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几天, 清闲之余, 冯渊便同柳湘莲、薛蟠、蒋玉菡、冯紫英, 宝玉这一干人等混在一起, 今日你请我,明日我请你, 大家来来往往, 不亦乐呼, 一直闹了十多天才消停了。而莲生这边, 又是荣国府的黛玉宝玉相请, 别的也便辞了,独因为是黛玉,少不得又去赴宴,回来之后,薛姨妈那边也又请了她母女一回,黛玉倒是罢了不能出来,莲生跟甄夫人便又在家里相请了薛姨妈一番,三个女人围着桌子坐着,闲话家常, 其乐融融,着实有趣,薛姨妈也解了不少烦闷, 一直在冯家住了几日才回去。如此, 转眼之间又到了元宵, 少不得又是一番乐。
莲生因为有身孕的缘故, 便只静静养在家中。冯渊怕她闷着,就特意去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花灯跟烟花回家来,十五这一天,就早早地叫家丁们将花灯都张罗着挂好了,满院子花团锦簇的,布置的简直如月宫一般。
到了夜晚,灯都点上了,更是满院子生光,只见什么莲花灯,走马灯,龙凤灯,灯花灯,蘑菇灯,龙灯,宫灯,一应俱全,琳琅满目,光辉灿烂,冯渊便请了莲生出来观灯,莲生事先不知冯渊做什么,出来一看,大惊之下大喜,看的目不转睛都呆了。半晌才回身靠在冯渊怀中。两人站在花灯之中,冯渊将她拥着,外头小厮们便开始放烟花,烟火呼啸声中,两个影子静静靠在一起,相拥看岁月安稳,现世静好,着实甜美缱绻无限。
这天晚上,蒋玉菡被鸳鸯的哥嫂请去吃酒。早在元宵来之前,蒋玉菡便准备了各色礼物送去,那鸳鸯哥嫂两个,见了自然是万般欢喜的,又是十分的巴结奉承蒋玉菡,在鸳鸯面前也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待鸳鸯也比平日好了许多。
十五一过,蒋玉菡又在冯家过了十六,便回应天去了,应天那边,他也自有铺子要照料的,冯渊也不留他。这边过了十七,铺子重新开张。冯渊便只将铺子交给掌柜去打理,只开业之时去了一趟,以后便安静在家中自管看书,准备过几个月的应考。
如此静静地过了三个月,莲生的肚子才显出来,冯渊越发照顾的尽心。
忽地一日却是薛蟠而来,寒暄着坐了,说道:“好教哥哥知道,最近草长莺飞,母亲恐怕我闲着无事,又胡作非为,就又派我出去跑商,三日后便离京了,特地来跟哥哥说一声。”冯渊说道:“这是正经事情,只不过一路可要多加小心。”薛蟠呵呵地笑,忽然又说道:“这是自然的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有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现下虽然还没应下,不过……想必不日就有哥哥喜酒吃了。”冯渊惊喜问道:“兄弟也要成亲了?”薛蟠说道:“还未定下,只不过母亲正张罗着去说和下聘。”冯渊说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薛蟠说道:“她家里也是世代皇商,倒是跟我家相似,是数一数二的……外头有个名号,只唤作桂花夏家。”冯渊听了,便不言语。
薛蟠见状,不免问道:“哥哥怎地了?”冯渊看他一眼,犹豫说道:“这个……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桩事。”薛蟠问道:“何事,哥哥快快说来。”冯渊想了想,说道:“这我却是听来的,做不得数,还是不说。”
薛蟠的性子哪里容得这个,当下求道:“哥哥,是什么事,你快说来我听,不说的话,兄弟可要急死了。”冯渊见他如此,才说道:“这……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先前偶然有个下人,他有个亲戚,曾经正是在这桂花夏家做过仆从的,后来被买了出来,曾说过……”
薛蟠问道:“说过什么?”冯渊面有难色,看看左右无人,就小声说道:“我只听他们说……说那夏小姐,是个有名的泼辣性情……”
薛蟠一惊,说道:“泼辣?哥哥,这话是真的?”冯渊就认真说道:“我也不知真假,只是听是这么说的,我当时也没在意,偶尔听到了,便喝骂一声,不许他们再乱说了,倘若是真的那也罢了,倘若是假的,那却不是害了人家的好好小姐?”
