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这设置的可真严实，险些就唬住了她荷柒柒。

　　荷柒柒勾了勾唇，指尖一掸，抓住那香鼎的边沿，不过轻轻一推，那与供桌连着的香鼎向后一旋，紧接着便是咔吧一声，那金佛竟是缓缓地移了开来。

　　那金佛的后面，紧接着便多出了半个供桌距离的暗门，刚好可以够一个人进去。

　　荷柒柒身形一闪，便到了那暗门处，随即走了进去。

　　紧连着的，是一条暗道，一直向下一圈圈儿盘旋着的梯道，完全不知道通向何处，一眼也望不到那最下面是何光景。

　　这里面的光线不怎么好，为了照明，梯道的旁侧，每隔一段距离，便置着一颗莹润的夜明珠，倒也不至于显得太过昏暗，足以让人看清脚下的路。

　　荷柒柒记得，之前她不过来这佛堂外面走了一遭，便引得荷怀文亲自踏足了她那小院，还对她大发雷霆，现下看来，这里面，怕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才对。

　　而且，应该还是关于她那一位生母的。

　　踩着没什么声响的步子，荷柒柒也是怕那底下还剩的有荷怀文安排的人，一路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顺着梯道摸了下去。

　　梯道很长，看起来修建的年岁已久，那边缘的棱角都已经被磨得光滑了许多。

　　荷柒柒一路畅通无阻地，就顺着暗道摸了下去。

　　梯道的尽头，是一处平坦的地面，前面隔着一道暗色的屏风。

　　屏风的颜色很重，布料也是严实的那种，隔着屏风根本就看不清那内里的情况。

　　荷柒柒踩到了地面，脚尖一点，便蹿到了那屏风后面，堪堪走近，便是一股子靡丽不堪的味道传了过来。

　　似乎，那是男欢女爱发泄情欲过后才有的味道。

　　荷柒柒之所以联想到这味道，是因为之前，在周氏的院子外面，曾经撞见过那令她恶心反胃的一幕。

　　即便是相似的气味，都让她一瞬间就觉得胃里面隐隐开始了翻腾，发毛的感觉也跟着袭来。

　　暗暗压下胃里的那股子翻腾之意，荷柒柒缓了缓才有了些动作，身子一移，贴在那屏风后面，侧耳倾听着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然而，没什么动静，只是似乎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一道微弱的气息。

　　隐隐猜到了什么，荷柒柒掐着那屏风的指尖一紧，随即屏住呼吸，从那屏风的一角探进去了视线。

　　突如其名变亮的光线，让荷柒柒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待到看清那屏风后面光景，倒是让她的眼睛又倏地睁大了来。

　　屏风后面，是一个简易的“闺房”，准确说来，只有一张床榻和一个案桌。

　　案桌就紧紧地挨在床榻旁侧，上面还摆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有皮鞭，有蜡烛，还有其他好多荷柒柒并不认识的东西。

　　浓重的情欲味道，散着让人恶心想吐的压抑气息。

　　而那床榻上面，躺着一个人，是一个女子。

　　若非那鼻间还有些许起伏的气息，荷柒柒恍若便会以为，那躺着的人，已经毫无生气了。

　　事实上，也差不多了。

　　衣不蔽体，凌乱不堪。

　　本该姣好的躯体上面，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有猩色的吻痕，有带牙印的齿痕，还有其他似是烫过的痕迹。

　　甚至，那前胸处，还有正在渗着血的抓痕。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不是随意地躺着，而是双脚拷着脚镣，整个人被禁锢在那一方角落里，像个破碎不堪的瓷娃娃。

　　即便是此时此刻，那一张脸，仍旧可见精致昳丽。

　　大概是极其喜爱那一张脸蛋，周身上下虽然是狼藉不堪，唯有那一张脸，却是丝毫无损。

　　只是，精致昳丽的那张脸，配上满是蹂躏过后遍布斑斑痕迹的躯体，竟是让人觉得心里发疼。

　　荷柒柒明明是本该没有印象的，却是一下子便红了眼眶，蠕动了一下嘴唇，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两个细碎的字音来：“娘亲－”

