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笄礼在即。
大将军府近日分外忙碌,丫鬟小厮里里外外忙进忙出,这里颜色不好看,那里摆设不称心……
那股子认真劲儿好似要把这大小姐的笄礼当成天下第一盛事操办。
碧竹更是一刻不得闲,倾颜转身都见不到人,直叹这到底还是不是我的贴身丫鬟。
倾颜给余品荷请安时直说不必这般铺张,余品荷交代好管家,拉着她进内室,温和道:
“将军府很久没有什么喜事了,你又离家许久,笄礼你爹爹是定要给你办好的。何况我很少操持这些女儿家的事,芙儿整日没个女孩儿样子,好容易有机会,你可别夺了去。
“再说,也没有你看着那样铺张,只是繁琐了些,这群丫鬟小子又想着要仔细,这才慌乱了些。”
倾颜被余品荷一打趣,顿觉难为情。
又怕余品荷只是安慰敷衍她,忙道:
“只是笄礼,姨娘定要叫他们不必紧张。”
“你放心,就算我想铺张,府上也要有多余的银钱啊!”
余品荷掩唇笑。
倾颜想到岐州前日难民刚刚安定,府里的闲散钱粮都被爹爹拿去赈灾,稍稍安心,也就不再叨扰余品荷,告辞离开。
且说那日自岐凨山回来倾颜直接回了将军府,趁血蟾花还未枯萎前,将解药毒药分别制好。
她能采到花,拂羽功不可没,笄礼在即,她不宜出门,计较着日后赠与他。
……
倾颜生辰当日天气极好。晴空如洗,和风习习,连枝头鸟儿的叫声都格外悦耳。
早先大将军府的动静教岐州百姓对倾颜这位大小姐分外好奇,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大小姐模样,以致时辰不到,易家宗祠外就排满了人。
前日余品荷将笄礼的规矩细细说与她听,倾颜知道古人对成人礼重视,没想到竟然这般繁琐。
难怪府里这样忙,心里虽是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应承。
倾颜母亲早亡,余品荷并非生母,为表对姐姐谢氏的敬意,并没有作为女主人上坐,自发做了正宾,于是主位只有易谦云一人。
本想让老夫人出席,只是老夫人卧床称病一口回绝。
赞礼邀了倾颜的二婶婶宁眉,赞者请了小叔易谦谨家的女儿易宁澜。
易宁澜虚长倾颜两岁,容貌虽没有倾颜这般出众绝色,但也是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坯子。
易芙瑶还为此哭闹过,凭什么她不可以,年纪小又不是她的错!
女孩家的笄礼本应当都为女宾,只是易家行伍出身,阳盛阴衰。
小辈里算上倾颜也只有三位小姐,因此今日在座的宾客也多为男子,诸位叔叔婶婶和堂辈的兄长弟弟皆在此列。
几位岐州的将军官员也不请自来,笄礼自然热闹非凡。
貂儿尾巴上也佩了个喜庆的结儿,高兴地蹲在流云肩上。
待宾客落座,笄礼在易谦云的宣布下开始了:
“今日小女倾颜笄礼,易某在此谢过诸位应邀前来!”
下座宾客连连拱手道贺。
易谦云今日十分高兴,一向严肃刚毅的脸上充满笑意,扬声道:
“那就开始吧!”
随着易谦云话音落罢,悠扬的琴音自宗祠里传扬开来。
所谓“礼者,天地之序也;乐者,天地之和也”,笄礼自然是少不得丝竹管弦为伴。
好事的宾客或许会认出来,奏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望江楼难见一面的琴师——泠音!
说也奇怪,几日前,泠音抱琴突然出现在大将军府门前,要求见夫人,自称“望江楼那日听了大小姐的琴,泠音敬佩不已”,来意竟是要做倾颜及笄礼的乐师!
