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声响弄乱了梦境,鼻尖痒痒的,迎面的还有低浅的吐气。
我忍!皱了下眉一个转身,把那一切躁动隔离在了身后,正准备继续方才的美梦,那阵兴致盎然的打扰又紧紧尾随而来。
“吵死了!”我一掀被褥直坐而起,对着那个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不想却见玄烨的眉尖掠过一丝的愉悦,嘴角留有几分抹不去的弧度,悠悠然开始往身上套着龙袍。
我盯着他直看,眼中的不满不言而喻。
自几日前将皇后的遗体送至皇陵下葬后,他就一直住在我这边。晚上抱着我入睡,整地我跟个枕头似的。不过好在他从来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我也就由着他去了。只是最为恼火的是,他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上朝,而是想方设法地把我给弄醒。完全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就是这么喜欢作弄我。
“醒了?”
明知故问!我依旧瞪他且不发一言。
谁知玄烨这小子脸皮够厚,竟依旧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既然醒了,就陪朕去用早膳吧。”
“皇上自己去用吧,宛文还想再睡会。”我竭力平静地道。
玄烨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睨着我笑道:“这个时间,猪还在继续睡吧。”
居然拐着弯的说我是猪……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我邪兮兮地扬起一抹笑,见玄烨乍眼之下一愣,神色便不觉又阴恻恻了几分:“不知这几晚来,是谁抱着一头‘猪’,哭地欢着呢。”
玄烨挑眉,眯着眼威胁般道:“你哪只眼看到朕哭了?”
“我两只眼都看到了。”我大大地扯了个笑脸,顿了顿,半晌方道,“在梦里。”
原以为会看到他阴下去的脸色,谁知那张脸上突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没回神时唇上已着了火热的吻。
“虽然是只猪,但梦得还算稀奇,朕就许你继续睡着吧,这个吻,全当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奖励。”他的眼中满是意味不明的情绪,但笑容中显有诡计得逞的得意。
那一吻唬地我愣愣的,回神时一袭皇袍已然隐没在了门槛。
这……这分明是在耍我!腾地起了一股气,我一抄身边的枕头猛地就甩了过去:“你混蛋!”
“主子你……哎哟!”小桃端着一盆水正从外面走进来,不巧完全命中。水刹那洒了一地,她一脸委屈地瞅着我看,哭丧着脸道,“主子,你这是干嘛呀!”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小桃你也算赶了巧了,我砸的可不是你。”
“早让你迟些进来,你偏是不听,这下吃了苦头吧?叫你以后再不理劝告。”淡淡的语调响起,只见明如一脸闲适地自门外走了进。她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玄烨离开的方向,忽地向我意味深长地笑起,话却依旧是说给小桃听的,“最近澹烟宫的早上都不清静,多留个神是应该的。”
我不觉脸上有些烫,偏小桃还在一边一副受教了的崇拜神色,一呛之下我差点就没被空气给噎了去。
被我忿忿地瞪了眼,小桃那丫头吐了吐舌头便一溜烟跑了,只留下我和明如留在房内互看着。
她的神色很平静,静地让我有种自己被看穿了的感觉。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我道:“这样看着我做甚?”
“我在想……”明如径自倒了杯茶坐下,悠悠品了口才不急不缓道,“我在想,也许你和皇上真的是般配。倒与身份等俗物无关,只是你们在一起时看起来都快乐些。”
“我和他配?”我干笑连连,“且不说先前那段日子的冷战,即使是现在的‘和平’状态,似乎我和他在一起素来只会吵嘴,一不留神估计还只不定会不会打起来。”
“但你不觉得,最近的你比以前过得自在多了么?你是认为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安静地这样度日的好,还是有皇上的时候,心情更舒坦些?”明如吐字清晰,我却一点点沉默了。
突然发现这一切的确是不可否认的。日子真的过得并不漫长了,以前总是只有自己一人在屋子里看看书练练字,即使是和柳品笙学箫的那段日子,也不乏会有那种无趣的感觉。而现在,那种小打小闹显得很自然,一点也没想过要怎么去打发时间这种问题了。
“为什么?”我这个问句来得没头没脑,但我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自然的,睿智若明如也知道其中的含义。她低地笑开,半嬉笑半认真地道:“恭喜啊,情窦初开。”
“怎么可能。”我扯了扯嘴角,道,“我怎么可能爱上他。”
“为何不可能?”
