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村离文水县城不远，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就到了文水县城。庞博安带着这两千人马去城外驻扎，何乐和楚清临坐着马车进了城。

　　“宁王爷，应大人，下官乃文水县县令林全峰。”何乐和楚清临一下马车，文水县林县令当先迎了上来，“两位舟车劳顿，先请入府歇息片刻。”

　　“歇息就不必了，你现在就带我们去视察谷水河，路上将城中受灾情况细细道来。”楚清临道。

　　“是。”林县令拱了拱手道。

　　楚清临和何乐撑着伞走在林县令后头，林县令一路走一路介绍。

　　“文水县依河而建，谷水河从县城中穿过，河两边各有三条主街。连日来的暴雨导致谷水河水位上涨，已有多处决堤。下官已将城中百姓疏散到了城外高地，并已加派人手去加固堤防。”

　　“甘泉渠大坝情况如何？”楚清临问。

　　“甘泉渠储水大坝在谷水河上游。自从前些日子，大坝崩塌之后，整个大坝的水全部涌入了县城，致使临河主街受灾严重，死亡人数和倒塌房屋不计其数。”林县令答。

　　这一路走来，街道上尽是洪水冲刷后残留的道道泥泞。一间间倒塌的房屋下到底埋了多少无辜百姓，无人知晓。勉强撑着未坍塌的房屋，也已破败不堪，房门大敞的屋子里满眼都是洪水灌入又退去后遗留下的污泥浊水。

　　这样的人间地狱，令人触目惊心。

　　楚清临沉默了片刻，接着问：“灾民可有地方住，粮食可够吃？”

　　林县令犹豫了一下，抬眸望了望楚清临，见他面色是一贯的冰冷，让人猜不透心思，深吸了一口气后，回道：“老弱妇孺差不多已经安置完毕，朝廷调拨的赈灾粮已经发放到各受灾村庄。因为谷水河几乎流经文水县全境，全县下辖的一百多个村庄无一幸免于难。因此，赈灾粮仅能维持全县受灾人口一个月的口粮。”

　　老弱妇孺差不多安置完毕，那就是说还有很多中青年人根本就没有安置。

　　“安置进度为何如此缓慢？”楚清临转头看向他，专注的等着他的回答。

　　林县令被他这么一看，有些腿软，沉了沉气，才道：“不是下官懈怠，实在是事出有因。”说到此处，林县令看了一眼何乐，叹了口气道：“文水县此次水患不仅仅是天灾，大坝崩塌激起了民愤，或许其他人会以为大坝崩塌是意外，但是文水县的百姓眼看大坝成眼看大坝塌。他们其中有很多人都曾参与到甘泉渠修筑工事中，对于其中存在的贪腐问题，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所以他们皆以为此次水患是人祸。”

　　“所以他们不肯听从官府的号令，反倒与官府对着干，是不是？”何乐将他未说完话补充了出来。

　　“唉，”林县令重重叹了口气，“他们真的是糊涂，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甘泉渠工事由工部一手操办，地方各级官员皆无权插手。百姓虽然知道林县令与甘泉渠贪腐无关，但在百姓眼里，这是官府公信力的丧失，不论是林县令还是工部，他们都代表官府。

　　“活着确实是最重要的，但为死去的家人、毁灭的家园讨回公道，于这些百姓而言，同样重要。”何乐沉了沉声，接着道：“正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甘泉渠工事存在贪腐问题，所以于他们而言，今日这场灾难完全就是人祸。而他们的亲人明明可以不用死，他们的家园明明可以不用失去，却偏偏都没了。”

　　林县令有些无奈道：“下官知道他们心里的苦楚，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应该放下个人恩怨，以大局为重。”

　　听闻此言，何乐哭笑不得，“现在要求他们深明大义，以大局为重，岂不是很可笑。林大人可曾想过，或许他们曾经抗争过，但就像是小石头落入大海，一点浪花都没激起。如果现在他们真的放下个人恩怨，听你林大人的安排，此次水患度过之后，他们要再想讨回公道，会如何？”

　　林大人沉默了，低着头不说话。

　　何乐扫了他一眼，替他回道：“一如既往，石沉大海。对他们来说，只有现在是能让陛下听到他们心声的最好时机，所以他们才会连命都不顾，非要跟你这官府作对。一切，无非就是因为他们有冤难伸，告状无门。”

　　林县令并非不知百姓心中所想，只是此事他实在是没办法。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到头来，不仅无济于事，反倒让百姓以为他在为贪腐之事开脱，矛盾因此变得更加的尖锐。

　　“是下官无能，解决不了此事，还望应大人提点。”林县令冲何乐拱了拱手。

　　“林大人忘了陛下派本官来的目的？”何乐提了提声音道：“走，带本官去看看。”

　　林大人听闻此言，猛地抬头望向何乐，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苦闷的心绪似乎一下子得到了纾解。

　　“师父，我去看看。”何乐脚步未动，转头看向楚清临。

　　楚清临亦看着她，眸光深邃，“群情激愤，你要小心些。”

　　林县令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想起来楚清临也在，慌忙回身，问道：“宁王爷，您是否和我们同去？”

　　闻言，楚清临自嘲道：“本王要是去了，这民怨恐怕这辈子都平不了。”

　　林县令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楚清临是当年验收甘泉渠工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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