余品荷不疑有他,连声道谢。
倾颜身着淡粉色纱衣,腰上系着平安结,长长的头发如瀑般一直垂到腰间,尾端束着朱红色发带,少女处子,端庄优雅。
倾颜缓步走入堂内,福身跪在笄者席。
饶是听闻大将军的女儿容貌绝佳,见到本尊的诸位宾客仍是忍不住赞叹:
这怎能是绝佳就可以形容的!
易宁澜解下她发带,用梳子慢慢梳理。
碧竹俯身奉上罗帕和发笄,余品荷走到倾颜面前,高声吟颂祝辞: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跪坐着为倾颜梳头加笄。
倾颜微微抬眸,含笑看着这位接连几日为她操劳的姨娘,眸中是无以言表的谢意。
余品荷报以慈爱的浅笑,仔细为她绾好长发,起身回到原位。
易宁澜为倾颜象征性地正笄。
待倾颜起身,众宾向她作揖祝贺,倾颜福身还礼退回到东房,换上与发笄相配的素衣襦裙。
襦裙淡淡的颜色,裙脚绣着一朵青色的菡萏,一只彩蝶翩然起舞,栩栩如生仿欲飞向那青荷,腰间系着一条青色的丝带,青翠娇嫩,与菡萏映衬得完美无瑕。
有风吹过,裙角的轻纱随风扬起,恍若仙子驾云。
清丽不可方物,渐欲迷人眼。
倾颜微微颔首,行至笄者席,刚要下拜,一阵马鸣声自外面传来。
侍卫来报:“启禀大将军,外有一自称随风的男子前来恭贺大小姐生辰之喜!”
倾颜猛然抬头,喜不自禁,大师兄终于来了!
流云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外迎去。
这师兄,居然搞奇袭!
随风由流云带引,自门外走来。
男子轮廓精雕细琢,笑意温和,长袍随着他步行摇摆,拨云见日!
貂儿一见着来人,果断抛弃流云,嗖嗖窜向随风,亲昵的蹭着随风的脸。
流云笑骂:见色忘义的臭貂儿!
众人再次唏嘘:鬼神医收徒是不是看容貌啊?
随风流云易倾颜,随便一位徒弟都是风华绝代!
倾颜薄唇轻启:“大师兄,你来了。”面上是掩饰不了的喜悦。
仿佛师兄妹还是在云隐山上时那般,每次随风回来,倾颜都会道一句:“大师兄,回来了。”
纵是风起云涌,也当怡然自得。
随风颔首,抱拳向易谦云行礼,朗声道:
“随风见过伯父。”
易谦云起身相迎:“贤侄不必多礼,褚云子前辈可好?”
“劳伯父惦记,师父一切安好。师妹笄礼,师父命我代他送上贺礼,以贺生辰之喜。”
言罢奉上锦盒,还未开启,沁人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在座无不好奇,云隐山鬼神医的贺礼啊,定是独一无二。
倾颜接过盒子稍加猜测,也想不到师父会送什么。
轻轻打开盒子,一枝娇艳的花映入眼帘。
花有巴掌大,一朵嫩黄,花瓣带有丝丝血红,呈合抱状,红色的花蕊自中间探出头来,俏皮可爱;另一朵花瓣雪中带紫,呈舒展状。
奇怪的是,这两朵完全不一样的花竟然同有一茎,并蒂同生!
