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柏乔的能力这事很快就办完了,事情干净利落,顺天侯非常满意,与此同时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事你交给谁去做的?”
堂堂将军自然不可能自己捉刀跑到某个村庄实行杀人灭口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信得过的属下去干的。顺天侯的问话让柏乔意识到不对劲,搪塞着只说是自己得力的部下。
“别和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最信得过的人就是卢光武,你就是派他去做的吧。把他解决了这事才真正到此为止——我要你亲自去做。”
“光武不会出卖我。”
“你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光武和我一起长大。”
“那又如何?他只是柏家的一条狗。”顺天侯在说这话时倒显出了些公侯的魄力和气势:“他若把事情泄露出去,柏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是嫡长,安定这宅子里的一切是你的本分和职责。”
这理由令柏乔无话可说,从外书房出来一路他都在思索,究竟是什么时候让自己陷入这样骑虎难下的境地。仿佛就是那一年,柏炎带着司徒灵回到京城先来向他请安,那一双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映入他的眼帘,他虽不说欣喜若狂但还是为柏炎感到欣慰。
这个弟弟他是了解的,性子冷淡到不像话,如今既有个人可以改变他的无趣,这其实是一件大有益处的好事。
后来发生什么事?二弟一定是上辈子作孽才会摊上他这种哥哥。
敲门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出,重重抛回现实世界,卢光武穿着一身朴素的袍衫、腰板挺直地走进来问:“小侯爷,你找我?”
“嗯。”
“屋里这么暗,小侯爷怎么不把窗打开?”
“别管这些,你坐。”柏炎指了指面前。
“哎、好。”卢光武也不拘谨,借着昏暗的光线走到书桌前干干脆脆地坐了下来,等着对方发话。
柏乔靠在椅背上,双手不安地搓着凳子两边的扶手,他手心出了汗,又黏又腻,像窗外秋老虎的燥热让人甩不脱避不走。这焦躁的样子落在卢光武的眼里,他低下头没有主动打破沉默。
半晌,柏乔舔了舔干燥到烦躁的嘴唇开口问:“光武,你跟着我多久了?”
卢光武抬头答:“卑职十三岁到了小侯爷身边,如今也有二十年了。”
“哦……原来这么久了。”
卢光武哂笑一声。
柏乔起身,绕着桌子慢慢踱到另一头,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捏了捏说:“我身边的人里你是跟得最久、也最得力的,你自己也有出息,不曾给我丢过脸面。”
“承蒙小侯爷抬举,卑职不敢懈怠。”
“你是武将,偏偏替我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卢光武没有回答,慢慢听到背后的人鼻子里长长散出一口气,这才说:“小侯爷也有为难的地方,卑职替您排忧是应该的。”
柏乔“嗯”一声算做回答,一手仍旧搭在他的肩上,另一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钢针。
他从来不和卢光武一起出去饮酒作乐,如果是在外头下手那反而显得反常;在书房里用这样隐秘的方式处理卢光武是最好的选择,既方便又干净,没有人会对视他为心腹手足的柏炎生疑。只说暴毙或是其他,其实简单易了。
柏乔盯着他脖子上致命的穴位,两根手指不安地来回搓着钢针。如果连这个跟着自己二十年的忠心耿耿的下属都杀了,他不知道自己还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想变成自己父亲那种人。
可是他越陷越深,他变得没有选择。
卢光武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头,直到感觉按着自己肩膀的手臂轻轻抬了起来,这才突然开口:“小侯爷。”
柏乔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问:“什么?”
“卑职有件事情请您帮忙。”
“你说。”
“我的大儿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希望可以让他在柏家的家塾里上学,这样有相熟的人日常照看也能放心。”
“这不是问题。”不用他说,柏炎自然会替他照顾好妻儿。
“那卑职斗胆再求一事。”
“嗯。”
“内子身子不好,卑职不想自己不在后她要出去熬活贴补,还望小侯爷垂怜,对卑职家中关照一二。”
“你要去哪?”
卢光武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小侯爷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您应该是尊贵的,不该被人胁迫去做什么,即使那个人是您的父亲。此外这座宅子里,只有炎二爷对小侯爷是有手足之情的。其他人,包括侯爷,小侯爷都不能敞开心胸信任他们。”
这是柏乔最不愿意谈起的事情,一说到柏炎的事情就让他不快,那种强烈的负罪感令他寝食难安。不止是对二弟的负罪感,更是对一个无辜的女人。
他正觉得痛苦,就听卢光武说:“我要说的都说已讲完,现在小侯爷可以动手了。”
柏乔一瞬间愣住了,手指一松,钢针“哐啷”一声砸在地上,他诧异地问出口:“你都知道了。”
“卑职不知道,卑职是胡猜的。”卢光武还是这么平静:“您小时候常说咱们混一块是一辈子的事情,小侯爷什么时候急着和卑职叙过旧?难道不是因为要送我上路?”
“光武……”
“卑职知道这一定是侯爷的意思,如果这样可以让您交差,卑职没有怨言。”
柏乔倒退两步,正好站在最阴冷的角落里。他是个什么东西啊,用更多的错误去弥补当年那个错误,就算杀了卢光武,如果顺天侯还要他去除掉卢光武的家人,他也要照做吗?
柏炎、光武,背叛完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他用手搓着自己的五官说:“光武,离开京城。”
“卑职在这里生了根,能逃到哪去?”卢光武起身说:“如果小侯爷今天下不了手,那就明天,明天也下不了手,那就后天,您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我。”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阳光漏进来又被挡在门外,柏乔靠在角落里全身冰凉。
和柏炎一样,他从顺天侯那里天然继承了那种对人的冷漠,但他和父亲并不完全一样。顺天侯大约已经抛弃了人性的那一部分,可是他还没有,他永远也不能完全摆脱作为人的部分。
他再没有办法承受这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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