薛蟠虽然粗莽,到底是关乎自己的终身之事,便说道:“空穴不来风。我只听说那夏家是有名的大家,心想这家里头教出来的小姐恐怕也坏不到哪里去。因此倒是很同意的……总不成真的是个不好的……所谓娶妻当取贤,难道我要娶个母老虎回家不成?哥哥可还听了什么不曾?此事关乎兄弟的终身,不可马虎啊。”
冯渊听问,才说道:“其实……我只听那两个说,这位小姐性情很是厉害,动辄便打骂下人,性情霸道……咳咳,兄弟你听听就算了,今日也算是我多嘴了,你且不可只听我一面之词,何况我也是听来的。”冯渊是个谨慎的。所以才如此说。
薛蟠听了,便说道:“哥哥放心,我只再细心打听便是,倘若她真个不好,总不成一点儿信儿都探听不出来。”说着,也无心再坐,便起身告辞离去。
冯渊便踱步进入内堂,不免又跟莲生说了。莲生一听,问道:“薛大爷要跟桂花夏家结亲?”心想自己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一件事……
冯渊有些不大欢喜,只说道:“正是。只是我不合多说了两句那小姐的坏话,恐怕他会有心结。”莲生掩嘴而笑,说道:“你今日倒是嘴快,怎地你会知道这些?”
冯渊说道:“说来也是巧了,先前在应天时候,我有两个家仆,极是爱嚼舌头的,那日接了一个从桂花夏家出来的人,几个人就偷偷吃酒,吃的兴起就说起这些来,我无意中经过,听他们把那夏小姐说的不堪,听了两句,就呵斥了他们几句。今日听他这么说,就又想起,唉,夫人,你说我是不是多嘴了?先前还劝柳二弟不要轻信人言,如今自己倒也是乱说起来了,如今甚是后悔呢。”说着就皱眉,郁郁寡欢。
莲生见他果然后悔,便笑着,说道:“你放心,你并无错处,你不过只是起个点拨的用处罢了,想昔日,假如柳叔叔不亲自去探听,恐怕你说也是白说,如今,就只看薛大爷如何处置便是了。”
莲生表面这么说着,心头却想:那桂花夏家的夏金桂小姐,是个有名的生性彪悍,霸道任性,是红楼里典型的“河东狮吼”,她嫁给薛蟠之后,简直把薛家闹得是一塌糊涂,不仅仅是薛蟠,连薛姨妈都吃了不少委屈,宝钗那么能干的人,都还被她折腾了一顿……委屈的流泪呢。而且这人异常粗暴善妒,倘若自己不是阴差阳错嫁给了冯渊,如今便落在薛蟠手里,将来少不得要给夏金桂折磨至死……想来真是捏了一把汗。
本来莲生并没有想到薛蟠之事,倒是没有想到,冯渊竟能从下人口里听说夏金桂的本性,从而对薛蟠讲了。倘若薛蟠因此意动,不去娶那夏金桂,还算是活出来了……
转念又想,倘若冯渊当初被薛蟠打死,他听来的这番话,自是不会对薛蟠说,那薛蟠却是娶定了夏金桂的,将来被夏金桂糟践折腾……却不是一报还一报?
因此莲生不恼,反而觉的此事很是奇妙有趣。于是便安抚了冯渊一番。冯渊被莲生说了几句,才也开脱了,就又去看书。
到下午时候,莲生想到一件事,趁着吃过了晚饭,便同冯渊说道:“倘若薛大爷再来的话……你便同他叮嘱,叫他出去跑商的时候不要吃酒,万万不能吃酒,想要都不能的。否则容易误事。”
因莲生知道薛蟠有一宗人命官司,就是在跑商吃酒的时候生的,念在薛蟠先前出力相救冯渊面上,才叮嘱冯渊,只要尽心到了……薛蟠要应了还好,不应的话,也是他的命数如此。
冯渊虽然不知莲生为何这般说,倒也答应了。
如此两日之后,薛蟠果然急匆匆地来到。两人见了,冯渊说道:“兄弟为何一脸惊慌?”薛蟠坐了,唉声叹气,说道:“哥哥,我这里是捏了一把汗啊。”冯渊奇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薛蟠倾身看向冯渊,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哥哥,你还记得我前日同你说的那桂花夏家的小姐?”
冯渊点点头,说道:“正是,如何?”薛蟠听了,急忙摇头,满面惊吓,说道:“不得了,哥哥,我听了你的话,便命人去明里暗里查探,得来的消息,竟全是那夏小姐凶悍异常,不仅经常动手打骂丫鬟不说,……还有丫鬟被她生生逼死……我本不信,一个闺阁小姐,哪里是离谱如此?我便亲自去那被逼死的丫鬟家里询问,果然是真,哥哥,你说,我这是不是捏了一把汗?