“因为……”话到此戛然而止,我突然发现自己竟找不到所谓的理由。
因为他是古人?但现在我已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久,根本没了回去的希望;因为他曾经设计过我并杀了柳品笙?可我明明早已恨不起他;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这又似乎与情感并没有什么关联……又或者说,是因为他有那么多的女人?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低声说服自己,因为,他不会专爱一人……
这个“答案”让心中没来由地有些苦涩,我看向明如,低然道:“我不可能爱他的。他有太多的妃子,多到不足以让他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需要的爱是只属于我一人的,而他身为皇上,却是支付不起。”
“难道你是要朕遣散后宫吗?”这样的声音响起,惊地我猛然回头,只落入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苦笑着,我端端正正地请了做了个万福,只见明如若有若无地给了我一个眼色,她也就随即退了出去。
屋内只留了我们两人。我不言,他不语,兀自沉默。
“皇上,怎么又回来了?”我佯装无事地为他沏了杯茶,不无心虚地看他。
“即使朕只爱你一人,也不行吗?”这样低的声音,沉地让我的心一颤。
知自己是躲不过去了的,我干脆坦白道:“你是皇上,你的心太大,即使现在口口声声称‘爱我’又如何。若你日后又‘爱’上了别人,我又能以什么去反对你?这个赌注太大,宛文不敢赌,也赌不起。”
“宛文,我很了解自己。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一回?”玄烨的眼底忽地闪过一丝的痛,“即使对皇后,我有着更多的也只是敬意和亲情,而其他女人则只是因为涉及到朝中权势的平衡,唯有对你……若你不信,以后我只住你这,再也不碰其他人,可好?”
他这样唬小孩的语气让我不觉移开了视线。
如果我笨一点的话该有多好,那样便不用再想那么多,不用看得那么远。扯了扯嘴角,我道:“皇上你其实不必这样。宛文既已身在宫中,自然是你的侍妾。你让我怎样我便怎么样,即使是——侍寝。你又何必一定要我……爱你?”
“若是我让你当皇后呢?”玄烨凝沉的视线夹杂上了清晰的吐音,“若我让你成为一国之母,又当如何?”他的神色很坚定,没有试探,亦没有怒意,而只留一种单调的深邃。
这是他可以给我做的最大让步了,我知道。他素来待我的纵容和宽恕,我也知道。但是——我并不是“宛文”。如果我只是个平凡的满族小姐,也许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那声“爱”了。但我不是,我和他之间隔着的是千年的时空。我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是在怕的,害怕这个一直以来真实地令人颤栗的梦境,如果哪天一梦惊醒,又会怎样……
“皇上,宛文想要的并不是这些。我真正希望得到的,是‘自由’。”吐字成云,我这样平静地道出,却不敢看他。
周围笼起了一股沉默,久久的,久到我的思维都几乎要停滞在这种让人窒息的氛围中时,突然间猛地有一股力量将我扯了过去。再回神时自己已是躺在了床上。
眼前玄烨的脸上有明显的深意和无奈,神色是这样的怪异,让我的心不由一紧:“皇上,你……你这是做什么?”
“朕要你侍寝。”他的声腺没有一丝的起伏,言语间,已有狂乱的吻落上了我的肌肤。
身体仿佛一下子腾起了一股的火,瞬间灼烧了开去。
这样的疯狂,这样的野蛮,根本不似我平时认识的那个玄烨。
男子的力气是这般大,我的骨骼仿佛就要被生生扯裂般。
心中的恐惧一点点地聚集,慢慢会作了浓郁的阴霾。
“不要——”我死命地挣扎,一扬手只听“啪”地一声巨响,愣愣回神,只见眼前玄烨红了半边的脸。他的神色不明,不过是伸手抚了抚那抹晕红,冷笑道:“作为我的妃子,你会侍寝,这话可是你说的。怎么,反悔了?”
