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儿还在生气?”
墨尊玦诱哄道,语气透着些许小心,这里没有旁人,不必端着楼主架子。
“难为你乔装了那么久,原是英明神武的炎雪楼楼主,却不得不扮作温文儒雅的拂羽公子,真是辛苦你了。”
难怪江湖传说拂羽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炎雪楼楼主”在,哪里见得到“拂羽公子”?
倾颜满脸都是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一点不生气。
墨尊玦知道她是气着呢。
白日他便是被一气之下赶出房门,气还未消又得知真相,只怕袖中藏着的银针已经恨不得自己飞出来将他刺个千疮百孔。
拉着她坐下正色道:
“不是故意瞒着你,炎雪楼楼主和拂羽公子这两重身份从我涉足江湖就已经存在,只我几个得力的属下知道,江湖上无人得知。
“不告诉你一来是怕你遇到危险,二来……”
墨尊玦看着倾颜的眼睛,“你这样与世无争的性子生怕招惹麻烦,我怕吓跑了你。”
“那你现在告诉我,就不怕吓跑我,给我带来危险?”
倾颜莫名觉得好笑,反问。
墨尊玦无奈道:
“当然怕,倾儿,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居然让天下第一楼的楼主说出‘怕’。
“只是我要将你留在身边,让你知晓是迟早的事,若你于我无意……”
墨尊玦沉色一顿,倾颜目光炯炯,却听他转言道:
“倾儿可是无意于我?”
倾颜一阵窘迫,抿唇低头避开了墨尊玦眸光里的深邃,不答。
她心里太乱,已经不知如何回应。
她该说些什么?
她能说些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说。
她不能给了他希望却叫他失望,她怎么忍心!
事到如今,墨尊玦已将他二人逼至绝境,退无可退,抬手抚着倾颜下巴强制她面对:
“倾儿,你可是无意于墨尊玦?”
倾颜忍住泪,双手捏着衣襟,指腹惨白。
为何要这样逼迫她?
她从未祈求过,祈求墨尊玦的青睐。
她从来……从来只想平平淡淡了此一生。
墨尊玦凤眸不眨一下地将她的不安收紧眼底,微微收拢环着她的臂弯。
倾颜脑中天人交战,她要告诉他么?
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
这样不值得他钟情的自己……
倾颜红着眼眶几欲泣血。
罢了,若能让他远离她,自伤又如何。
缓缓起身,抿唇望着墨尊玦,沉默良久,终于狠下心背过身窸窸窣窣解开衣裙。
墨尊玦眼看她挣扎心碎本已后悔逼迫她,却在看清她露出的雪肩时大惊失色!
只见倾颜露出来的的右肩上,一朵曼珠沙华绽放其上!
怒放的花瓣蕊芯无比娇艳,开在嫩白的肩头,鲜艳夺目,紫红的颜色好似中毒一般!
“这是?”
墨尊玦惊愕地盯着倾颜肩头上的曼珠沙华,心里却没有一丝旖旎的念头。
她生性淡薄,身上怎么会有邪魅至此的刺青?
她身上怎么会有刺青?
“想必你知道,我一出生便身染剧毒,一直在云隐山避世不出。”
倾颜忍住羞耻周身散发冷意,似乎是要将身边一切事物抵触在外。
墨尊玦点头。
他派人暗中调查过,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倾颜出生那日,因为身中剧毒被送去云隐山鬼神医医治,一去便是十五载。
“这就是那毒。”
倾颜镇静道,尽量让自己不在意,可是颤抖的尾音暴露了情绪。
“怎么可能?你难道不是解了毒才下山?”
墨尊玦不敢相信,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她的毒已经解了,青龙堂的消息从无错漏。
倾颜摇头。
“外人都以为我的毒解了,连我爹爹也这样以为,然而根本没有,这事只有师父师兄知道,这样与我不利的消息他们当然不会透漏出去。”
“那这花?”
墨尊玦盯着那朵紫红的曼珠沙华,眉头拧成川字。
“这朵曼珠沙华是师父在我三岁那年,运功将我全身的毒逼至肩上所凝,血脉相连。”
倾颜抚摸着曼珠沙华的纹路,好似说的不是自己:
“我的血是剧毒,无药可解的剧毒!”
