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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风雷定

大清厚黑日常 时镜 8781 2021-04-02 20:46

  “钟山如龙独西上, 欲破巨浪乘长风。江山相雄不相让,形胜争夸天下壮……”

  闭着眼睛,手里捏着一对儿核桃, 沈恙看上去悠闲极了。

  外头人还在猜灯谜,没过一个时辰,他们这条船便成为整条河上最亮的一条了。

  画舫外头挂满了灯笼,整条船都被灯笼装点得闪闪发光。

  他们玩儿累了,才往里面走, 就是廖逢源进来的时候都是满脸的笑意。邬思道也是个有才的, 猜出了不少来。

  顾怀袖跟刘氏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 又叫人买了一些游船上卖的零嘴,自己吃了一些, 又拿着分给下人, 这才进去了。

  时辰已经渐渐晚了, 顾怀袖问了问阿德时间,却有些发困, 便道:“我去隔间里歇一会儿, 廖夫人,您……”

  “你紧着去吧, 方在外面就瞧见你似乎困了,我去前头张罗一下, 好伺候爷们。”

  刘氏毕竟是商□□,这么多年来会的东西也也不少了,看顾怀袖确实困倦了,忙体贴地叫她去歇。

  船侧有隔间, 摆着矮榻, 顾怀袖和衣便躺下了。

  青黛就在旁边守着给打扇子, 一会儿到了时间,还要叫二少奶奶起来看热闹的。

  二少奶奶也是,明知道要看热闹,今儿早还起得那么早……

  阿德已经回前面去了,张廷玉端了酒来喝,虽是中秋,却一点也没什么愁绪。

  他想着的,只有子时接近时候将要发生的事,别的一盖不怎么搭理。

  见阿德回来,张廷玉压低了声音问:“二少奶奶呢?”

  阿德道:“二少奶奶说困了,去隔间歇了,让青黛姑娘一会子开始了叫她呢。”

  就知道是这个德性,张廷玉道:“一会儿记得叫她,不过别让她走近了,今儿晚上没那么安静。”

  那边的沈恙听见这话,却是漫不经心道:“张二爷说这话就是看轻沈某人了,哪儿会出什么大事呢?也不过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吃吃月饼,顺便叙叙旧,谈谈生意罢了。”

  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他真是来中秋河上赏月的。

  张廷玉笑着拂了拂茶沫,喝了口茶没搭理。

  这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儿颇为浓重,廖逢源跟邬思道都感觉出来了,虽不知为何,却也出来打圆场。

  行船至此,河边不少人都在看他们这边,好在沈恙坐在最里头,不进来也没人能瞧见。

  怕是整个灯会上,便是他们的船拔得头筹了。

  廖逢源的心情也好,虽不完全是自己的本事,可船是自己的船啊,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是要交好运的。

  便在这样的一片欢腾之中,船逐渐地朝着河中心去了。

  正中间的一条大船,都是牵头办这一场灯会的商贾们进去的地方。

  陆陆续续有不少船已经过去,商贾们上了船,彼此拱手说着话。

  等到廖逢源这挂满了灯笼的船过来的时候,顿时起了一阵惊叹的声音。

  船上有一人朗声笑道:“廖掌柜的今年可拔了个好彩头啊,哈哈,你们看,船上都挂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把满河的灯笼都挂到你船上了呢!”

  “听说廖掌柜的新请了位幕僚先生,可厉害得很呢。”言下之意便是,这位先生在后面出力了。

  邬思道的存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廖逢源大大方方承认,带着邬思道走出来,便上了这条大船。

  张廷玉这边看着小船停靠到旁边去,同时一挥手,叫二少奶奶起来看戏了。

  沈恙坐在暗沉沉的角落里,眯着眼睛看大船上那些喜笑颜开的人,应当是在盘算什么。

  整个江南商业兴旺,人烟阜盛,一向是油水丰厚。

  不管是从商还是做官,都可算得上风水宝地。

  只是,这样的地方也潜伏着杀机,能在名利场上冲杀出一条路来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现在大船上这些人,随便拉出一个都是体面有头脸的。

