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州城一战假死之后，何乐和楚清临绕道吐浑，去了西蕃腹地，王庭逻些。

　　快马加鞭奔袭四日夜，第五日晌午，何乐和楚清临乔装成西蕃人，混进了逻些城。

　　“师父，我们先去吃饭吧，饿死我了。”何乐顶着一张黝黑发亮的脸，望着同样扎辫蓄胡黑黢黢的楚清临道。

　　“好，顺便打探一下消息。”楚清临道。

　　两人在街上晃悠了一会儿，看到一家规模宏大、人来人往的酒楼便走了进去。酒楼大堂十分宽敞，摆着十几张漆木大方桌，此时正值午膳时分，十几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何乐瞧着角落里还有地方，便和楚清临一起坐了过去。刚坐下就有小二过来招呼，楚清临用流利的西蕃语点了几样菜之后，小二便离开了。

　　何乐扫了一眼嘈杂的大堂，几乎每一桌都在高谈阔论，“师父，他们在说什么？有岷州城的消息吗？”

　　如今何乐才发觉皇子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因为西蕃常年盘踞在大魏西境，几十年来，两国战事不断，作为皇子，楚清临从小就要学习西蕃语，了解西蕃的民风民俗。虽然，在来的路上，一有空闲，何乐就跟着楚清临学几句西蕃语，可仅凭临时抱佛脚学的这一点点西蕃语，还不足以让何乐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楚清临仔细听了一会儿，小声道：“岷州城一战之后，西蕃退守到了洮州和河州。这几日，两军未再交战。西蕃本想靠着兵强马壮和大军奇袭尽快拿下陇右，但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前线逐渐变成了拉锯战。即便西蕃奸细成功偷袭了我们和应将军，西蕃百姓仍不买账。他们皆认为大魏不堪一击，就算是两军硬碰硬，血拼肉搏，大军也不该止步不前，现在这样的局面让他们觉得五皇子索若空有战神之名。”

　　“西蕃的舆论风向倒是于我们有利。”何乐喝了口茶道：“马都尉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楚清临道：“马都尉照你所言，直接扣押了于蹇，并查抄了他的府邸，逼得他不得不招供。现在从他府邸搜出来的证据正一份一份的送往朝廷。”

　　何乐冷哼了一声，道：“跟这些人费口舌是没有用的，只有将证据摆在他们面前，才能让他们哑口无言。”

　　楚清临轻叹了一口气，道：“也就只有你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次次剑走偏峰。于蹇作为节度副使，私自查抄他的府邸，你就不怕陇右守军哗变。”

　　何乐道：“陇右守军中的西蕃奸细接连两次得手早已让军中其他将士成了惊弓之鸟。他们心知清查奸细是必然的，可若是一直找不到主谋以及奸细混入军中的渠道，大肆清查的结果难免伤及无辜，所以他们也一定很迫切的希望找出背后主谋。虽然私自查抄于蹇府邸确实是迫不得已兵行险招，但有我爹这个陇右大都督坐镇，出不了事儿的。再加上如今西境战事焦灼，陛下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动马都尉的。”

　　楚清临轻笑道：“说你会算计还真没说错，应将军、马都尉都得替你背锅。”

　　“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用，我又不傻。”何乐眯了眯眼，冷冷道：“况且，你的一剑之仇，我爹重伤之恨，新仇旧恨，是该跟他们好好算算了！”

　　楚清临眸光深了深，淡淡道：“他们千算计万算计，是绝不该把手伸到陇右军中的。”

　　用过午膳之后，楚清临惯例为何乐诊了脉，药也是按时在服用，只是每次诊完脉之后，楚清临的眉头皱的一次比一次深。

　　“师父不用太忧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这是每次诊治之后，何乐惯例会说的话，语气依然轻松随意，只是这次多了一句，“等下我们办完事儿，就立刻赶去蒙舍，不过就是耽误了几天的功夫，不会有事儿的。”

　　楚清临没有接话，招来小二问了几句话，结了账之后，周身的孤冷似乎才渐渐散去，道：“走吧。”

　　闻言，何乐乖乖跟了上去。

　　在大街上疾步走了一阵，拐了两道弯之后，何乐和楚清临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气派异常的宫殿前，白墙金顶、鎏金宝瓶、红幡经幢，交相映辉。

