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贤侄呀，有话好好说。本官与应将军，魏大人同朝为官，也算是有些交情。两位贤侄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有点小误会很正常。今日就让本官当个和事佬，两位不妨给本官个面子，各让一步，化干戈为玉帛。”宋大人笑呵呵的看向二人。

　　这两个小子竟爱惹是生非，偏偏本官一个都得罪不起。应将军乃皇后倚重之人，魏大人如今正是冷贵妃和荣王跟前的红人。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朗，我可一个都不能得罪，这俩都是记仇的主，万一站错队，本官的仕途就要葬送了。

　　何乐不知道这么一瞬间，宋大人脑子里弯弯绕绕竟想了这么多。

　　陆均看着宋大人和这十几个衙役，便知今日不能将何乐给办了，硬生生压下心中的怒火。

　　“宋大人，讲交情，那是您与我爹的交情，我与您宋大人无半分交情。本少爷与陆少爷之事，误会也罢，恶缘也罢，不劳您费心。”说到此处，何乐话锋一转，“今日请您来，是想让您断断他兄妹二人之事。”何乐指向不远处的兄妹二人。

　　突然听到有人说起自己，这兄妹二人有些吃惊。听到此人竟让宋大人断他们的案子，更是震惊不已。他们本以为此人与陆均有仇，就是来闹事的。万万没想到，此人敢站出来替他们说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怎么扯到他兄妹二人身上了，这又关他们什么事？”宋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大人，我听闻城西有家医馆专治眼疾和耳疾，尤其擅长治疗装聋做瞎之人。”何乐毫不客气道。

　　“贤侄呀，这二人并未到衙门上告，本官不知他们有何冤情。”宋大人脸皮发紧，他未想到何乐竟丝毫不留情面，顿时心生不满，但面子上还是要继续装下去。

　　陆均见宋大人向着自己，对何乐亦有不满，便未出声，等着看二人的好戏。

　　“不告不理是吧。逼良为娼，草菅人命不管是吧。”

　　何乐气极反笑，上前就给了陆均一拳，这一拳凶狠，将心中的愤怒皆化作力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陆均被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堪堪站稳身形。

　　何乐这一拳打蒙了陆均，亦打蒙了其他人。待陆均反应过来，怒发冲冠，目露凶光，似要吃人一般，发了疯似的向何乐扑来。

　　宋大人和衙役慌忙拉住陆均，可万万不能让他二人打起来。

　　“宋大人现在肯管了？！”何乐冷嘲。

　　“管！管！你二人所诉何事？”宋大人叫苦不迭。

　　闻言，这兄妹二人欣喜若狂，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回禀大人，小人名叫石志，乃蒙舍国人。家乡强盗横行，父母惨被杀害，小人带着小妹一路漂泊，流落至此。小人一时心痒，在这西市赌坊玩了两把。不料这竟是个圈套。姓陆的早已看上我家小妹，便借钱于小人，让小人继续赌。小人一时昏头，输光了这笔钱，无力偿还。他们便要将小妹卖去青楼。大人呐，这全是小人的错，您抓了小人吧，给小人定罪吧，只求您放过我妹妹。”

　　少年声泪俱下，讲完了这个并不值得人同情的故事。这里面唯一的受害者、无辜者，便是这个十二三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此乃借贷纠纷，如何借钱如何还钱，应由双方自愿决定，本官不便插手。”宋大人打着官腔，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

　　好一个自愿！

　　“宋大人，你将本少爷抓进监牢吧，这是本少爷自愿的。”

　　“应贤侄，你这又是为何？”宋大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何乐在玩些什么花样。

　　“本少爷要去牢里实地考察一番，看看宋大人送去了多少含冤受屈之人。本少爷要为他们一一写下诉状，取名《蒙冤录》。待清明过后，陛下开朝之时，敲响那登闻鼓，在陛下面前，细数宋大人之行径。”

　　闻言，宋大人有些慌了，此人俨然疯癫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可不想陪着个疯子，玩火自焚。

　　“你……好好好，本官今日便管管这桩案子。你，借了陆均多少银两？”宋大人语气不悦，指着石志道。

　　“小人只借了二十两银子，这才三日，竟要还五十两。”

　　“陆均以为如何？”

　　“二十两？你以为本少爷的钱是白借给你的吗？让你还五十两，已经是抬举你了。”

　　“你打算如何还这五十两？”宋大人继续问道。

　　“求陆少爷宽限几日，小人做牛做马一定将钱还上。”

　　“你拿什么还，你有房契地契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连饭都吃不上，哪儿来的钱还本少爷？”陆均一脸嫌弃，语气中尽是轻蔑。

　　“陆均，你想如何让他还？”宋大人问。

　　“他现在唯一还值点钱的，就是他那妹妹。将她妹妹卖身为奴，就当本少爷好心出个高价买了他妹妹，抵本少爷的五十两。”这话听起来，不知道还以为他陆均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石志，你可同意？”

　　“大人，小人不同意。小人坚决不同意。陆少爷要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动我妹妹。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呐!”石志边拒绝边往地上不住的磕头。

　　“宋大人，你是不是应该先让陆均出示一下借据。”

　　何乐觉得自己再不出声，照这样审下去，石志的妹妹就要在官府的见证下，名正言顺的卖身给陆均了。

　　“他二人均承认有借贷关系，便是口供。口供便能说明一切。”宋大人看向何乐，义正言辞。

　　何乐内心的白眼翻上了天际，重口供轻物证，不知造就了多少冤魂。

　　“既有口供，再辅以物证，岂不是显得您执法严明！您说呢，宋大人。”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陆均，将你二人的借据拿过来。”宋大人已不想和何乐起争执，怕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本少爷今日定让你心服口服。”陆均转头看向一人，“去将借据拿来。”