　　是荷柒柒的娘亲，她的生母秦氏秦伊人。

　　伊人伊人，多么美好的名字。

　　整个荷府都知道，这府上，有一位来历不祥只听闻貌美如花的大夫人秦氏。

　　只是具体的，却是都不知道了。

　　脚下的步子，似乎有些轻颤，荷柒柒稳了稳心神，这才掠到了那床榻跟前。

　　秦氏似乎已经是神志不清，见着这里面又多了一道人影，跟着就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脚镣咣当作响，手脚并用地用尽了力气想要往后躲去。

　　那纤细的脚踝，因为脚镣的桎梏，竟然已经被勒得血迹斑斑。

　　荷柒柒慌了神，想要将已经失控的秦氏给安抚下来，又唯恐更是弄伤了她，只敢抓住她的手腕。

　　触手，却是触目惊心的一片，让人都不敢多用上半分的力道。

　　连那手腕处，都是被不知道什么绳索给勒出来的血痕。

　　秦氏似乎不知道疼，只是后脚并用地挣扎着，嘴巴里面含糊不清地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娘，娘亲，是我－”荷柒柒不敢多用力，只是一边尽力安抚着失控的秦氏，一边不住地唤着她。

　　秦氏因为神志不清，只是想逃离眼前的人，身子也是剧烈地挣扎着，那挥舞着的指甲，甚至还好几次都挠到了荷柒柒的脸上。

　　荷柒柒恍若未察觉脸上被挠出的血痕，只是放缓了语调，轻轻柔柔地唤着眼前的秦氏：“娘亲，是我啊，我是柒柒。”

　　是啊，是柒柒，不是别人，不用怕。

　　那原本呜咽挣扎个不停的人，动作，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

　　毫无焦距的一双美眸，满是溢着的破碎苍白之意，秦氏终于安分了下来，喉间溢出一个含糊嘶哑的字音来：“柒，柒－－”

　　“娘亲，是柒柒。”见着秦氏稍微清醒了一些，荷柒柒这才敢抓住秦氏的手腕，忍着轻颤不停的睫羽，又轻缓地开口唤了一句。

　　有时候，连在骨血里面的亲情，就是那么一种神奇的存在。

　　即便是如此地步的秦氏，依然对于那个柒柒二字，都有着一众天生的反应，就像是她骨子里面的本能。

　　眼眸忽地一闭，秦氏却是昏死了过去，荷柒柒一连唤了几声，都是沉沉的没有反应。

　　荷柒柒握了握拳，看着那禁锢着秦氏的脚镣，眼底却是泛起了一抹浓郁的戾气。

　　荷怀文，这个衣冠禽兽。

　　原来荷老爷子临终前，想告诉她的秘密，是这个，是想让她来救出秦氏。

　　事实上，是荷柒柒自己理解错了，理解错了荷老爷子真正想要告诉她的意思。

　　荷老爷子的本来之意，是希望荷柒柒，一辈子都不要来这佛堂一探究竟的。

　　大概是在生命的最后弥留之际，荷老爷子害怕没了自己的庇护，荷柒柒若是知道了这佛堂里面的真相，会让她承受不住。

　　只是，没有什么秘密，是可以一直被人安稳地藏下去的。

　　荷老爷子一直对荷柒柒好，或许，更多的，还有一种心里的愧疚和亏欠之意吧。

　　荷傲东知道佛堂里的真相，可是他，无力揭露出来。

　　因为，那会毁掉荷怀文，毁掉整个荷太傅府，还会毁掉荷柒柒。

　　荷柒柒伸出手去，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来。

　　脚镣是硬铁打造的，没那么容易弄开，荷柒柒也怕伤着了秦氏，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秦氏那一双血迹斑斑的小脚给解脱了出来。

　　秦氏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是破烂不堪，被撕扯得衣不蔽体。

　　好在眼下已经入了深秋，荷柒柒身上穿的衣裤都有两层，一抬手脱下黑色的外衣，荷柒柒弯下身子去，尽力不去看秦氏那身上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将她给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就算是带了秦氏出去，荷府也是不能待了的。