也许明天就会毒发身亡。
墨尊玦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觉得心被狠狠揪着,疼的无法言语。
“知道这毒叫什么吗?‘半生死’,旁人若活八十,我只有四十年寿命,从生到死伴我一生。”
半生死,伴生死。
“这样,你还要说要我待在你身边么?”
倾颜吐出残忍决绝的话:
“我的血,沾到就会死!”
没有人天生的性子就是看淡一切,只要他还对人生有一丝期待,就不会放弃希望和追逐。
然而对她而言,她唯一追求的从一开始便注定无法拥有,她还能奢求什么?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一霎那,她的结局便是注定的惨淡收场。
这样一个她,拿什么回应他?凭什么待在他身边?
看着印象里一直清贵儒雅的男子此刻拧眉痛苦地站在一尺之外,倾颜想到可能从此就要不相见,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她必须承认,相识至今,她对他动了心,起了意。
为人两世,仅此一人。
停不下,躲不了。
可是她又深深明白,她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除了这幅虚有其表的皮囊,她没有任何筹码拿来期盼他们的未来,而这幅皮囊,却是她最不屑的。
倾颜从来没像这一刻这般恨老天不公!
上辈子她拖着羸弱的身体倒在了倾注了一生心血的舞台上,她无怨无悔。
可是这一世,她还未曾拥有就要狠心割舍,明明就在眼前了啊!
她究竟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这般折磨她!!
倾颜整理好衣衫,拼命平复心绪冷静下来。
她不是怨天尤人的人,她该知足了,至少她知道他对她有情,没有罔顾相知一场。
在她不知剩下多久的岁月有这一份情让她怀念,该知足的。
可是心怎会这样疼呢?
倾颜努力让理智恢复,稳住声音道:
“你放心,易倾颜只识拂羽,从未见过炎雪楼楼主墨尊玦。”
强自扯出惨淡的浅笑,佯作轻松继续道:
“希望日后拂羽公子回望江楼,会来将军府看看我,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还是不要见了,求求你,回绝我,再见我会很难过……
一愿日后不想见,如此便可不相恋;二愿日后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相思!
一室死寂!
再也待不下去,再也忍受不了墨尊玦沉痛的样子。
倾颜转身快步走出密室,她的心很疼啊!
为什么不说些什么?
哪怕是道别。
然而她刚转身迈出步子,柔荑便被紧紧攥住,低沉的嗓音响起:
“倾儿,除了我身边,你还想去哪里?”
不等她说出狠心的话,身子便被狠狠掰过去,温热的气息瞬间覆盖在薄唇上。
倾颜瞪大了眼睛,缩着脖子避闪,墨尊玦不给她机会,直接将她按向自己!
不似白天温柔缱绻的吻,墨尊玦发了狠一样蹂躏她的唇瓣,席卷她口中每一寸领地。
倾颜呜咽嘤咛,双颊两行清泪悄然滑落,捶打推拒着墨尊玦的胸膛。
他怎么可以这样轻薄她!
墨尊玦顾不了那么多,这个狠心的女人怎么可以这般决绝!
一个人擅自做决定,擅自放弃,擅自离开,连问都不问他,他就这般不叫她相信么?
直到感觉到倾颜脸颊咸涩的泪,墨尊玦才放开她。
可是,这个嘴上说着狠心的话,睫上却带着晶莹湿意的女人,他就是心疼!
抵着她的头,沙哑着声音说:
“想必我白天的话你没听清,我再重复一次。”
抬起倾颜下颚,看进她眼底,一字一顿,发着狠道:
“我此生都不会放手!”
倾颜咬着下唇,潸然泪下。
墨尊玦拥着她,心疼呢喃:
“傻倾儿,我怎么会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理由不要你。”
罢了,谁叫他爱上的就是她呢。
这世上除了墨尊玦,还有谁能救易倾颜脱离苦海呢?
这世上除了易倾颜,还有谁会伴着墨尊玦就此沉沦呢?
倾颜颤抖着环上墨尊玦的脊背,埋首于墨尊玦的胸前,抖动的身子证明她在哭。
从师父告诉她,她的毒解不掉那一刻开始,她就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从来没有期盼过有人愿意与她共度余生。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叫她在意的。
可是,现在她靠着的这个男子告诉她,他此生都不会放手,给了她活下去的理由,她还有什么办法说不?
刹那间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一次也好,就让她任性一次,一辈子就这一次!
