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城有一段距离的一间坤道道观的静室内,两个年青的女道姑正各自忙碌着,一个在木盆里清洗带血的布条,一个正抱着一个罐子在捣草药,一旁靠墙的简陋木床上还躺着一名穿道袍的姑娘。
那女子盖着被子脸色惨白一片,消瘦的脸颊向里凹出一片阴影。门外进来一个年长的道姑,约摸四十的样子,手脚雷厉风行。
“监院。”两个年青道姑忙打招呼。
“醒了吗?”监院问。
“没有,说了一阵胡话还哭了。”一个答,另一个又说:“这都十天了,就靠每天强灌进去的药吊命,伤口也好不全,再不赶紧醒肯定活不下来。”
“哎呀,好像醒了!”头先那道姑喊了一声,三人忙都围上去,只见床上人的睫毛一个劲地乱颤,须臾微抬双眸,眼珠子茫然而无力。
“你醒了?”
监院忙绞了块布给她擦了脸和手问:“身上觉得如何?”
南怀珂说不出话,身上软的像被搅碎的布条,脑子里更是混乱一片。这三个道姑是谁?她在哪里?知夏呢?
她昏迷太久,久到一时想不起出事前发生了什么。想说话,嗓子里却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监院忙道:“你在江水里泡太久,高烧不退所以嗓子不太好说话,放心,等烧退了就好了。伤口痛不痛,痛就眨两下眼。”
江水?伤口?南怀珂试图移动自己,胸前一阵撕裂的痛楚逼得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别动,不然伤口又裂开了。算了算了,我去弄点米汤给你,得先养养胃才能进食。”
喝完一小碗米汤她仍旧觉得困,糊里糊涂躺下后不知不觉又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时送到嘴边的是一碗米粒多了一些的粥,她顾不得其他,狼吞虎咽吃下填饱肚子,这才觉得有些力气。
终于她在清醒的状态下回忆起前事,同时在道姑们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了后来。
她被江水冲到下游河滩时已经全身冰凉,来做法事偶然路过的监院还以为是一具无名女尸,几人上前查看发现她还有气,这才将她救了起来。
“咱们监院懂点医术所以能救你一命,”一个道姑说:“不然你妥妥的就去了。”
“多……谢……”
“不打紧,救人是应该的。只是我们在乡下你又人事不知,只好先将你带了回来。现在你醒了就好,姑娘,你家住何处,我去你府上找人来接你?”
家,家在哪呢?皇帝不许她留在萧砚身边,更加不会允许她回京。现在回京就是食言,天晓得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情。
找谁求助?告诉父亲?父亲不知会如何处理,和皇帝反目是下下策,不发作就必须窝囊地忍着,那和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萧砚?萧砚一定恨透了她,哥哥那边就更不能给他添麻烦。
南怀珂左思右想,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
她摇摇头说:“我……没有家。”
监院心里很是意外,看了一眼替她换下的华丽衣服,心里知道她是在撒谎。她是个明白人,晓得这姑娘非富即贵还受了重伤,背后必有什么曲折的缘由。不过既然她不想说,那连她是怎么受伤的都不必要问了,问了也只会得到一个谎言。
“你放宽心好好养伤,先喝几顿粥,我再让人给你做吃食,吃了东西这伤口就能能长好。”
南怀珂虚弱地点点头,放心的在这住下了。好在天气不热她又无需动弹,半个月的功夫伤口就全结了痂。慢慢的她也可以出来走动,道观不大,每每走完一圈不费半个时辰。
这是个村外的小观,虽然比不得上清宫声名在外,但因观主和监院为人都很不错,所以远近也有一些小名气,三不五时会有信奉道教的穷人家花些能承受的银两请观里去做法事。道观便是靠这部分收入和香火钱维持日常的运作,虽不富裕也足够对付。
如今因为南怀珂有伤在身,所以监院额外给她独辟一屋静养,饭也做了单独送来。而其他姑子们都是住通铺的,平常吃饭也就在做功课的屋里。
这天南怀珂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到门口时,凑巧正是用饭的时候,监院和大家伙儿都在屋里吃饭。
里头有人说话:“那姑娘也不知是怎么个回事,怎么会受这种伤?”
“你们瞧她那些首饰衣裳,八成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不敢说自己信谁名谁?该不会是青楼出来的,得罪了什么人把咱们这当做逃难的地方了。”
“哎哟,那可别连累我们,监院,得赶紧让她走。”
“可不就是,不说这些就单说给她抓药治病花了多少银子,不是小气,是咱们本就不富裕。她这一下伤得厉害,我看且得养一阵子了。”
“监院心善不忍心往外赶人,我们一起去说。”
“对呀,救了她已经是行善积德……”
南怀珂没有再听下去。她回到自己屋里翻出监院替她收拾好的东西,只拿出了那个装着她和萧砚合髻的小荷包贴身藏好,然后将其他的镯子和簪子全都包好。趁着大家都在吃饭,把值钱的东西悄悄放在了监院屋子的桌上,随后悄悄出了道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人家并不欢迎她留下,那她就不能让人为难。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渐渐放慢步伐,她捂着微痛的胸口知道,一准是方才急匆匆地扯裂了口子。
去哪?她实在身无分文,突然想起应该给自己留一根簪花,至少当了能换点银子使。现在举目无亲,一时之间她也傻眼了。
南怀珂挨着棵树坐下,心里五味杂陈。离开京城已经一个月了,箭伤虽然看着在愈合,但她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假象。
她在军营里见的太多,大部分受过这种伤的人一辈子都会为此饱受困扰。绝大部分人熬不过去多久就死了,她算运气好为人所救还还救活了,但这种情况的人绝大多数在多年后还是会死于箭疮复发。
她需要最精心的照顾和治疗,可惜现在不可能有这个条件。
天色暗了下去,眼见将有一场不小的雨,她起身,决定尽快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远处有人匆匆赶路,到了近处那人喊:“姑娘,姑娘!”
她一愣,回过头仔细辨认才发现居然是监院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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