　　结局已定，本少爷不信你应仕中能翻出天来。

　　不消片刻，那人便将借据拿了过来，“大人，您请过目。”

　　“给应仕中吧，让他看看。”宋大人连接都不接，直接让那人将借据递给何乐。

　　借据上写明石志借到二十两白银，未规定还款期限，利息约定是十倍。高利贷算什么，这简直就是巨利贷！

　　“宋大人，这张借据上约定的利息竟有十倍之多。您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朝律法规定借贷利息不能逾一倍。石志借了三日，按一倍利息，一年三百六十日计算，石志需要还二十两一百六十七文钱。”何乐在心里很快算出了数字。

　　“就算只让他还二十两他都还不起，更何况是二十两几文钱来着？”宋大人一头雾水，越发不知何乐到底要干嘛。

　　“小东，拿钱来。”

　　何乐并不想当烂好人，救一个赌徒。奈何这件事情最终的受害者是那个无辜的小姑娘，何乐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强行卖到青楼。

　　“本少爷不要你的钱，本少爷就是要买了她！”陆均突然明白过来何乐在干什么。绕了这么一大圈，他一早就想替此人还钱。此刻的陆均怒火中烧，眸涌血色，大声吼道。

　　何乐与陆均积怨颇深。今日若不是陆均，换作他人，何乐也不必如此麻烦。更何况，陆均本就对石志的妹妹志在必得，必不会轻易放手。所以，何乐才绕了这么大一圈，救他兄妹二人。

　　“宋大人，石志已还清陆均的借款，是否可以拿回借据了？”何乐不理会咆哮的陆均，看向宋大人。

　　“经本官认定，石志已还清陆均欠款，陆均将借据归还石志。”到了这个地步，宋大人已然没有办法，只好宣判。

　　“本少爷不服！你应仕中，凭什么管本少爷的事。这与你有何干系！本少爷与你的账还没算完！”陆均早已失了理智，对着何乐声嘶力竭的吼道。

　　“陆贤侄，事已至此。你莫再强求。”宋大人劝慰道。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还想着两不得罪。

　　最终，吃瘪的陆均带着手下这帮打手灰溜溜的回了赌坊。

　　应仕中，你跟本少爷还真是一段恶缘。此仇不共戴天，本少爷誓要将你踩在脚下，碾碎成泥。

　　何乐才不管陆均心里有多想杀了他。只一心想着，我爹赚钱也不容易，日后本少爷定要从你这赌坊讨回这二十两一百六十七文钱。

　　“没事了，都散了吧。”宋大人对着围观的群众挥手道。

　　这一声惊醒了如坠梦里的围观群众。这场面对他们来说，太过震撼，一时竟无人挪动脚步。

　　宋大人发现无人动弹，又道：“天色已晚，各位父老乡亲，快请回吧。”

　　这时，围观群众回过神来。

　　“应少爷，威武。”一个人高声喊道。

　　“应少爷，威武......威武......”另一些人也高声附和道。

　　一时间，高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响彻云霄，震天动地。

　　何乐被这场面镇住了。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簇拥着、欢呼着、赞叹着。何乐心里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前世，过得太自我，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永远只关心自己。对别人的事充耳不闻，从来不会去多管一点点闲事。

　　就像是站在了孙悟空给唐僧画的圈里，别人走不进去，自己不愿走出来。

　　何乐的思绪还在外飘荡时，宋大人已经疏散了围观群众，带着衙役离开了。路也通了。

　　何乐走向惊魂未定的兄妹二人，将小女孩从地上扶起，轻轻帮她顺了顺头发。

　　短短的半个时辰，他们二人仿佛经历了一辈子那么长，坠入地狱之人竟得佛光普照重获新生。

　　“小女子感谢应少爷搭救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小姑娘有些哽咽道。

　　“别说那些当牛做马，以身相许的话，本少爷救你不是为了让你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何乐及时截住了小姑娘的话，“你们如今可有去处？”

　　“我们兄妹来上京不久，未有去处。”小女孩止住了低泣，抬头望向何乐道。

　　“那你可愿去陪陪我娘。”何乐如今是男儿身，不方便将她带在身边，唯有娘那儿可以收留她。

　　闻言，小姑娘受宠若惊，立刻就要跪下。何乐见状，急忙扶住了她。

　　“你不用跪我。对我来说，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如今是自由身，以后若你有能力照顾自己，有了去处，便可自行离去。你虽为女子，也该有自己的想法，有机会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便要懂得抓住机会。”

　　可能是同为女子的缘故，见她受欺负，何乐对她莫名的有一种保护欲。

　　小姑娘未曾料到应少爷竟说出这般话来。一时间，震惊、难以置信、又有些许奇怪的表情从她那如水般晶莹剔透的眼眸中流露无疑。

　　她，小小年纪，面容姣好，明眸流转，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何乐见她有些怔楞，想必他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叫石雪瑶。”

　　“雪瑶，雪瑶，很美的名字。”

　　何乐转头望向石志，脸上的柔情不复存在，声音冷若冰霜，“你不值得被同情，即便是陆均的圈套，你也是心甘情愿跳下去的。你种的因，结出的果却要由雪瑶承担，分明就是你害了她。今日之事，我想你这辈子都不敢忘，不敢忘记因为你的欲望致至亲于绝境。还有本少爷的钱不是白送你的，是要还的。不过，你放心，本少爷不会收你利息。”

　　何乐不等石志回话，便吩咐小东带他二人先回府。

　　他若真能痛改前非，无需向他承诺什么；他若不长教训、一条道走到黑，承诺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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