墨尊玦修长的手指轻抚在怀里人儿的长发上,低头浅吻着发顶。
他见过她浅笑吟吟地和他谈天说地;见过她调皮可爱地和他打趣;见过她恼羞成怒地瞋他……
七情六欲唯独没见过她哭,而现在,她像个孩子一样窝在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他既高兴又心疼。
他的倾儿最终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发誓,再也不让她流一滴眼泪。
……
昨夜在密室哭得太凶,清晨碧竹敲门服侍她起床时尖叫出声!自家小姐两只眼睛核桃一样肿在脸上,碧竹直问昨晚发生什么。
倾颜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碧竹卷起袖子就要去找拂羽公子算账。
倾颜慌忙拉住她,给不出解释也不让碧竹问。
碧竹叹息,细细给她上妆,直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终于有机会给主子打扮,居然是为了遮掩眼睛的浮肿。
倾颜打她,主仆一阵笑闹。
早膳是在一片暧昧不明的气氛下吃完的。
连粗线条的易舜霆都发现姐姐和拂羽公子两人“有隐情”,时不时眼神在两人之间扫来看去。
最后倾颜破功,亲切地问弟弟:
“霆儿,可是有什么事?”
易舜霆憋了半天,最后问墨尊玦:
“我该叫你什么?”
这破孩子想什么呢!
倾颜脸红,一旁服侍的下人偷笑,小少爷真有趣。
倾颜耳根都红了,墨尊玦淡淡扫他们一眼,赶紧忍住,不过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
倾颜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继续问:
“霆儿觉得要叫什么?”
其实她没有别的意思,可是易舜霆以为姐姐在给他暗示,唯唯诺诺小心翼翼问:
“是要叫‘姐夫’么?”
哈哈哈哈!
这下谁也忍不住了,连墨尊玦脸上也泛起笑意,碧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倾颜坐不住了,起身奔出门外。
易舜霆莫名其妙,他问错了吗?惹姐姐生气了?
墨尊玦很高兴,小舅子很识趣啊!
拍拍易舜霆的肩膀,道:
“姐夫见你也没有趁手的兵器,跟秦叔去兵器库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易舜霆抓住这句话两个重点——
第一,墨尊玦自称为他的“姐夫”;
第二,姐夫要送他兵器。
后面这个很是吸引他,当即起身道:
“谢谢姐夫!”小跑着跟着秦叔出去了。
墨尊玦笑得开怀,大堂里欢快的气息飘散。
他们终于有主母了!
……
墨尊玦在花园里找到倾颜,调侃她:
“霆儿也没叫错,姐姐的夫君不叫‘姐夫’叫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
倾颜瞪他,谁说要嫁给你了?
墨尊玦讨饶:“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敛了敛笑意,正色道:
“今日‘拂羽公子’会带‘颜儿姑娘三人’离开睦州。”
倾颜明白此拂羽非彼拂羽,连颜儿都不是自己,只是心中有疑问:
“‘拂羽公子’不能去上林大会么?”
“不是不能去,只是上林大会‘炎雪楼楼主’必须在。”
墨尊玦知晓她明白他的意思。
倾颜点头,“那碧竹和霆儿呢?”
要将他们带走么?
墨尊玦执了她的手,道:“我信你。”
所以你怎样决定,我都听你的。
倾颜想了想,问:
“‘倾儿’是和……嗯,‘墨尊玦’还是‘拂羽公子’?”
墨尊玦没想到倾颜会这么问,顿时愣住了。
早膳的情景再次出现,倾颜见他一脸不正经的笑,知道他在想别的,美眸瞪着他。
墨尊玦笑意更深,拉着倾颜圈在怀里,柔声道:“墨尊玦。”
易倾颜和墨尊玦在一起。
倾颜消散的红意再次浮现,她今天连连出丑。
“碧竹是我的贴身丫鬟,避得过这一时,避不了一世。
“至于霆儿,爹爹让我带他出来就是为了让他闯荡江湖,上林大会是武林难得一见的盛世,我不想他错过。”
言下之意是要把他们都留下。
“那便如此吧。”
墨尊玦没有犹豫,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满足。
“我保证他们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倾颜听他答应的这么快怕他有顾虑,慌忙保证。
“嗯,我让炎战安排。”
“对了,还有我师兄!他若来寻我如何是好?”
那样不就穿帮了!
“不必担心,炎战说,流云这次事态紧急,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到那时上林大会早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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