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吟秋的死到底还是让人觉得不快的,这样闷闷的过了几天,这天还没吃午饭,南怀珂正靠在榻上看书,膝盖上盖了条褥子。
她下意识揉了揉腿上的关节,突然一愣自嘲一般哂笑一声。从前在潘家的时候,到了冬天总是缺衣少食,生火做饭洗衣一概都是自己完成,手上长满冻疮不说,连膝盖也变得不太灵活。
今时不同往日,只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潘家的人呢?
外头雪压得树枝“咔嚓”断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放下书拿过手炉捂着,她的脸色阴晴不定。
突然王妈妈着急忙慌跑进来道:“小姐,少爷把方才的早饭都吐了出来,又嚷着肚子疼拉了好几回。”
听的这话心里一沉,南怀珂想起早上崇礼来时就小脸苍白病恹恹的,当时只以为是天气太凉的缘故,还嘱咐他要注意添衣保暖,如今怎么这样严重?
南怀珂于是翻下榻连外衣都顾不得披,奔出屋子就往崇礼那过去。一进门就见他躺在床上,见她过来喊了一声“姐姐”,却是有气无力。
“崇礼,哪里不舒服吗?”语气里尽是心疼。
南崇礼摇摇头吐出两个字:“难受。”
南怀珂坐在床沿边摸他的额头,并不见发烧做热,于是又捂了他的小肚皮问:“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崇礼吸了口气精神恹恹,王妈妈在一旁关切道:“昨晚上拉了两回,当时也没多想,今天早上到现在又是三回。”
南怀珂又问崇礼:“还有哪里不舒服?”
崇礼摇摇头只说一个“渴”字。知夏心下明白他一准是上吐下泻脱了水,赶忙去小厨房取了些盐化到茶里,这才小心稳稳端过来。
南怀珂扶弟弟坐起,拿两个大迎枕给他垫在后背,接过热茶亲自送到他嘴边,耐心照顾他咕咚咕咚喝完才对知夏说:“赶紧着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我刚才已经做主打发小菊去请了。”
“不要百草堂的大夫。”
百草堂的大夫就是上一世替崇礼看病的大夫,南怀珂疑心他们和二太太有牵连,所以这会早嘱咐了院里不管谁有个病痛都不得请他们回来。
“是按小姐的话嘱咐的。”
南怀珂点点头握着崇礼的手安慰:“先睡一会儿,一会子大夫来给你看了诊开了药就好。”
“姐姐陪着我。”
“放心,我不走,姐姐就在你旁边。”
眼着崇礼生病难受的样子,想着前些日子自己对他太过严厉苛刻,南怀珂就觉格外矛盾愧疚。何况一想到前世崇礼就是如此一病不起,更觉如摘了心肝一般着急。
小菊往外跑出去正遇着二太太身边的宋妈妈,:“大白天的,死丫头这样火急火燎往哪里去?”
“妈妈快别说风凉话了,少爷病了。”
“哪个少爷,早上我还看少爷去衙门了。”
“是崇礼少爷。”
宋妈妈冷笑:“嚯,这是怎么了?前两日还神气活现,宫里赏赐的东西一波波往里搬,怎么身娇肉贵人小福薄,倒担不起这福气病了不成?”
“崇礼少爷又吐又拉的,小姐打发我去请大夫呐。”
宋妈妈“哦”一声说:“慌什么,百草堂一向是来咱们府上瞧病的,从那请人就是。”
“小姐不要百草堂的大夫。”
宋妈妈眼睛滴溜溜转了说:“那就请慈济堂的刘大夫,他一向是给二老爷和二太太看病的。”
却说表少爷周少游那日挨了打,虽说二老爷当时下手收了力,可那刺刷也不是当摆设的,周少游着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整日里哎哟哎哟哼哼唧唧。
姨太太呢,每日守着儿子哭哭啼啼,还常常到二太太面前抱怨哭诉,说表少爷如何如何可怜,说南怀珂如何如何欺人太甚。
二太太见自己的姊妹受了委屈本就不甘,更兼周少游被当众戳穿丢人的到底是她,脸上的巴掌那是扇得呼呼疼;更不要说后来进宫那一茬,太后面前母女三人差点不能全身而退。
这边宋妈妈听说崇礼病了,一想到南怀珂三番四次让主子难堪的事就觉得生气,心里巴不得那院的人死绝才好,因此翻了个白眼就往内宅去回话。
小菊应了一声自去不提。
这边崇礼又拉一回,睡了一会儿,南怀珂、知夏、王妈妈围在一旁都是愁眉深锁,等了半个时辰,刘大夫终于提着药箱跟着小菊进门。
南怀珂摇醒弟弟对着他耳畔柔声说:“大夫来了,你怎么难受和他说。”
刘大夫第一回进这边院子,只见床头站着一个艳光逼人的少女,心想原来这就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因而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
南怀珂对知夏摆摆手,又向大夫道:“不必做这些虚礼,有劳您快来替我弟弟瞧一瞧。”知夏已经搬了张小凳放到床头。
刘大夫放下药箱过来,轻轻扯过南崇礼的手搭了脉,又看了舌苔询问一通体感,这才捻了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说:“无妨,小少爷的病倒像是水土不服。”
南怀珂蹙眉:“这都回来好几天了,如何现在才会水土不服?”
刘大夫想了想问:“可曾吃过本地的豆腐?”
“吃了吃了,回来这六、七天一天不落,就怕水土不服呢。”王妈妈赶忙说。
南怀珂疑惑:“什么本地豆腐?”
原来老一辈中流行一个说法,说是每到一处生地,第一道菜应当要吃用当地的水磨制而成的豆腐,如此便可以预防和克服水土不服。所以这几日院里的饭食一直都有一道豆腐。
南怀珂虽然对这说法的作用将信将疑,但这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因而问刘大夫:“那怎么还会水土不服?”
刘大夫道:“这也难说,小少爷人小身子弱,脾胃虚弱也是有的。好比你们姐弟同吃同睡,这身子弱的,自然就可能对环境中不好的东西更易产生反应。”
南怀珂挨着床沿坐下,替崇礼掩好辈子。
刘大夫看他们姐弟情深,因而安慰:“南小姐也不用紧张,待按我的方子去慈济堂抓了药,多则三四日、少则一两日即可见效。”
她点点头让人取来笔墨,自己则招呼知夏出了门槛嘱咐:“去秤二两银子给大夫,一会儿先将方子拿去别的药铺看了,确认无误后你亲自去抓药。药让王妈妈煎了看着崇礼喝下,中间一概不要假他人之手。”
知夏一一应下便去招办。
刘大夫留了方子接过银子,见比一般出诊给的一两银子要多一倍,因此十分客气地道谢,这才在丫鬟的领路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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