  只不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为的无非就是瓜分掉沈恙空出来的那些生意而已。

  沈恙手下有两大干将,是他相当得力的助力,一名叫钟恒,一名叫罗玄闻。今日出现在这船上的,便是前者罗玄闻。

  除此之外,还有几名当初跟沈恙合作很亲密的商贾,此刻见了廖逢源上来都热情得不得了。

  沈恙就在船上,静静地看着。

  以利而合者亦必以利而分,如今便是他沈恙这“死人”身上无利可图,或者说有新的利益可图,所以他们才会聚在一起。

  只听那罗玄闻说:“今日大家都到了,看看灯会,现在也都尽了兴,是时候谈正事儿了。”

  “哈哈罗老板说的不错,现在是时候谈正事儿了。”又一名膀大腰圆的商人出声说话了,“说实话,沈爷遇见这样的事情,咱们谁都不开心,毕竟沈爷年少有为,聪明绝顶……唉,只可惜天妒英才……”

  此言一出,场上之人近乎齐齐唉声叹气,仿佛他们生前跟沈恙的关系都不错一样。

  顾怀袖已经醒了,此刻跟张廷玉一起在下面看着,只觉得格外好笑。

  偏偏上面每个人都是一本正经地做戏,真得不能再真。

  张廷玉也觉得有趣,更甭说是沈恙了。

  沈恙倒是不知道自己的死,让这么多人开心。

  那商人乃是周记丝行的老板,这两年跟沈恙其实是合作者,他将自己的丝卖给沈恙,织成丝绸布匹,两家一直是上下家的关系。

  可是现在沈恙出事,他的丝堆着没办法卖出去,况且原来沈恙一人一手垄断了丝绸布料一行,周老板根本无法找到别的商人吞下自己那么多的丝,而沈恙却会扶植自己下面衍生出去的丝行。所以,沈恙给他的收购价很低,周老板不满多年,可毕竟沈恙控制着上游的行业,他根本不敢说个“不”字。

  现在沈恙忽然之间没了,那周老板就有了争取的机会。

  只要将沈恙原来的生意都打碎了分开,那布匹丝织之事,便不会全部由沈恙一个人说了算。

  只有上游的商人们竞争了起来,周老板才能从中获利。

  沈恙的商行下面还控制着不少的小商人,偶有几个稍大一些的,也是野心膨胀,巴不得立刻就将沈恙被的产业全部吞掉。

  廖逢源一直被人认为是跟沈恙有仇,这时候不说两句话还会引人怀疑。

  “现在是沈爷忽然之间不见了,我这边茶行的生意倒是还有我打理,别的么……”

  “廖掌柜的您也真是客气了,想那茶行是您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来的,沈恙一个小犊子怎配跟您争?现在沈爷生死不知,咱们也不背地里说他什么坏话。他这人,本事是本事,可人品真不行。做生意讲究诚信二字,沈恙这人奸诈狡猾,利欲熏心,而今有这样的下场未必不是老天报应。”

  有人冷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多半是曾经被沈恙打击过的。

  沈恙在下面笑了笑,只觉得讽刺:“做人,果然还是不能妇人之仁,该斩尽杀绝的就该斩尽杀绝了……”

  假仁假义倒是一张好面具,沈恙可试着戴戴的。

  转眼之间,上面的气氛便古怪了。

  有人轻声咳嗽了一下,小声道:“沈爷现在生死不明,咱们是不是再发动人手找找,万一回来了……”

  “一个大活人能消失这么多天?分明是已经死了!”立刻就有人截道,十分不客气。

  旁人也慢悠悠地附和:“秦淮河的水其实也很急,下头有暗流,指不定是冲到什么地方,尸体又被野狗给吃了,咱们可不就找不见了吗?现在整个江宁都乱了,可不能继续乱下去。即便是沈恙没死,怕也不想看着自己的生意败落下来的。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的好吧?”

  下面那人似乎还想说话,不过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这满堂人已经被利益冲昏头脑的表情,还是强压下了心里的忐忑,坐在那儿不说话了。

  现在他们开始讨论该怎么划分沈恙手底下的生意了。

  有人说,“当初这个布庄是他阴计从我手中夺走的,现在这个布庄该归我!”

  “你倒说得好听,现在那布庄的掌柜已经投靠了我,凭什么让给你?许老板今日莫不成是蟹吃多了,头脑有些昏沉?”

  “姓王的你怎么说话呢!”