随风解释道:“几月前师父采药时发现的,今晨才开放。”
倾颜秀眉一挑,心叹,到底是师父,时时不忘她的病。
这朵“娇雪双恋”对她而言可是极珍贵的仙药。
随风传音入密:
“师父叮嘱你悉心养护,以盒中药方制成药丸,可助你发病后尽快恢复。”
倾颜笄礼才进行到一半,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流云打断道:
“师兄,颜儿礼还未成,且等礼成后再叙。”
随风古怪地看他一眼,心道原来你还有一本正经的时候。
侧身对易谦云道:“请伯父上座。”
易谦云点头:“一切待颜儿礼成后再议,褚云子前辈是颜儿的师父,对颜儿有养育之恩,他老人家不能前来,贤侄就暂代罢。”
随风也不推辞,在主位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众人虽然对那花好奇,然时下场合不对也无人窃窃私语,回到座位继续观礼。
倾颜在笄者席朝主位拜下,表示感念父母生之恩贺,师父养之恩德。
余品荷洗手复位,接过碧竹奉上的发钗,走到倾颜面前唱辞: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
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易宁澜为倾颜去发笄,余氏执一枚攒花碧玉簪插入发中。
倾颜再次起身回到东房,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细密精致的丝线在裙摆上勾勒出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紫花,泼墨一般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
一条玄紫色的腰封束在腰间,显出窈窕身段,清艳不失华贵。
外披一件浅紫敞口纱衣,步行间纱衣波光流动,腰间绸带轻扬,平添了一份出尘之气。
众宾只觉此后是再也瞧不上什么小家碧玉花魁红娘了,天下女子同大小姐相比皆为无盐!
倾颜面向余品荷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二次拜,表示对长辈的尊敬。
碧竹手捧云脚含芳冠候在一旁,余氏含笑点头,走到倾颜面前,高声吟颂: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
兄弟具在,以成厥德;
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唱罢,易宁澜为倾颜去发钗,余氏为她加钗冠。
倾颜起身,众宾作揖见礼,倾颜再次回到东房,易宁澜为她更换与头上钗冠相配的大袖长裙装。
倾颜这次进了东房深深嘘了口气,对易宁澜歉然道:
“没料到这般繁琐,烦累宁澜姐姐了。”
饶是她已有心理准备,不到半个时辰换了三套衣物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易宁澜巧笑嫣然:
“颜儿不必见外,能给你做赞者,姐姐很高兴。”
月白色广袖仙裙,袖口绣以精致兰花,湛蓝腰带勒紧纤腰,又有璎珞宫绦自腰侧垂至裙角。
却看一水墨青莲悄然绽放其上,无风自动。
这第三拜,易家子孙纷纷起身,随易谦云进了宗堂。
易家宗堂外人是进不得的,只几位将军官员肃静地立于门外。
易谦云焚香祭拜,告祭:
“不肖子孙谦云敬告,今有女倾颜成人及笄,告吾先祖,于祖宗牌位前立誓!”
倾颜虔诚恭敬地跪在易家先祖牌位前,焚香直视金字牌匾,启唇道:
“不肖子孙倾颜在此立誓,今后必当忠君爱国,顺应天命,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倾颜觉得,她立誓的这一刻无比神圣!
这不仅是一个誓言,更是身为易家子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
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她是易家的子孙!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
从此以后,她以易家为荣,易家以她为傲!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身后凡是站着的人在倾颜掷地有声的话音下纷纷跪地磕头。
几位朝廷命官也被气氛感染,不自觉地拜下,拜完又觉得不妥,他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易家人,拜易家先祖怕是于秩不合啊!
万一被有心人知晓,上报朝廷,这……前程堪忧啊!
左右看看,觉得没人在看自己,又松了口气。
倾颜起身,再燃一炷香,独独对着一个牌位跪下:
“娘亲,孩儿回来了。”
这是她今生的娘亲,为了生下她连性命也不要,顿时热泪盈眶:
“孩儿不孝,今日才来祭拜娘亲,孩儿定当爱惜自己,孝顺爹爹,请您九泉之下安心。”
易谦云看着和爱妻唯一的女儿,心头一热:
“慕儿,这是我们的女儿,她如你所言长成了一个像你一样的美人,她已长大成人,我定爱她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笄礼进行到此总算接近尾声。
步出祠堂,余氏接过醴酒向着倾颜,道:
“甘醴惟厚,嘉荐令芳;
拜受祭之,以定尔祥;
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倾颜接过醴酒行拜礼,跪着将酒撒些在地上,然后持杯盏在唇上一点,碧竹奉上白米饭,倾颜象征性吃一点,朝余氏俯身拜谢。
最后起身离席,倾颜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
到此,倾颜的成人礼总算圆满结束,观礼者在丫鬟小厮引领下就坐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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