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样？”仇武挺直了脊背，声音微寒。

　　既已被拆穿，便没有了装下去的必要，仇武恢复了杀手一贯地冷漠。

　　“师父有何安排？”既然仇武不再装，何乐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今夜，寒月门之人进山剿匪，活捉茅允。”仇武如实答道。

　　离开前的那个晚上，主子派人传信于他，信中只四字，如实相告。他一头雾水，并不明白此信何意，传信之人却告诉他，时机一到，他自会明白。此刻此刻，仇武明白了那个所谓的时机。可对于主子和应仕中，他却越发糊涂了。

　　从这里到河中府还有一日的路程，天黑之前，何乐一行人会在五老峰下的驿馆歇息。明日一早，翻过了五老峰，再行半日，就进入了河中府地界。

　　河中府西邻上京，南接江南，商贸繁荣，五老峰是河中府西去上京的必由之路，多有商队往来其间。五老峰翠柏荫蔽，高山险阻，地形复杂，加之其特殊的经济地位，也成了山贼匪徒聚集之地。

　　五老峰上只一个山寨，名曰云霄寨，因其建在峰顶高耸入云处得名。近几年来，云霄寨不断发展壮大，吞并了五老峰上大大小小数十个山寨后，一家独大。这些年来，过往商队，无一不被其打劫。大部分商队给钱保命，也有硬骨头不屈服，最终落得人财两空。久而久之，商队与云霄寨达成了一种默契。

　　凡过五老峰，必留买路财。

　　何乐站在河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五老峰，目光坚定，“你们按原计划行事。”

　　闻言，仇武眉头微皱，她想干嘛？

　　寒月门乃江湖组织，河中府的暗桩人数必不会多，即便各个以一当十，若想活捉茅允，今夜必是一场苦战，这些暗桩或许会尽数折损。

　　何乐从不愿做那被人保护之人，看着别人出生入死，自己坐享其成。即便只能帮到楚清临一成，她也要尽全力帮他这一成。

　　“你帮我将庞博安找来。”何乐吩咐道。

　　仇武转身离去。

　　未过片刻，庞博安大步向何乐走来，身后跟着脊背微弓，目光低垂的小东。

　　“应兄，你再坚持一日，明日咱们便可到河中府。”人未到，声先至。

　　“庞兄，我有事与你商量。”何乐开门见山道。

　　庞博安看她表情严肃，似有重要的事要说，也立刻严肃了起来，“你说。”

　　“今晚二更摸黑进山。”何乐直接言明。

　　庞博安一愣，不解道：“五老峰到了夜里经常起雾，不好行军。况且应兄也不必急于这一日吧。”

　　身后站着的仇武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眉头皱得更深。

　　“庞兄可了解河中府的旧案？”

　　这百人由庞博安带领，他们只负责沿途护送，如今何乐要改作他用，便不得不向庞博安解释清楚。

　　“听过一些，说是魏盛勾结山贼杀了仇康一家。”庞博安不知她为何此时提起此事。

　　“仇家一家死在省亲路上，仇康妻子的娘家在上京，要去上京必经五老峰，他们被山贼所杀，而今五老峰上只有一个云霄寨。”正因为此人是庞博安，她才敢放心地解释。

　　庞博安似乎有些明白了，“你是说他们死于云霄寨之手？”

　　“虽没有证据，但云霄寨的可能性最大。若真的是云霄寨，我们明日便未必能顺利通过五老峰。”

　　十年前，云霄寨并不是五老峰最大的山寨，但却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云霄寨大肆扩张，不过几年时间，便将五老峰上所有山寨吞并。

　　即便是坐收渔翁之利，官府也不该让云霄寨坐大，为祸一方。若说这其中之事和官府无半点关系，何乐定是不信。

　　“此次我们要查的人是魏盛，他是荣王之人，而我一直被认为是太子之人，加之我素来与陆均不和，若想平息此事，保住魏盛，杀了我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魏帝在朝堂上的表现，很明显是不想动魏盛。即便太子一派的人如今很是低调，依然无法掩盖他们才是魏帝最大的威胁这个事实。若是何乐被山贼所杀，最多算是因公殉职，魏帝演一番震怒剿匪的戏码，再追封何乐为烈士，算是给应将军和郑大人一个交代，此事便能就此揭过。

　　而上京的那个歹人，即便他武功再高，若他再次犯案，抓住他只是迟早的事。何乐一死，保住魏盛，打击相爷，这才是魏帝和荣王想看到的局面。

　　“照你这么说，你岂不是有危险！”庞博安有些激动道。

　　“他们又不是阎王爷，想我几时死我便几时死。就算他们是阎王爷，我也要做那孙悟空，改了他的生死薄！”她为取证据，云霄寨为灭口，她们之间注定要有这一战，“今夜，我们进山剿匪！”

