如同楚清临一般太过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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