  “二位消消气儿,您看廖老板这还老神在在地坐着呢。”

  “他能不老神在在吗?茶行本来就是他的,沈恙一走,铁定落在他手里,谁还敢上去抢不成?”

  廖逢源谦逊得很:“诸位说笑了,我本是会馆的二把交椅,沈爷不在,这茶行自然还是我管着,沈爷那边的事情我以会馆的名义代管便成。廖某可没想过要据为己有,若有一日沈爷回来了,还是要交回去的。”

  众人听了廖逢源这话,只觉得他是玩笑。

  谁能看着到手白花花的银子,再回到别人的手里?

  廖逢源也不过是不参与别的瓜分争斗,所以假惺惺说这些而已。

  完全没有人去考虑廖逢源话中的深意。

  他们继续争论着到底谁拿这个铺子,谁接管江宁的生意。

  其中,沈恙那个手下罗玄闻俨然是自立门户,开口便道:“江宁的生意面上我已经收回了,别的我不多要,只要这布庄,剩下的茶叶和别的生意,你们自己分。”

  “江宁六朝富庶之地,你开口便要了江宁,好大脸面!”

  “我乃沈爷旧属,难不成你们还要撇开我将地盘瓜分不成?如若这般,恕罗某不奉陪了。”

  罗玄闻冷笑了一声,竟然起身就要走。

  这人跟着沈恙多年,管着各个铺面的账本,甚至知道沈恙手底下有多少生意,众人现在都不知道沈恙的底细,还想要罗玄闻出力呢。

  今儿还是尽力将事情大概地划分下来,也免得现在江宁这样乱。

  “哎——罗老板莫要动气,大家还要仰仗着您呢,你你若是走了,咱们这里还怎么谈呀?”

  没账本怎么谈?光有个铺面也不顶用,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要紧的还是看看账本,看看铺面上下收支和分配的情况,到底他们都不是小商人,只是那一两个铺面不顶用的,主要是下面涉及到的种种生意。

  所以,手握着账本的罗玄闻是很要紧的一个人。

  罗玄闻若不是自己实力不够,早就一口独吞了沈恙留下来的这些生意。

  好一个昔日的心腹啊。

  沈恙在下面,一个个地数着,便是轻笑了一声。

  恰好上面廖逢源也说话了:“众位老板争论了这么久,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廖某倒是觉得……沈爷留下来的生意,要分好太难了。在下这儿,有个好人选,他出来为大家分一分这生意和地盘,必定无人敢有异议。”

  好人选?

  众人好了奇,生意的事情揪扯不清才是常事,根本不可能有谁分出来毫无异议的情况。

  不过,也有敏感的人敏锐察觉到了廖逢源这话里的用词——

  无人敢有异议。

  什么人出来才会用上一个“无人敢”?

  不知怎地,有人开始发抖。

  “廖掌柜的若真有这样的人选,不如早早地推出来,也好过咱们在这里干费口舌啊。”

  “对啊,请出来吧。”

  “我便是不相信,有人能分得让咱们心服口服了。”

  “廖老板还不快将人请出来?”

  廖逢源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廖某从来不说大话,沈爷的生意,还是这一位最有资格来裁夺的。”

  他话音刚落,这边边忽然有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沈、沈、沈沈沈……”

  “乖,叫沈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黑袍人已经站在了船头,手里捏了一把画扇,似笑非笑地敲了敲旁边那吓住了的小厮得头。

  “叮铃哐啷”,整个船内瞬间就乱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桌椅倒了下去,剩余的人也只是胆战心惊地坐着,眼睁睁看着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沈恙慢悠悠走进来!

  膀大腰圆之人震骇地看着沈恙,而后瞬间看向廖逢源:“好哇,你们原是一伙儿的!”

  廖逢源起身,微微一躬,笑容可掬:“沈爷回来不是好事吗?怎的几位脸色不大好呢?”

  沈恙走上来,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商人就在他面前,当初了去路,沈恙直接一脚揣着他的腰,便让人滚到一边儿去了,“好狗不挡道。”

  他走上前去,双袖一展,便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笑眯眯看着众人:“诸位不是想要瓜分沈某的生意吗?还有谁比我更合适?我的生意,由我来划分,不是最合适吗?”

  对,这话完全挑不出错来。

  沈恙的生意由他自己来分配,肯定是最合适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之前廖逢源说的竟然是这个人!

