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颜慌忙将她抱住,轻抚着她长发,柔声道:
“公主,可有哪里不舒服?”
“倾颜……倾颜……好黑,好黑……我什么都看不到……那么黑,只有我一个人……
呜,只有我一个人……有人撞了我,刺客就在我身边……可是我看不到……刀架在我脖子上,好冷……我连死在谁手上都看不到……
倾颜……那么黑,永远都没有尽头……无论是睡是醒,永远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我甚至都不记得,小时候母后给我做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了……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那么肆无忌惮的哭诉,泉涌的泪打湿苍白的脸颊,红肿的双目满是无助。
“我知道,我都知道公主,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我会治好你的眼睛!我们治眼睛!”
她怎么会不明白那种无望到崩溃的感觉,那种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日子!
“呜呜……倾颜,我要医治……我再也不想当一个瞎子了!”
痛苦到将伤口撕裂,暴露于人前。
姬靖煜呆立一旁,他完全不知道姐姐心里竟然是这般痛苦绝望!
瞎子?!
姐姐说自己是个瞎子?!
姬靖煜难以自持,慌忙冲出去。
姐姐是瞎子?他都快忘了,姐姐是为了他成了瞎子!
福泉收拾完残局赶来凝晖宫候旨,长公主凄厉的恸哭宫外都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一阵不好受。
长公主那么好的人啊,老天爷怎么就不能善待她呢?
又看皇帝从里面出来,福泉赶紧上前候旨。
姬靖煜眼张失落,没了帝王的威仪,看到福泉稍稍寻回理智,冷静下来,冷酷绝情地下令:
“传旨,查出撞伤长公主的人,即刻杖毙!”
福泉心里一凛,领旨退下,看来长公主被刺客劫持不是意外。
姬靖煜看太医宫女还在殿外候旨心里一阵闷堵,挥挥手遣散他们,凝晖宫里除了长公主的哭声,安静得可怕。
这样的时刻没有人看见他的无助,姬靖煜踱步到门外,席地坐在门槛上,身形萧条孤独。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长公主的哭声渐渐消失,空旷的大殿更是针落有声,姬靖煜维持那个姿势仿佛地老天荒。
倾颜轻轻关上门,转身就看见皇帝坐在地上,孤独寂寥,快速低下头,眼观口,口观鼻,鼻观心。
关门的“吱呀”声唤回姬靖煜神智,心知倾颜在身后也不顾皇帝颜面,依旧坐在门槛上。
许久,久到倾颜以为皇帝睡着了,方听皇帝出声:
“姐姐可告诉过你她为何眼盲?”
倾颜诚实回答:“回陛下,不曾。”
“果然是姐姐的性子,打落牙齿和血吞。”
姬靖煜陷入回忆的语气,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凝晖宫:
“若不是亲眼所见,朕都不知道姐姐原来这般痛苦。”
倾颜恭立身后,也不搭话,姬靖煜继续道:
“那大概是朕五岁的时候罢?有一天三皇兄来找朕,说他宫里太监给他抓了两只蚂蚱要朕去看。
“朕一时贪玩,也没想平日不亲近的三皇兄怎么突然找朕去玩,躲开乳母跟去了……
“三皇兄的母妃见朕去很是亲切,特地让小厨房做了糕点,朕急着看蚂蚱就没有马上吃,和三皇兄在外面玩了一阵子才回去,姐姐见朕不见了带着乳母到处找,最后听小太监说才知道朕去了三皇兄那里。”
倾颜不言不语,皇帝一个人不停道:
“姐姐来的时候宫女正服侍朕梳洗,三皇兄的母妃有些吃惊,听姐姐说是来接朕回去的,慈爱说‘不急,用了糕点再走’,朕玩得正饿,就吵着要吃了东西再走,姐姐不许,神色颇为强硬。
“朕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若是,若是发觉三皇兄母妃的用意,朕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来吃糕点……姐姐拧不过我,先吃了糕点,结果……”
皇帝说道最后挺拔的背影难以觉察地颤抖。
接下来的事不必说也已经猜出到了,长公主替皇帝吃了有毒的糕点,从此失明。
“那糕点啐了剧毒,姐姐刚吃下去就吐了白沫,若不是父皇寻来,随侍的太监掰开姐姐的嘴强灌了茶水催吐,姐姐早已经……”
“皇姐是为朕试毒才会双目失明的!”
皇帝低垂的头埋进双臂间,痛苦不堪!
倾颜望着皇帝佝偻的背影,恻隐之心顿生。
这件事大概是皇帝心里最大的伤痛罢,年幼无知害得亲姐险些丢了性命,一辈子活在黑暗里,即使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无法掩盖他是个罪人的事实。
“陛下不必自责,倾颜定会治好长公主的眼疾。”就算是安慰吧。
姬靖煜闻言低落的心情稍霁,起身看着倾颜,目光炯炯道:
“你若能治好长公主的眼疾,朕以天子之尊许你一事,只要无损江山社稷,任何事朕都答应你!”
倾颜一怔,领旨谢恩。
不平静的一夜终于过去。
姬靖煜一夜未眠,清晨方回宫,太监宫女伺候梳洗又上朝去了。
倾颜陪皇帝静坐了一夜,姬靖煜特许她免朝一日,养好精神为长公主医治。
昨夜闹出那么大乱子,早朝诸多老臣都告了病假,大殿显得格外空旷静谧。
姬靖煜精神也不好,强打起精神扫了阶下一眼,平常总给他找不痛快的丞相党羽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罢。
姬靖煜冷笑,干脆趁机撤了职让他们回家养老!
“刑部!”
众臣正低着头等待示下,阶上皇帝突然道。
尚书刘龄昨夜被砍伤告了假,侍郎云雪峰站出来听命。
“那几个刺客现在如何?”
“启禀陛下,关押在天牢,正严刑拷问。”
“嗯,此事就交由爱卿去办,三天之内朕要结果,”
又道:“禁军统领何在?看守好乌尧使臣,若是走漏风声,定斩不饶!”
禁军统领慌忙接旨。
姬靖煜吩咐完,见底下静默不语,烦躁不已,挥挥手要退朝,礼部尚书走了出来有事启奏。
姬靖煜一看是这个老迂腐心里更加烦躁,昨夜礼部尚书告假缺席,心道怎么你躲过一劫,受伤官员那么多偏偏就少了你!
礼部尚书颤巍巍启奏:
“陛下,乌尧和亲目的尚不明确,臣以为玉指公主留在后宫不妥,古人云……”
姬靖煜一听他又要搬出古人,赶紧打断他:
“此事朕自有打算,爱卿不必多虑。”
挥挥手,福泉极有眼力地高呼:“退朝——”
姬靖煜脚下生风一样出了紫宸殿,礼部尚书还在后面喊:
“陛下,陛下,乌尧用心险恶,陛下万不要听信谗言呐陛下,老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姬靖煜下了早朝便去了凝晖宫,长公主还没醒,欣兰擎着头在床头打盹儿。
福泉咳嗽一声,欣兰慌忙跪地行礼,姬靖煜也没怪罪她,看长公主比昨夜好上许多,安心回御书房处理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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