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珂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被一片白雾包围仿佛清醒又仿佛昏沉。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哭声,呜呜咽咽并不大,相反还很克制。即使如此,她仍然听得出那女子的哀伤。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白雾越来越淡,等到她离哭声很近时,白雾已然完全散去。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灵堂之上,往上看牌匾,眼睛突然瞪大——这是许多许多年前,是上一辈子崇礼的治丧之处。
她转了个身,周围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她,她看向灵堂一旁,终于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是她自己。
十四岁时的她,一个不知道周围人心有多险恶的她。
南怀珂想说话,甚至想跑过去告诉她真相,可是当她想这样做的时候,身体却动不了,甚至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自己哭泣,那时身边已经没有知夏陪伴,甚至连王妈妈也不在。她记得,这个时候王妈妈哭得昏死过去。
人头攒动,有人高喊一句:“八皇子到——”
南怀珂一怔,转身看到萧砚向自己而来。他穿着一声洁白的圆领袍,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慢慢进入灵堂,边走还边看着那边哭泣的她。
那是十七岁的萧砚,满脸单纯得像一块美丽的璞玉。南怀珂实在太思念他了,她多想冲上去抱住这个少年,告诉他自己整夜整夜的梦见他。可惜她动不了,只能眼看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萧砚祭奠过崇礼,走到那个她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南怀珂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太伤心,以至于萧砚说什么根本没有听见。
萧砚也看出了她的心思,略表几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到了门口又转身,站在外头一直凝视了她很久,最后才叹了口气离开。
他一走,南怀珂发现自己的双脚能动了。她拔腿追了出去,跨过门槛眼前却一变,竟不是“出门”,而变成了“进门。”
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岐国公府的院子,而是另一个灵堂,这是一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灵堂,但是凭借记忆,她还是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是当年的北安伯府。
这是属于她的灵堂!
她在震惊中走近那口棺椁,棺盖已经钉死,因为北安伯府的人害怕有人发现尸首上的各种伤痕而疑心她的死因。
棺椁前面站着一个人,萧砚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也注意到了封死的棺椁,这不合规矩,但娘家已经没有人能为南怀珂住持公道了,作为外人,他也实在不能说什么。他狠狠瞪向站在一旁的潘世谦,而潘世谦这个孬种,竟然在他的敌视之下因为心虚而低下了头。
萧砚出了门,南怀珂跟着他一起走出去,路上,她听见她的婆婆躲在一盆盆栽后头小声问下人:“桃木钉钉上了吗?”
“放心太太,钉上了,就钉在脚底板,别说化成厉鬼,就算投胎也难。”
“那就好。”
萧砚显然也听到了,步子顿了一下,随后加快速度走了出去。
南怀珂头七之后,潘世谦百无禁忌又开始出门花天酒地。萧砚就躲在他回家的必经之处,那是一条少有人路过的巷子,他守在那里一动不动,像静待猎物的猛兽,而管冲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八殿下属下求你了,回去吧回去吧,这要是让人抓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萧砚不加理会。
“八殿下,”管冲跪下苦苦哀求:“回去吧,想想你的母妃,徐美人后半辈子还指望着你呢,还有七皇子,南二小姐不值得你这么做呀。你和她又无干系,犯不着为她赔上前程!”
“走开,你怕你回去,出了事也与你无关。”
“八殿下……”
“嘘……”
前头过来一顶二人抬的轿子,管冲吓得不敢出声拼了命往回拉萧砚,两人争执间,轿子已经到了近处。萧砚不管不顾一定要冲出去,管冲无论如何不让,争执间管冲的佩剑挂倒了墙边的竹筐,抬着轿子的轿夫听见响动,警觉地问了一声:“谁在那?!”
管冲自己吓了一大跳,一松手,萧砚已经追了出去。他的母妃还在,此时的萧砚除了不受皇帝喜爱,本质上还是个少历练少挫折的冲动少年。
他一出去就抽出自己的腰间的铜带发力打在后头那个轿夫的肩头,轿夫登时痛得昏死过去一头栽倒在地。轿子哐啷一斜倒在地上,拉得前头那个轿夫也摔得不轻。
“哎哟哎哟,怎……怎么回事!”潘世谦从门里滚出来大字型趴在地上,半晌愣是没有爬起来,不得不大着舌头问。
萧砚一个鹞子翻身越过轿子坐到他背上上,同时用鞭子勒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问:“畜生,你对表妹做了什么?!”
潘世谦喝得晕晕乎乎,呆愣愣问:“什、什么东西,谁是你表妹?”
“南二小姐,南怀珂!”
“他是你表妹?你又是哪个啊?”
“我问你话,赶快回答!”萧砚用力收了一下鞭子,掐得潘世谦一张喝醉的红脸几乎发白。他这才觉得这人不是在开玩笑,忙伸手扣住鞭子怕被勒死。
“说话,你们把她怎么了?!”
“她……她就是死了嘛。”
“怎么死的?”
“病死的。”
“病死为什么这么着急封棺?”萧砚追问,管冲已经把另一个轿夫打晕站在一旁替他望风。
“怕会传给旁人啊。”潘世谦狡辩。
萧砚冷笑一声道:“你这王八蛋可别诓我,京中并无疫病,她得的什么疫病你们还怕这个?”
“我……我怎么知道?”
“你是她夫君,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王八蛋,若再说不知道就杀了你叫你下去问她!”
“哎呀别别别!”潘世谦用手掌啪啪拼命拍打地上,萧砚这才松了点手上的力道,他赶紧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我娘干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国伯夫人?她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去问她嘛……”萧砚听他这样敷衍,手上立刻加了力。潘世谦怕得要死,不及思索大声喊出:“砒霜!我娘拿砒霜毒死了她!”
萧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毒药,他以为这样残忍的事情只会发生在宫闱之内,表妹与世无争,她能得罪谁?何况她还是国伯夫人的媳妇!
管冲也听得目瞪口呆,南二小姐他虽然不熟,但那是个不坏的姑娘,既不做作也不骄矜,待人非常和善又有学识,他其实很能理解他家八殿下对她的喜爱从何而来。
这样好的人,怎么就被自己的婆家给毒死了?
萧砚已经气到瞋目切齿,用力勒住潘世谦的脖子咬牙切齿问为什么。
“谁……谁让他们家找死!”潘世谦几乎快翻白眼,努力向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妥协和示好:“两家政见不和啊,我又有什么办法,爹娘就报复在她身上,免得南家还以为我们好欺负。”
“潘世谦,她无父无母,你是他的依靠,你竟眼睁睁看着她死?”
“我得听我爹娘的啊,我真没有办法。这位兄台你就高抬贵手放、放了我吧……我喘不上气了……我什么都没做……我真喘不上气了,我……”
“殿下,你要把他勒死了!”
“勒死就勒死,我要他们全家给表妹陪葬!”
“殿下万万不可啊!”管冲急得伸手去拽萧砚,两人力气差不多大,萧砚被他拽得向后一个摇晃不由脱了手。
潘世谦虽然醉得厉害但还知道保命,此刻感觉脖子上一松,立刻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往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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