　　楚清临径直走上前去，将一块玉佩交给了其中的一个守门将，然后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那守门将拿着玉佩就匆忙进殿禀报去了。他们二人则立在一旁等候。

　　一盏茶的功夫，那守门将就回来了，深秋的西蕃明明寒风凛冽，萧索枯寂，他的额头上却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他气还没喘匀，就冲着何乐和楚清临做了个请的动作，用西蕃语道：“大皇子已在殿内等候，两位请跟我来。”

　　闻言，何乐和楚清临跟在他身后，进了大皇子的宫殿。一进殿，何乐就被嵌满了各种珠宝玉石的琉璃穹顶亮瞎了眼，整个大殿的装饰摆设，不可谓不奢华。

　　正当何乐晃神的瞬间，上首传来了一道浑厚之声，西蕃大皇子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道：“两位勇士只身来我逻些，真是勇气可嘉啊！”

　　何乐闻声抬眸望去，只见那人虎狼之躯，魁梧的体格比起庞博安有过之而无不及，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自带几分肃然杀气，目光如炬，粗眉厚唇，气势凌然。金漆榻上左右两位身段妖娆的美女，环俟身侧，巧笑盈盈，美目流盼。

　　楚清临淡淡道：“美人在侧，珍馐玉馔，任何时候都稳如泰山的大皇子才真的是西蕃第一勇士。”

　　闻言，大皇子一道阴鸷目光扫来，如盯猎物一般，紧紧盯着楚清临道：“你猜猜，本王要是将你二人绑了，吊到洮州城墙上，不知大魏会不会拱手让出几座城池？”

　　楚清临迎着他的目光，云淡风轻道：“恐怕要让大皇子失望了，既然我们能只身来到这里，想走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闻言，大皇子猛地一拍书案，如洪钟般的嗓音响彻大殿，“口气倒是不小！”

　　“大皇子难道就不想知道被袭受重伤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楚清临反问道。

　　当大皇子看到能证明楚清临身份的玉佩时，他不是没有震惊过，此刻明明应该重伤躺在岷州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魏国人一向奸诈狡猾，虽然他很想知道他们来此到底有什么图谋，却还是决定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只是这个下马威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既然你有话要讲给本皇子，本皇子洗耳恭听。”大皇子摆手屏退了殿内的侍从，“你们去殿外守着。”

　　众人闻言退却了出去。

　　楚清临道：“想必大皇子也很好奇五皇子是如何将奸细安插进陇右守军的，或许不仅仅是好奇，而是担忧，担忧五皇子与大魏位高权重之人结盟。”

　　“你想说什么？”大皇子冷声质问。

　　楚清临道：“思赤赞普卧床多日，久病难医，虽说大皇子乃王后所出，继承赞普之位顺理成章，但西蕃并无立太子的祖制，更没有王后之子一定会是赞普的祖训。眼下看来，素有战神之名的五皇子倒是更得赞普心意。”

　　大皇子面色铁青，沉声道：“他是更得父皇欢心，那又如何？他好勇善斗，嗜杀如命，竟在这个时候跑去攻打陇右。本皇子原本还担心不能顺利让父皇传位于本皇子，但他这一离开，即便父皇选了他又有什么用。”

　　闻言，楚清临轻笑道：“大皇子还真是心思单纯！你觉得他在这个时候离开是蠢，但在他眼里，是无惧。他根本不在乎赞普传位给谁，比起抢夺西蕃这块地盘，他更想连着大魏一起吞下。对于一个军权独揽又嗜血好战之人来说，他有能力在任何时候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大皇子自然是知道索若有多么凶狠残暴，他是那种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灭了母族全族的豺狼猛虎。这几年，他征战四方，将西蕃境内几大部落尽数剿灭，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大皇子道：“这是我们西蕃自己的事儿，你千里迢迢来找本皇子，不会就是为了来说这些的吧。”

　　楚清临徐徐道：“你想要西蕃，本王想守大魏，现在看来，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闻言，大皇子眯了眯眼，道：“你想和本皇子结盟？”

　　“结盟算不上，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楚清临道：“大魏那边，本王已经替你摆平了，相信过不了几日，大皇子就会收到好消息。至于大皇子如何以勾结大魏皇子，空耗西蕃兵力为名，召回五皇子，夺回他手中的兵权就要看大皇子的本事了。”

　　大皇子阴邪的笑了笑，道：“这倒是个拿回兵权的好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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