  廖逢源知道沈恙没死,却根本不往外说一句,现在不是算计他们是想干什么?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抖了一下,可想想现在也就沈恙跟廖逢源两个人,他们这里的大商贾可是不少。

  沈恙固然厉害,可有几个敢跟这么多人叫板?

  今时不同往日了,沈恙离开这么多天,事情早已经不是原来那样了。

  所以,他们大可不必害怕。

  话虽是这样说,可沈恙的手段他们可听说过,当初有一名布商与其作对,没两天便在去京城的路上沉了船,事情岂能那么巧合?

  端看现在的沈恙如何办了。

  沈恙慢悠悠地,一伸手,后面站着的人立刻递了一把铁算盘上来。

  他拿在手里,轻轻这么一晃,便笑道:“来,诸位,咱们好好算一笔账,你们要我的生意,我沈恙也不是不给啊。人都言,对朋友应当慷慨。”

  说着,他手指啪啪啪地一拨键盘,嘴里道:“沈某在江宁统共有布匹铺面六间,茶行两家,庄子六个,包括往给京城的交易往来,统共进账得有□□万,我看看……八万六千四百七十二两白银又三钱七,我看罗老板在江宁颇有势力,不如这一笔就给了你吧,赶明儿你把银两送到我府上来,我把生意划给你。”

  这话是对罗玄闻说的。

  罗玄闻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万万没想到沈恙会回来。

  他垂头丧气,整个人看上去还年轻,顶多跟沈恙差不多的年纪。

  谁没个野心?

  可他错了。

  沈恙的能耐, 比他想的还要大。

  在后面背叛沈恙,能有什么好下场?

  见罗玄闻不说话,沈恙又笑了一声,换了个人,继续拨算盘:“许老板是吧?我听说您在扬州的丝行遇见周转困难,似乎拿不出太多的钱了,我在扬州的铺面不如给了你吧。回头来你给我十万两银子就成了,您不亏。”

  许老板冷汗涔涔而下。

  沈恙一个个地点过去,也将自己的身家细细数来,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唯有那膀大腰圆的商人跟座山一样,坐在那儿没动。

  他瞧着沈恙这跟往日一模一样的做派,只冷笑了一声:“沈爷死里逃生自然是本事,可咱们毕竟是人多势众,你以为这里是你说了算吗?来人!”

  他忽然高喊了一声,顺势就哟有几个手中提刀的人闯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时候,这商人才站了起来。

  他是一名陕商,姓屈,人称一声“屈老板”,早年在沈恙手中进货,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他也是本事人,连年做大,也想要在江南这里分一杯羹,所以除掉沈恙,才能空出新的地盘来,不然所有人都只能继续被他压制着。

  场中局势一下己变了。

  沈恙暂时停下了打算盘,他手指停在算珠上,铁算盘珠子的声音有些闷,正如沈恙此刻的表情,有些冷。

  他似笑非笑看着屈老板,也不说话。

  整条大画舫浮在流光溢彩的秦淮河上,周围却骤然一暗,有水声传来,似乎有许多船往这边接近。

  顾怀袖这边也完全愣住了,张廷玉搂着她的腰,看着一场场的好戏。

  “这是……”

  “嘘……”

  这些船大多都是方才猜灯谜的船,顾怀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船上竟然有那么多的人。

  都是小船,密密麻麻的小船,那小船上人影很多,密密麻麻地,说不清有多少人站着,有得提着刀,有的举着弓箭,齐齐对准了河中心那一条画舫。

  船上人顿时乱了,“这是什么人?!”

  “屈老板,这可是你的人?”

  “屈老板?”

  “……”

  人们忽然就不问了,因为已经看见屈老板满脸颓败之色,他苦笑了一声,却没说话了。

  外头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

  沈恙就这样慢慢地提着自己一把算盘走到船头,河风吹过来,他脸上的表情却藏在了阴影里。

  “鸡蛋碰石头,固然有勇气,可在石头看来,那是不自量力……”沈恙笑得愉快,后面人却不甘心。

  他道:“罗老板,出来吧。”

  谁都知道,外面这黑压压的无数船只,将这大船围了起来的无数船只,都是沈恙的人!

  他既然有这样大的本事,怎么可能被人算计?

