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国玺的印——潘家人凑上前瞧了个真切。
不入宫是不行的,柏炎带的人手个个虎视眈眈,显然随时准备着一旦潘家不从就武力相邀。这样的局面谁都不希望发生,潘家更不会在老母亲的灵堂上惹出麻烦,因此只能暂时妥协,料想上回那事皇帝终究只是疑心,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和把握。
熟料潘家这位尊贵的大将军刚刚入了宫,连皇帝御书房的门都没见着就被柏炎安排的人给拿下了。
直到三司拿着露珠供认他们命令自己监视皇帝和妃嫔、颜妙琴指证他们对玉玺的事情知情不报,以及节度使根本没有叛变的证据丢在他分面前时,他才反应过来回京就是羊入虎口。
北安侯府被监视起来,里面的的人根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潘家上下急得团团转,老太太的棺椁停在厅里叫人越看越瘆得慌,这岂不是要一起陪葬了嘛!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皇帝到底为什么事情扣住他们,因为大将军并不肯认罪,朝廷不便对外宣布太多,皇帝则立即派人往西北去抓相关人等逼问更多的口供。
大将军不在,京城又派了人来抓走一干人等,西北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潘家的心腹之一——盛雄——便按照事先说定的那样向戎狄发出密函。
皇帝的特使还未带着口供回来,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就先来了。彼时太后正捏着一块水果往嘴里塞,听到这个消息惊的手中的东西都掉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毕竟距离上一次皇帝去猎苑行猎之时戎狄进犯刚刚过去三年,三年两次,这听起来可不太妙。
南怀珂轻飘飘一扬手,宫女立即上来收拾了退下,她起身走到太后身边道:“戎狄一直蠢蠢欲动欲从大齐多捞好处,想是大将军被拿的消息泄露才会如此这般。”见太后不语,她佯装忧心的样子又说:“上回大将军被召回京城时也是如此,多亏将军神勇、智勇双全才解边境之急。这一次居然又这样……”
太后抬头看她一眼欲加蹙紧双眉,心中若有所思,少顷令宫女去问皇帝的情况,要他晚间稍空的时候来一趟。
南怀珂出宫时萧砚也离开御书房不久,因比她早一些,所以正亲自站在内宫门口等她同回。她见到他,心里不禁蓄上温情,脚下也不由自主加快,朝着笑得满眼含情的他而去。他自然而然牵过她的手,二人肩并肩往皇城门口散步而去,不时有过路的宫人弯腰问安。
等到人少了,她才问起他见皇帝的情况。
“是有几千戎狄的骑兵在边关做事欲寇,但依我看还是试探。他们不蠢,犯不着还见不着真章就为潘家大废周章。今时不同往日,上回大将军只是回京述职,这一回可是直接被关了起来,盛雄大惊小怪不就是怕父皇真杀了他的主子。”
“那皇上的意思……是派柏乔去抗敌吗?”
“父皇干脆,说要嘉仪和亲。”
“什么?!”
“嘉仪前两年是还小,如今可再没推辞的理由了。”
南怀珂抽回手停下脚步一转眸,身后的人全都退的远远的,她压低声音说:“潘家通敌有错在先,皇上不思抗敌牺牲公主其错在后,怎能如此行事?上回从渤海那得来的战马都是假的吗?有这样的军备难道他还怕了戎狄不成?!”
“并不是怕,要打未必打不过,我也知道这仗其实该打。”萧砚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说:“父皇何尝不明白,但自然是有更深一层的顾虑。”
南怀珂顿悟,原来这是个警告,为了警醒其他人,皇帝不是少不得谁或非要依靠谁。他有各种各样的法子来解决各种事情,甚至是边关的险情。
落日的余晖撒在古老皇城恒古不变的角楼金顶上,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有人骑着马飞也似地往里窜。
只有最紧急的事情才能飞骑入城,南怀珂和萧砚让到一边目送他消失在甬道尽头。
这人带来的是一封被截获的秘信,信出自盛雄之手,要给的人在戎狄,只是盛雄决计没有想到信会被人调包。对方复制了信件的内容还复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印章,戎狄得到的是内容相同的假货,被飞骑送来的才是出自潘家亲信的那一份真品。
信的内容南怀珂和萧砚不用猜也知道,是盛雄要戎狄按照密约在潘家有难之时骚扰边关。
信究竟是谁截获并秘密交给顺天侯柏乔的已不得而知,重要的是柏乔在验证了真伪后立即就差人亲自送到皇帝手里。
“就是新官上任都要添三把火,何况是他。”萧砚淡淡说了一句,牵着南怀珂慢悠悠重新走去。
柏乔如今是大齐核心掌权派中新晋的一员,为家族为裙带,压制其他势力自然也是他看重的事情。潘家被人恶意送上门的把柄,他不会放过——皇帝更不会。
皇帝看完这封信又听来人转述了柏乔的话,竟一点脾气都没有发作。没有再和任何人商量,他火速传令派人去抄了北安侯府。
侯府新制的牌匾刚刚挂上去还没满月就被摘了下来,女人和男人分开,绳索从一个人的手上连到另一个人手上,北安侯连面圣分辨的机会都没有就和家人一起被下了狱。不止是侯府一家,包括北安侯的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统统被下了狱。
这一场官司牵连甚大,京城内外为之震动。
从天到地只在转瞬之间,这一下几乎摔得粉身碎骨。
“皇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在狱中这样问,反复地问,狱卒却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们已经得了各种消息,这回这一家可是逃不了了。
三日后有人拿着一沓供词要他签字画押,纸上写着他和二弟三弟与戎狄暗通款曲,曾在三年前的战役中以三座城池为代价供戎狄尽情烧杀抢掠,只为再佯装大将军领兵驱逐鞑藘的假象,并在行军途中故意拖延不前,致使百姓惨遭屠戮;还有他们诬陷并杀害节度使的事情,以及诸如纵容南怀秀草菅妾命等种种小事也一并被入了罪——皇帝怕他们死得不够快!
北安侯双手颤抖道:“这都是假的,本侯要见皇上!”
“皇上可不想见你。西北来了几名百姓,千里迢迢赴京在五门击打石狮为节度使鸣冤。越诉者,笞五十,即使如此都要为忠臣洗刷罪名,侯爷,你还敢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冤枉的吗?”
“我……”
“侯爷也别废话,你那小儿子受不住酷刑已经把他知道的都招了。侯爷尊贵,我劝你不要自找麻烦,临死都不体面。”
“不行,我要见皇上,见皇上!”
“我说了,皇上并不想见你。”
“总有人能替我……”
“你九族都在牢里,谁还能?谁还敢?盛雄联系戎狄的书信就在皇上手中,言之凿凿是奉将军之命按老规矩办事。呵呵,不如侯爷来解释解释,老规矩是什么?是草菅大齐百姓的性命,还是将城池中的财富拱手相让?或者你说说,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让一位驻守边陲的大将非要和敌国暗中来往?”
北安侯被问得哑口无言遍体生寒,他开始明白,皇帝要他们死这件事,已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了。是皇帝一个人还是哪个政敌暗中推波助澜都无所谓,反正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
“谁,到底是谁得到了密信?伪造的,一定是……”
“侯爷太不配合,皇上没有这么多耐心,本官亦然。来人,请侯爷画押!”
四名狱卒上前,两个按脚两个按手,北安侯无法挣脱,被迫在纸上摁上了手印。
堂堂显贵风光一世,将多少百姓的性命操控在鼓掌之中,末了,竟也被人操控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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