身上的衣衫早已零乱不堪,斜斜地坠下,露了一片玉肌。
发线杂乱地散着,很是狼狈。
我没有说话,却也不再反抗,一咬唇将脸侧向一边,不再看他。
也许我早就该有了这个觉悟,只是他的纵容让我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罢了。
许久的沉默,并没有预料中的粗暴,只是伸过了一只手,在我眼角一抚,平添了几多润湿。
“真的这么讨厌朕吗?又或者——你还忘不了,柳品笙……”这般的话语入耳,突如其来的沧桑感涌入了心。他的手离开时我看到了那微笑地颤动,我猛地挣扎着起身想要说出那个“不”字,眼前却只留隐没在门槛的背影,还有瑟瑟的冷风。
一瞬间,世界仿佛空了。眼角冰凉。
“我错了吗?坚持自己唯一还可以坚持的东西,结果,还是错了吗?”茫然地,我问。
是不是真的错了?错在在他的心上一刀刀地划割,最后发现,流血的,居然还有自己。
“有些东西是守不住的,也是无法坚持的。”明如的声音自窗外传来,低低的,没有起伏。她是一直在那的,自始至终,明晰了这一切。她道:“既然无法坚持,倒不若,干脆放弃了吧。”
放弃……放弃千年后的那个我?彻底地成为“宛文”,爱他,生存在那么女人的阴谋和妒火中,彻底地沦陷?
我的声音略有疲惫:“让我再想想吧。”
外边起了远去的步声,我知道那是明如离开了。
闭了闭眼,便几乎断了思绪。
走出澹烟宫,我独自走在宫道上时,一路并没有遇到多少的人。
皇后的死让这宫里人心惶惶的,估计很多人是想着这后宫要变天了,都急着在跳槽,急着在找可靠的新主子,好不热闹。
走了不多会就到了一个湖,我找了块地儿挨着坐下了。
没有人来打扰,只有风微微拂着发线。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只是愣愣地远望着。时间一点点如是流走,只知恍然回神,竟已只见黄昏落下的余暮,原来自己居然这样虚度了整整一个下午。可是,该想的事一点也没有想明白,依旧,没有一丝头绪。
无意中低头时,看着水面中映衬出的人影,我不由地呆了呆。
还是那个初来时自镜中见到的躯壳,但眉目间的神色不觉已和初来时改变了那么多。犹记当初镜中人有着的一双干净的眼,而现下,容颜未改,但眸里已隐含了太多的情绪,深邃而不易懂。无奈苦笑,我到底还在挣扎些什么呢?即使努力脱身,自己不是仍被渐渐同化了吗?
想地有些出神,忽见自己的影旁又多了个人,忙是转身站起。
这样的举动只在一念之间,但我很快又恼火了。自己根本不需要这样紧张。
那该死的一急之下丝毫没有站稳,脚下一滑,在那小子眼底忽起的笑意中,我很是狼狈地栽在了水里。好在离岸近的地方是很浅的,我坐在那也只是漫到了半个膝盖。
玄烨虽然竭力掩饰,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抹明显不过的笑意。他的神色淡淡的,早上的事仿佛从没有发生过,那细微挑眉的动作几乎让我肯定方才他是故意的。
我抬眸瞪他,他却突然笑了出来,向我伸出一只手,道:“还坐在那做什么?快上来。”他一副没事人般的神色,依旧是平日的他,而丝毫没有早上陌生的影子。
我突然怀疑是不是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人在自作多情地烦恼着,而这佛爷压根没把这一切当回事?有些委屈,又有些恼怒,我一把拍掉了他“友好”地伸来帮助的那只手,笨手笨脚地自己爬上了岸。刚才那一下竟是把脚给崴了,这一路上来,疼地我龇牙咧嘴的。
“细柳成腰风成鬓,湖波浸衣作水云。”玄烨忽然悠悠地吟出了这般诗句。
“娇袭天地山川气,此身伶俜搏古今。”深吸了口气,我接着念下,抬眸只疑惑地看去。只见他正深深地看着我,脸上没有神色,反而有些空洞的感觉。这里的一切和初见时是那样的相近,只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表示什么?这首诗,玩笑般的一首诗,他竟一直到现在还记得?
我们这样相互望了好久,就当我以为他终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玄烨却是吐了口气,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我努力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出一点头绪,但终是一无所获。
不由地叹了口气,我忍痛跟了上去。也许,他只是想从中找一些当时互处时的自然吧,但那一切,早已不真实了。
正无奈地收回思绪,我只觉眼前视觉一乱,已被扯着往旁边猛地闪去。脚上的疼痛似一瞬间燃起了一股火,灼地我的神志一阵昏眩。
那一刻我几乎发誓——此仇不报非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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