  不对,他之前死里逃生,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背后一定有人算计他,所以他想要看看这些人是谁,而如今,沈恙已经清楚了?

  这一回,喊的是罗玄闻。

  罗玄闻腿有些发抖,不想出去,可周围的人一下就让开了,唯恐祸及到他们的身上,只恨不得离罗玄闻再远一些。

  “沈、沈爷……”

  他话音没落,便有人一脚踹在他腿弯上,让他整个人朝前一扑,跪趴在了地上,两手都往前伸着。

  沈恙将算盘递了回去,却直接从旁边那带刀人手里抽了一把刀。

  屈老板顿时惊骇:“你要干什——”

  沈恙抬手就把刀比在他脖子上了,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今儿是中秋夜,要是沈某人这手抖了一下,您可就没法合家团圆了……”

  屈老板三魂吓没了七魄,众人也没想到沈恙竟然如此嚣张。

  这还是在江宁城秦淮河啊!

  “你……你……你这还讲不讲王法了?!”

  沈恙用长刀侧面拍了拍他的脸,悠然道:“讲啊。你沈爷我,不就是王法吗?”

  众人齐齐无言,以为屈老板难逃一劫,不料说完这话,沈恙便退开了。

  一松手,刀扔在了地上,沈恙拍了拍手,“罗玄闻,我提拔了你这么多年,你倒是有本事敢背叛我,好歹咱们主仆一场,你自己断了手指,远远滚出江南的地界儿,我便不追究你了。”

  要人自断一根手指?

  远远小画舫那边的顾怀袖,已经皱了眉,她扭过头不再看,却压沉了声音道:“这人心思手段,太过毒辣了。”

  张廷玉却摇摇头:“你没听他说,最好不要妇人之仁,往后做事还是要斩草除根的好。这罗玄闻是个有野心的,只可惜眼力不够好,没抓住时机。沈恙万万留不得他的,现在断他手指,看似沈恙心慈手软,可……一旦下了这船,这罗玄闻必死无疑。”

  沈恙根本不可能放过一个在背后插过他刀的人。

  顾怀袖想想也是,看一眼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船,忽地轻叹了一声:“能调动这么多船和人,除了漕帮之外,想不出第二个来了。”

  “所以沈恙从头到尾都是有依仗的,说什么兵幸险招为了引蛇出洞,其实一切尽在掌握。”

  不打没把握的仗吗?

  张廷玉眯着眼,却有了自己的考量。

  那罗玄闻一张脸都狰狞了起来,可知他内心的挣扎。

  他抬起脸来,在周围的灯笼光芒映照之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惨白:“我若自断一指,沈爷可给我一条生路?”

  沈恙双手抱着,手指轻轻点着手背,笑:“你猜。”

  罗玄闻心知自己别无选择,断了兴许还有一条生路,不断……当场死在这里。

  好歹也是有王法的地方,沈恙竟然也敢这样。

  他既然敢做,就不怕上面有人查。要弄死个人多简单?

  罗玄闻颤抖着手,终于抓起了刀,而后落下……

  没有人说话,罗玄闻也没惨叫,他只是冷汗瞬间打湿了衣衫,整个人颤抖得不行。

  沈恙眼底划过几分杀机,刚想要开口,却见罗玄闻奋力往船下河中一跳!

  “射!”

  沈恙一声令下,前面两条船上立刻有人朝着水中射箭,河水顿时红了一片,然而等了一会儿,没人浮起来。

  一摆手,沈恙道:“下去几个人找找。”

  中秋夜,见了血不说,可能还要死人。

  顾怀袖转身,却道:“扫兴得厉害,咱们走吧。”

  张廷玉盯着那一片染血的河水,也轻声一笑,“那就往岸边走。”

  两人回了船舱,也没人拦这一条船,张廷玉出去站在船尾,叫人将周围的灯笼都取下来吹灭。

  子时过了,今日也过了,再留灯也没意思了。

  于是,船尾渐渐地暗下来。张廷玉站了一会儿,看着旁边那沉在水中的一条桨,却道:“我救你,你为我当牛做马,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没人回答。

  张廷玉一背手,优哉游哉地回去了。

  到底还是不喜欢沈恙这样的人啊,若有个机会,定要送这人见了阎王,他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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