　　荷柒柒背着秦氏，却是一刻都不想多留，沿着来时的梯道，又一步步走了上去。

　　秦氏很瘦，背在背上，似乎都没多少重量，只是昏暗光线的梯道里，荷柒柒却是每走一步都是极为小心翼翼，怕摔着了背上的人。

　　好在荷柒柒一路顺利地出了佛堂，又毫不耽搁地抹黑就出了荷府。

　　秦氏眼下这个样子，荷柒柒根本就不放心，带着她连夜就去了云京城的郊外。

　　也只有何皮跟青老邪那边，荷柒柒才能把秦氏给交过去，有个放心安置的地方，而且，除了那一处，一时间，荷柒柒也找不到其他的了。

　　何皮脚步快，办事又机灵，也是连夜就去云京城里面，花重金请了个女医夫过来。

　　荷柒柒跟着一道安置好了秦氏，这才又匆匆地赶回荷府。

　　当夜，荷太傅府起了一场大火，将那佛堂，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走水的原因，除了放火的荷柒柒，其余府上的人自然无从得知。

　　只是听闻，荷怀文对此事大动干戈，处罚了不少救火不力的下人们。

　　至此，那原本在佛堂里面吃斋念佛闭关不出的秦夫人，也随着一道化为了灰烬。

　　城南，大别院。

　　荷柒柒过来的时候，秦氏还是沉沉地睡着，毫无反应。

　　替秦氏处理好身上伤口的女医夫也没有离去，拿了一大笔银子，一整晚都是尽心尽力地看护着。

　　不能直接跟那女医夫碰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荷柒柒来的时候，是戴着一顶帷帽过来的。

　　那女医夫跟何皮交交待了几句，又留下几副药材，这才叹了一口气，随即离去。

　　及至那女医夫已经消失不见，荷柒柒这才抬起手来摘了帷帽，看着一脸神色不安的何皮，轻抿了抿唇瓣，终于先轻声开了口：“何皮，医夫怎么说？”

　　何皮早已经猜到了里面躺着的人跟荷柒柒之间的关系，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他不太清楚秦氏为何到了如此的地步，可是他清楚，秦氏对于荷柒柒的重要性。

　　所以，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可是，荷柒柒，一定要知道的。

　　整个大别院里面，难得地，陷入了一种寂静之中。

　　荷柒柒跟何皮，是自小就认识了在一起混的关系，对于彼此的心思和表情，该熟悉的时候便会很熟悉。

　　抓着帷帽的指尖，有一些泛白，荷柒柒咬了咬下唇，随即低声开口道：“她，还能活多久？”

　　何皮心神一慌，没想到荷柒柒竟是会问得如此直白，只是也不知道该如何瞒她，更何况这种事情又如何敢瞒荷柒柒。

　　“最多，一个月。”哑了哑语调，何皮终究是垂下头去，缓缓地开了口回道。

　　一个月么，还是最多的那种。

　　荷柒柒的心神，一下子就有些恍惚起来。

　　是不是她造的孽太多了，所以这辈子，留不住青萝，留不住荷老爷子，现在，连刚刚才找到的娘亲，也要留不住了。

　　荷柒柒其实，或多或少地也是该猜到一些的。

　　秦氏的身子骨，早已经被透支，不管她能不能把人给救出来，都是活不长了的。

　　明明是该猜到的，只是轮到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失了该有的冷静和勇气。

　　不，她是荷柒柒，她会留住秦氏的。

　　这一次，她可以赶得及。

　　抬起头来，闭了闭眼睛，片刻之后，荷柒柒才轻声开口：“知道了。”

　　话音落下，荷柒柒径直绕过何皮，然后向着秦氏所在的那一间屋子走去。

　　娇小的背影，那脚下的步子，每一步，都又重又稳。

　　这屋子，是单独的一间腾出来的，不大不小，但是布置得很干净。

　　荷柒柒进去的时候，秦氏依旧还没有醒，正盖着一床素白的软被，安静地睡着。

　　挡住了那周身遍布着的青紫可怖痕迹，只露出那一张精致昳丽的面容，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静谧美好的才对。

　　只是，那脸色，却是比身上盖着的素白软被，还要苍白上一分。

　　荷柒柒到了那跟前，看着沉沉睡着的秦氏，不发一言，却是抬起手来，小巧匕首的清辉一闪，那手心处，已经多了一道划破的口子。

　　只是荷柒柒的神色，却是一脸平静，还透着那压在眼底层层叠叠的坚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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