”
冯渊也听得悚然而惊,说道:“这……不至于罢?”薛蟠手拍着桌子,说道:“就是如此的……哥哥你想,倘若我娶了这样的人进门,家宅定然不宁,我听了这些,心想……这门亲事是万万不能要的,幸喜母亲那边还没有派人去提,也不曾下聘……好险,真是好险,多亏了我来哥哥这里这一趟,不然的话,娶了这样的人进门,简直活不出了,如今我已经跟母亲说了,这门亲事万万不能要,母亲也大吃一惊,已经派人辞了,幸好幸好。”说着,还连连庆幸。
冯渊虽然吃惊,然而心却缓缓定了,说道:“我也没料到如此,只是随口一说……”薛蟠起身,向着冯渊,大大地弯腰行礼,说道:“哥哥真是我的一语救命之人。”冯渊急忙扶他而起。薛蟠额头上都出了汗,起身之后就抬袖子擦了擦,说道:“哥哥,明日我便要启程去跑商了,今日来,就也算是向哥哥辞别罢。”
冯渊见状,便想起昨日莲生说的话来,便急忙说道:“兄弟,你要去,我却有一件事要说。”薛蟠急忙问道:“何事,哥哥快说。”冯渊说道:“却是我的多心了,我只想,出去跑商,定要仔细,打起精神,而兄弟你性喜饮酒,然而酒这种东西,喝了容易误事,倘若我们闲来无事,倒可以助兴,你如今是去做正经事情,这酒,就暂时不要喝了罢。”
薛蟠听了这个,连连点头,说道:“哥哥是我救命之人,这话我怎能不听?我这一路,滴酒不沾!想也不去想的!”冯渊本以为他会为难,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他才也高兴,说道:“那好,等你好好地回来,我们再一起喝个痛快就是了。”薛蟠说道:“正是如此,不急于一时,哈哈!”说着,冯渊便相送他出去,薛蟠翻身上马,拱手辞别,飞马离去。
如此又过了两月,到了七月份,莲生只觉得身子越发沉重了起来,每日就只在庭院里慢慢地走着作为运动。
未几日,柳湘莲府内忽地有事,派了小厮来请,冯渊便跟着去了。忙了半天回来。莲生不知何事,冯渊便说道:“夫人,不是我不说,说来怕吓到了你。”莲生说道:“你说就是了,我哪里有那样不经吓的。”冯渊便说道:“你倒是如何,先前玉菡在的时候,说起的那个二弟弟媳的姐姐,叫做尤二姐的?”莲生心头一震,问道:“怎地?”
冯渊皱眉说道:“那二姐前日子临盆……生了个男婴下来,她自己却……死了。”莲生果然吓了一跳,说道:“怎会如此?”冯渊说道:“听大夫说她身子弱,又神思过度之类的……才如此的。另外,弟媳也说她这姐姐,自到了府内,终日不见笑脸儿……想必是思着那荣国府的琏二爷罢了。”
莲生没想到二姐竟还是躲不过这一死,只是却仍留下了个孩子……倒也算是完成她一件心愿。莲生就叹了一声,说道:“真是个可怜的人。”冯渊却从后抱了莲生,说道:“夫人,我听得着实可怕。”莲生好奇说道:“你怕什么?”
冯渊迟疑了片刻,说道:“夫人,这生产之事,实在可怕,很是惊险。”说着,便用力抱住莲生的肩,说道,“我听柳二弟说着,就想到你,夫人……”说着说着,声音就微微发颤。
莲生怔了怔,说道:“你……咳,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冯渊说道:“总之我是怕的,早知道就不要这……”莲生听了这话,急忙回头,伸手捂住他的嘴,说道:“不许乱说了!”
冯渊这才停下。莲生伸手抚摸了一下肚子,说道:“宝宝都在听着呢,你这呆子……就乱说。”就白了冯渊一眼。冯渊伸手握了她的手,说道:“可是我担忧你……”莲生笑了笑,说道:“我自好端端的,不会有事的,你怕什么?”冯渊眼巴巴看着她,满目忧心。
莲生起初没孕之前,心惊胆战的,有了孕之后,有些时候未免也有些害怕……毕竟这身子还小,又不算十分的康健,古代的医术又……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肚子里的孩子也慢慢地大起来,便逐渐地有一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先前的担忧忧虑之类的,早就不翼而飞,只想要好好地保护这个孩子。
是以如今,竟是冯渊更担心她多一些,莲生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便只好安慰他,冯渊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好先去探听京城内有名的产婆,准备多请两个,总之事先先准备足了再说,总之不能叫莲生出一点儿事。
且说冯渊在这头准备着。那边上跑商回来的薛蟠,一日来到府上,眉飞色舞地便向冯渊说了个消息,原来前日在宫里头传了消息出来,说的是宝钗有了身孕,且已经封了嫔,薛家上下如今乐着呢,宝钗又赐了些东西出来,还有莲生的一份,薛蟠也带了来。两人说了片刻,薛蟠又说了些自己跑商的趣事,约定了同冯渊择日喝酒,才告辞了。
冯渊知晓了这个,便少不得又进去跟莲生说了,又把宫内赐的东西给莲生,无非是些罗扇宫花,精巧之物。莲生得了这信儿,并不觉得怎样惊讶,只是心想:如今宝钗怀了身孕,就如乘了东风一样,当真要应了她那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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