　　庞博安虽不知孙悟空是谁，但他敢改阎王爷的生死薄，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这人还真是喜欢铤而走险，主子派人给她拿证据她都不满意，非要自己去。仇武对于无法分身完成主子的使命，心有怨言。

　　十年前，他们兄弟二人逢逍遥王搭救，死里逃生。从此这条命便属于寒月门，即便身负血海深仇，没有主子的命令，便不得擅自行动。如今，能得主子为他们报仇雪恨，她为父亲鸣冤叫屈，仇武心底甚是感激。

　　休整之后，何乐一行人赶在黄昏前到达了驿馆。吃过晚饭后，众人像往常一样回房休息。二更时分，何乐等人在驿馆外齐聚，进发五老峰。

　　一刻钟后，一人来报：“驿长抄小路进了山。”

　　“应兄，你也太神了，你是怎么知道驿馆有问题的？”庞博安两眼放光，眼巴巴的等着何乐解释。

　　“云霄寨能清楚地掌握每一个来往五老峰的商队，除了暗哨，必有更万无一失的信息渠道。方才你也说了，五老峰夜里起雾，难以前行。而那个驿馆是山脚下唯一的落脚处，来往商队都得在那儿住上一晚，白天才能进山。你觉得除了驿馆，还会有比这更方便更靠谱的消息来源吗？”何乐解释道。

　　“驿馆可都是官府之人，这岂不是官匪勾结！”庞博安又惊又怒。

　　河中府的局势显然要比这严峻的多，何乐却未多言，此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眼前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以少胜多，剿了云霄寨这帮山贼。

　　*

　　云霄寨内，灯火通明。大堂内，架着一只烤全羊，肉香伴着阵阵酒香，似乎让人来到了广阔的草原，豪迈奔放。

　　只见上首之人拔开一把精巧别致的匕首，随意将鞘扔到一旁，三两步走到架子前，用手中那把锋利的匕首快速划下一条羊腿，握于掌中，大口咀嚼。随手将匕首扔到桌上，顺手抓起一坛酒便往嘴里灌。

　　“大哥，你说咱们这次帮魏大人解决了这个姓应的，他能给咱一座金山银山不？”一人粗着嗓门，大声问道。

　　“瞧你那点出息！咱们云霄寨像是缺钱的样子吗？人家魏大人可是大理寺卿，有他罩着咱，想要什么金山银山没有，啊……”此人打了个酒嗝，拉着长长的尾音，接着道，“他可是荣王之人，荣王是谁你知道吗？”不等别人回答，自问自答道，“就算咱把天捅个窟窿，荣王也能将天给补上！”

　　“一手遮天！”方才那人道。

　　“对对对，就是一手遮天！还是你小子机灵！”两人呼着酒气，放声大笑。

　　“谁挡我云霄寨的财路，老子便要杀谁！”此话声如洪钟，猖狂至极。

　　“大哥威武！大哥威武......”

　　茅允在众人的高呼声中，转身回到上首，侧卧在虎皮楠木榻上，享受着声势浩大的高呼拥戴，犹如王者一般。

　　待声音渐弱，茅允坐起身来，毫无表情的脸上自带几分杀气，“让兄弟们今夜少喝点酒，明日还有正事要办。”

　　“报......”茅允话音刚落，只听一声疾呼，从堂外传来，刺破了冬夜的宁静。

　　不消片刻，那人便匆忙来到堂中，“大哥，驿长有急事要报。”

　　“让他进来。”驿馆只负责给他们传消息，为避嫌，驿长一向很少来寨子里。似是感觉情况有变，茅允目露凶光，杀气外放。

　　“茅老大，应仕中进山了！”驿长喘着粗气，却字字清晰。

　　众人心中一惊，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底一闪而过。可他们才是这里的王，从来只有别人惧怕他们的份，他们又何曾怕过谁！

　　“他们居然想趁晚上偷偷过去！！”一人高声道。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明日咱们要杀他？”另一人猜测道。

　　“不可能，他们黄昏才到山脚下，怎么会知道！”有人反驳道。

　　“那你说他们为何半夜进山？”

　　“我......”这人一时语塞。

　　不仅他不知道，其他人也想不通他们为何半夜进山。剿匪？众人压根不做此想。他们区区百人，寨里的兄弟五倍于他，他们怎敢上门挑衅。

　　看着底下乱作一团，茅允冷哼一声道：“不管他们为何进山，今晚绝不能让他们过去！二当家听令，你率三百弟兄前去截杀他们，务必杀了那个姓应的！”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一时喊声震天，士气高涨。

　　大哥说的对，不管他们为何进山，只要杀了他们便一了百了。

　　*

　　上京城内，陆均立于院中，望着河中府方向，血眸翻涌，似要吃人一般，“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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