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飞紧张兮兮地蹲下,小心翼翼地用指头捅了捅男人发青的脸颊:“喂,你还好吧?”
钱小飞本以为他已经晕过去了或者至少神志不清,出乎意料地男人居然很清醒。
“如果……咳、咳,这样都算还好的话……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叫不好……”男人显然很不满意钱小飞的问句。
“切,会讽刺人表明你还不是伤得很重,”钱小飞冷冷地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那我就拜拜了。”
此情此景中的钱小飞其实是很酷的,试着想一想,在你的仇人受伤需要帮助的时候,你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留下一句“这是报应”,那是何等的畅快何等的帅。
不过钱小飞的耍帅根本没有持续多久。第一,严格说起来男人并不算他的仇人,顶多就是讨厌的人罢了;第二,钱小飞的个性也决定了他根本不是耍酷的料,更不可能见死不救,第三,也就是最最重要的把钱小飞一切“善良”心理都调动出来的事件是——男人说了一句话。
“我死了就是你害的……”
语带忿恨,声音幽怨,意境凄惨,完全符合钱小飞的一切特性——害怕鬼片、心慈手软。
有没有搞错,他又不是他伤的,凭什么说死了是他害的啊!还不是平时坏事做的太多才遭的报应!钱小飞的内心是一百二十万分的不愿意,身体却又重新蹲了下来,嘴里吐出的话也完全和心里想的背道而驰:“要我……怎么帮你?”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钱小飞一眼,似乎在评价他是否值得信任。这让钱小飞很不爽,有能耐就自己来别靠他啊!好在男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虚弱道:“书架后面有个密室……”
“知道了。”不等男人说完,钱小飞就明白了。他觉得现在的情节是越来越恶俗,仇家来袭,密室躲藏,不知道等下会不会出现秘籍宝藏之类的武侠小说必备道具。
钱小飞一边这样想一边伸手准备把男人扶起来,虽然行动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定,但他的嘴上仍然不甘心:“莫名其妙地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这么长时间,关键时刻倒想起让我帮你了!还要说什么我要不帮你就是是我害死的,让我幼小的心灵产生沉重的心理压力,祖国的未来很可能就毁在你手里了……你肯定算准了我狠不下心才那么说的,狡猾的家伙……”
钱小飞只顾自己碎碎念,却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表情。如果注意到了,恐怕就算明知道会害死人他还是会见死不救的。
那是一抹笑容,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就像是伪装成羊妈妈的大灰狼终于骗过小羊得以进入大门时的那种笑容,挂在男人的嘴上,让人头皮发麻。
钱小飞说他狡猾,也许真是说对了。他就是在利用钱小飞,在赌那个家伙过度泛滥的同情心。很显然,他赌赢了。金寒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今天他在生死关头逮住了钱小飞,就绝对不会让他跑掉,用哄用骗用威胁用哀兵,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他留住,要么是让他救自己,要么是让他给自己陪葬。前者是人求生的本能,后者是人自私的本质。
钱小飞还在傻傻的执行自己的救人计划,他根本不知道男人的脑袋已经在瞬间转了多少圈,衡量了多少利弊,产生了多少对结果的预期,而那结果中肯定没有一个是钱小飞愿意见到的。
钱小飞终于架起了男人,对于一个高出自己半个脑袋且身强力壮的男人把全身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的事实,钱小飞只能含泪接受,不过为了缓解内心压力,他还是要抱怨一句:“你还真是沉!”
钱小飞话音刚落,他就看见男人的眼神开始改变。那是从警惕变成残忍,从平静变成仇恨,与此同时男人举起了右手,钱小飞清晰看到那指缝中根根骇人的钢针。他无法想像要是被那个东西扎成蚂蜂窝会是怎样的惨不忍睹。
“大、大哥,我就是抱怨两句你不用这样狠吧,好歹我也是在救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男人置若罔闻,动作还在继续。
钱小飞的声音已经开始变调:“杀了我就没人救你了,你就会被四大门派杀掉,就会横尸街头、尸骨无存、暴尸荒野、五马分尸、尸横遍野……”
钱小飞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但男人根本不为所动,钱小飞感觉自己难逃一劫了,只好闭上眼睛等待杀戮的到来,同时准备好所有武侠小说中的人临死前的必备程序——大叫一声“啊”。
“啊——”
叫声如期而至。声音之凄惨,哀号之凄厉根本都听不出是钱小飞了,真是闻者伤心听着流泪,让人听了心理极度难受精神极度扭曲身体极度……
停!等一下!钱小飞慢慢张开眼睛,仔细搜寻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有一丝伤痕,再回头看看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一具男尸。他就说怎么那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敢情自己根本还没开口!声音是那个“男尸”在作为“男人”的最后一刻发出的,被扎成蚂蜂窝到底是什么样钱小飞是彻底见识了。一时间,他有些想吐。
“怎么,害怕了?”男人似乎很有趣钱小飞的反应,故意道“刚才你说了那么多的尸体成语,我不介意在将来一一给你实例。”
钱小飞没有抬头,他知道男人是说真的,他也相信男人真的做得到,上一秒钟还虚弱得要自己搀扶的男人下一秒就可以那么残忍的杀人,一想到这里钱小飞就一身寒气。从前只有在电视或者小说里见到的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正在救他。他觉得男人的心就像一个黑洞,而自己即将要被吞噬。
“在想要不要现在就杀我对吧,”钱小飞的停顿让男人冷笑,只见他发青的脸此刻变得异常恐怖,“你可以马上就动手,如果你有自信成功的话。别说我没提醒你,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留全尸。”
钱小飞厌恶地皱眉:“你为什么总要把人想成这样呢?你就不能有点正常人的想法?”
男人闻言不屑地嗤笑:“正常人?哈哈,那你告诉我正常人的想法应该是什么?”
钱小飞生气地抬眼:“正常人都知道我现在正在思考密室的机关在哪!”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钱小飞终于把男人弄进了密室。从那之后男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用眼睛紧紧盯着钱小飞的一举一动。然后在密室门关上的刹那,男人晕过去了。
应该是紧绷的心终于放下了吧。钱小飞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男人。一方面他厌恶于男人的冷血,一方面他又有些心疼。钱小飞的这种心疼和在面对受了伤的小动物,比如小猫小狗什么的时候有些相像。老大就总说他同情心过度泛滥,根本不是做扒手的料,所以每次当他以“那个人好可怜”为由无功而返的时候老大总是无奈地叹气,却不多说些什么,他想老大是真正了解他的。
低头看看怀里的男人,如果他知道自己把他比喻成小动物一定是一千万个不愿意的,钱小飞都可以想像他是怎样他那恐怖的眼神逼自己收回比喻,就像樱木的以眼杀人。想到这里,钱小飞忽然笑了。好吧,如果他非要抗议这个比喻就换一个吧,不把他比喻成小猫小狗,而是比喻成野兽,他应该没意见了吧。
钱小飞忽然觉得自己的比喻很恰当,男人就是一头野兽,一头愤世嫉俗的野兽,仇恨这世界的一切,尤其是人类。
只是……
钱小飞不知道,一头真正受伤昏迷的野兽会不会也像自己怀里的男人那样,露出仿佛胎儿在母体中酣睡时安心的表情——无害且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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