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炎的记忆中是没有母亲的存在的,那个人生下他不久就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顺天侯的夫人待他虽不至于刻薄,但几乎不将他放在眼中。
整个童年、少年、青年时代,唯一与他亲近的只有大哥,但是这种兄弟之间的简单情谊并不能作为细腻的爱的补充。
他是不配被爱的,连母亲都不爱他、抛弃他。
这种对自我的否定和疑惑贯穿在他二十年的人生经历中,直到他遇见了司徒灵。
阿灵,他是这样亲昵地称呼她的。那个像春雨一样美好的女孩出现在他生命中,浇灌并且滋润了他的整颗心。
直到大哥告诉他司徒灵只是在利用他而已,他刚刚燃起来的希望彻底破灭,他果然是不值得被爱的。
他恨司徒灵,恨这个女人,他再不提及她,却暗中在边疆打听到了她的下落。
知道她成了营妓,他心里有种扭曲的高兴,他当然是可以救出她的,但他不会这么做。就像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那样,现在她同样饱尝了这一切。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大哥和父亲编织出来的恶毒的谎言。
阿灵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他白白恨了她这么多年,这一切居然都是一场骗局。
“你背叛我。”柏炎的声音像压抑的吼叫,虽不响亮却痛彻心扉:“我这样信赖你、尊重你,带她回来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柏炎跪在地上,大着舌头磕磕绊绊道:“对不起,我当时也是为了你好,我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
“为了我好……那么现在呢?你觉得良心受不了就选择说出来,说出来你以为你就好过了,有没有想过我受不受得了?你太自私了,现在是这样,从前也是。你觉得是为了我好才帮着那老东西骗我?其实也只是为了维护你作为长兄的权威,你的良心呢?把我们害成这样,还每天心安理得地当着我的好大哥?小侯爷,你真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啊,一脉相承。”
“我……我其实每天都觉得没脸见你,想弥补你,可是又觉得还不清这笔债……”
“阿灵已经死了,弥补我什么?阿灵……”柏炎往后慢慢退去,黑暗中柏乔的影子像巨大的梦魇压迫着他,他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这就是我的好大哥。”
柏乔想爬起来,然而此刻控制他肢体的是酒醉的昏沉,他挣扎了两下还是倒在地上,努力昂着头看向门口柏炎的位置。
柏炎多想杀了他,这事斩断了他们兄弟多年的情谊。可是他也是他的大哥,他多年来对他的关怀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恨自己,虽然人人都说他是条嗜血的烈犬,可柏炎知道,自己也有下不去手的人。
他不能杀了自己的大哥,他下不了手。
但司徒灵何其无辜,那个多年前纯洁的少女,干净到像山间叮咚的泉水,为了他背井离乡来到这个残酷的地方,来投奔他。他的希望和唯一一次的爱,就这样被他们撕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翻涌的血气在身体内四处狂蹿,必须有个人为此事付出代价。他恨自己,居然会不相信司徒灵,也恨柏乔、恨顺天侯。
柏乔趴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那些被饮尽的罐子里的东西正折磨着他的各处。
柏炎俯瞰他问:“你告诉我……父亲有没有对她……”
柏乔知道他在问什么,顺天侯那样的色中饿鬼,自然令人有一千、一万个怀疑的理由。他低下头,脸上的肌肉剧烈地颤抖,许久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她的噩梦从这个京城开始,一路到了边疆,历经数年最后又回到京城。
柏乔吐了一地,最后浑浑噩噩不知在咕哝什么,柏炎没有管他径直走了出去。雨还在下个不停,巡更的人也犯懒,他在院子里走了半晌没遇见一个人,最后一路到了顺天侯的院子。
院门已经关闭,他灵巧地翻过院墙到了上屋门口。
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丝毫胆寒和犹豫,他就这样推开了门走到屏风后面。床上是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侍妾,光溜着身子被压在顺天侯的身子底下。
侍妾首先看见了他,低呼一声忙扯过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顺天侯见是他来,脸色一变就骂:“没规矩的畜生,门也不敲?!外头的人都死哪里去了?!”
廊下守夜的两个小厮早就睡翻过去,正打着呼噜神会周公。
“你要吓死老子?!”
顺天侯将侍妾一推,那女人裹着衣服爬起来就要往屏风外头去。不料柏炎突然扣住她脖子往回一拧,“嘎啦”一声,女人就像麻袋一样软在地上断了气。
顺天侯一看急了:“你做什么?”说着翻身起来,上去就要打一巴掌。
柏炎迅捷擒住他的臂弯冷笑说:“瞧瞧你,哪里有一点侯爷的样子。”
“反了,你教训老子?!”
“安静。”他眼里有不同寻常的煞气,顺天侯愣住了,一时忘了动怒。“我有事问你,阿灵……司徒灵的事是不是你要柏乔骗我的。”
顺天侯默然半晌,哼一声道:“是柏乔告诉你的?我便知道这小子靠不住,你们这帮小畜生,一个都靠不住。”
“果然是你。”
“那贱人不配进柏家的族谱。你来就为这事?滚出去!”
“柏旷,如果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在我知道我娘是被你逼死的那一天我就会杀了你,也不至于拖到今日让你害了阿灵。”
“你娘?”顺天侯甩开他的手,摸着下巴须回忆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你娘是哪个我都忘了。”
柏炎看着自己脚边那具侍妾的尸体想,这老头一点也不知道害怕。他根本不懂司徒灵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杀人的手段就摆在这,这老头却半分悔过都没有。
顺天侯转过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一边说:“女人这东西本来就是吃进肚肠的米饭,看着再白再香最终都是要进茅房的。不过米饭也分好坏,司徒灵就是发霉的米饭,和你娘一样贱命……呃……”
他话没说完嗓子眼就是一紧,柏炎抄起桌上他新得的一大串佛珠,绕了两圈就缠上了他的脖子上用力收紧。
很快他就觉得眼前发黑,耳朵边是嗡嗡嗡的耳鸣,双手用力挥舞却抓不住一件趁手的东西。
雨下的更大,一道闪电伴着惊雷劈开漆黑的夜空,门口两个小厮被吓醒过来,看看门还关得好好的、里头也已熄了灯,咕哝两句又睡死过去。
谁都没注意那双带水渍的脚印翻出了院墙、又翻出了顺天侯府的墙,消失在雨夜、不知要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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