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外头街道上的空气清朗舒爽了许多，国公府的马车踏起一地飞扬黄土，车厢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南怀珂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怀贞偷偷看着她，带着那点世人都知道的少女小心思，心里有一百个问题想问。

　　她在暗自腹诽各种猜测：五皇子为什么和她一起去的鲍家；为什么这样殷勤地要送她回府；他们在水榭聊了这么久在说什么；他为什么对着她笑，他们什么时候扯上的联系？

　　种种念头堆积在脑海中，少女的那点心思被反复折腾打磨，她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二姐，你和五皇子很熟悉吗？”声音却是极轻极柔。她是怕自己多心，想着南怀珂常常进宫，可能他们是在宫中结识也未可知。

　　“不熟。”南怀珂连眼都没睁就干脆利落地回答。

　　“那……那二姐今日怎么会和五皇子一起来的呢？”怀贞问着这话声音越来越轻，好像害怕自己心中的秘密被人窥得。

　　对方反问：“八皇子也是和我一起来的，怎么三妹不问呢？”

　　“啊对，八皇子，你们认识的。但是……”她来回绞着手里的帕子不安地支吾：“不是……我其实……”

　　听她语无伦次，南怀珂已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她慢慢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说：“你不用多心，我和五皇子只是偶然遇见。”

　　“偶然遇见……那……他为什么执意要送你回去呢？”

　　对方终于睁开眼望向她，沉默许久问：“怎么，你以为他和我有什么？”

　　“我没有……我只是……二姐……你是不是和五皇子……”

　　她的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猜疑和醋意，南怀珂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说：“听说五皇子府中豢养了许多舞姬侍妾，且各个生得花容月貌。我是个度量极小的人，容不得这些沙子也没兴趣受那样的闲气。说的这么清楚，三妹可以放心了吗？”

　　这话就是说，她对萧凌没有兴趣。

　　想不到这一番十分恳切的话落在南怀贞耳中，含义却转了个九曲十八弯。

　　就因为五皇子府中姬妾太多就不喜欢，这怎么可能？自古钟鸣鼎盛之家男子三房四妾都是应该的，只有他们岐国公府，因祖上家训的关系不得不遵守一夫一妻的习俗。

　　这只是个例外，却不代表南家的女子成婚后可以容不下旁的姬妾。因此南怀贞立即就认定她这话说的不老实，且越是这样撒谎，就越是心里有鬼。

　　温和如怀贞，当下仍旧有些气不过说：“二姐为何要拿这种荒唐话唬我，何苦来着。”

　　南怀珂本来已经合上眼，此时颇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她知道南怀贞并不是个混账人，因此耐着性子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哪有男子没有妾室，何况富贾贵胄，二姐这话也太不着边际了，分明是随口胡诌搪塞人的。”

　　哦，原来是这样，南怀珂笑道：“你若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就当是我这个糊涂人说的一番糊涂话。照你这么说世上没有那么好的男子，既然世上没有合我这番心思的人，那我宁愿终身不嫁。”

　　从前虽然她不喜欢潘世谦，可是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也就嫁了。她努力试着尊他敬他，到头来才知道他不止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还是个下流无耻的人渣。而今可不能白白糟蹋这一世重生的机会。

　　南怀贞听着她那不切实际的梦想，心里大受震动，看来这二姐其实还是个爱做白日梦的少女呀。她犹豫片刻小轻说：“二姐，有一件事我想我还是应该给你提个醒……家中的意思是想将你嫁给潘家三公子……我知道你和他是有很大的过节的，你自己瞧着办吧。”

　　其实两房私下关系不好，这话她不应该说，可是不说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潘家和南怀珂结怨已深，不清楚实情的人只当两家要合两姓之好，只有内里的人才知道，这是实打实要挖个深坑将面前这个女子活埋。

　　马车停了下来，南怀珂笑笑说：“我知道了，多谢你好意提醒我。”说完就下了车也不等她，径自往府内进去。

　　她一点也不担心的模样使南怀贞觉得意外，直到怀贞自己的丫鬟催促她下车，她这才醒悟过来踩着轿凳下了马车，举目看时前头萧凌已经走了。

　　怀贞大感失落，逶迤等回到院中，父亲母亲、甚至姐姐怀秀都已在等她。三人早听说是五殿下陪着马车将她送回来的，因此都巴巴儿的等着问话。

　　南骏峨这个当爹的还有些矜持，倒是二太太和怀秀径自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了一堆。怀贞被她们吵得头痛，不由拨开二人说：“五殿下不是送我回来的。”

　　“啊？那是——”

　　“他是专程送二姐回府的。”

　　“什么？”怀秀第一个就嚷起来：“那个死丫头不比你和五殿下相熟呀？”

　　怀贞负气道：“这有什么先来后到相熟不相熟的道理？我和五殿下并无誓约，他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

　　二太太不赞同这不长志气的言辞，女儿一直倾慕萧凌的事情，她早就从大女儿口中打探得知。萧凌的皇子妃之位一直空悬，想来大婚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她曾将此事和老爷商量过，南骏峨也认为怀贞若是能嫁给五皇子，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妃，对二房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你真是傻，手边的肥肉怎么能让人叼走？”

　　南怀贞终于忍无可忍：“你们怎么不明白？婚姻大事不是我要不要嫁，而是别人要不要娶。”

　　见一向温驯的女儿面带愠色，二太太不悦地说：“哪有儿女愿不愿意的道理，我们和五皇子本就沾亲带故，亲上加亲是最好不过的。这事我会和叶昭仪去说，让她请皇上赐婚，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不许你们去找他母妃！你们怎么不想想我的处境？那两位如果是郎情妾意，我算什么东西？二姐的脾性你们也都知道，硬要我去争我争得过吗，难道你们想逼死我？”

　　南骏峨一直不声不响，到了这里却不爱听了，他已比自己的哥哥矮好几头，女儿决不能还窝囊至此。

　　因此他开口道：“五皇子大婚还是没影的事，眼下和潘家联姻却是实实在在的。今日潘家派人来纳彩问名，我和你母亲已答应议婚，就算二丫头想嫁五皇子也来不及了。现在就去把她叫来，我看她还怎么攀这个高枝儿。”

　　当下二房就遣人去把南怀珂喊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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