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
被克善警告过后,新月当天晚上就被吓的发了高烧,连喝了一星期药才渐渐转好。恢复过来后绝口不提努达海,只每天在佛堂老老实实的抄经,抄完经就对着窗外发呆,再无往日动不动就啼哭的娇弱之态,许是知道这一招对克善和两个奴才都没用了吧。除此之外,她还落下了个后遗症,那就是每每看见克善就脸色发白,浑身哆嗦。那可怜凄惨的样儿好比兔子见了大灰狼。
克善起初还会时不时去佛堂看看她情况,但见她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不敢走错一步的样子,觉得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也就很少再去。
阿哥所里,皇后将他的小院安排在永璂旁边,一切吃穿用度比照着皇子阿哥来,各宫贵人听闻消息,也都纷纷上门送了见面礼。他再进上书房,以前那些觉得和他身份相当的伴读们态度中隐隐带上了恭敬。待到半月后右手伤势痊愈,恢复了骑射课,世子的文武双全展现的淋漓尽致,连阿哥们也开始对他亲昵起来,隐有拉拢之意。
不管众人态度如何转变,世子依旧不咸不淡,只每日陪伴永璂用功,闲后看看书,练练字,不骄不躁的作风博得了上书房师傅们的一致好评。乾隆几次询问过后,心里满意至极。
这日,一天功课结束后,克善翻出前几天乾隆赏赐的一只永乐青花花卉纹扁壶,爱不释手的把玩,眼里满是欣悦。前世他就有收藏古董,鉴赏古董的爱好,现如今成了世子,这个身份极大的满足了他的爱好,乾隆赐下的东西,几乎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克善,快来看看我得了什么好东西!”世子正拿着壶,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一寸寸看的入迷,院门外传来永璂咋咋呼呼的叫喊声,听着很欢快。
克善仔细将壶放进木盒中,用绢布裹好,无奈的摇摇头。永璂已经12岁了,宫中的皇子阿哥们到了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了,有的甚至已经通了人事或领了差事,唯有这个小十二,依旧单纯的可以。但正是这份单纯让克善觉得难能可贵,不想再另谋其主。好好引导他,日后做个富贵闲散王爷也就够了,据他所知,乾隆寿数很高,夺嫡什么的,都是浮云,更何况这还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历史,凡事都有可能改变。
“哎呀,克善,你又看这些瓶啊罐啊的!这有什么好看?我那里多的是!你快看看这个,我皇额娘刚才给我的,可有趣了!”永璂兴匆匆奔进房里,看见克善小心翼翼收拢盒中扁壶的动作,嘴角抽了抽。他怎么有种克善抱着的不是扁壶,而是幼崽的错觉?
克善没立即搭理他,手上动作轻轻柔柔的盖好盒盖,交给伺候的太监小心抱走,这才向永璂的方向转头看去。
“克善见过十二阿哥,这就是十二阿哥让我看的好东西?”看见永璂怀里抱着的一个西洋小座钟,克善不厚道的笑了。没办法,这玩意儿也许在现在的人看来很稀奇,但对从21世纪穿过来的世子来说,那简直是路边的垃圾。
“说了多少次,直接叫我永璂就行了。”永璂不满的撅嘴,继而献宝般的把小座钟放到克善榻上的小几上,将钟面面向他,“你不知道,这东西可玄妙了,可以看时辰的,还有一个机关呢!”
“哦?什么机关?”克善见小孩神神秘秘又暗自得意的样子,不忍扫了他兴致,摸摸他半秃的脑袋,从善如流的故作好奇问道。
“呵呵,我演示给你看啊。”永璂对克善的配合满意了,脱鞋上榻,打开钟面的盘盖,将指针拨到正点的方位。
“布谷~~布谷~~”钟面下方的小格子突然打开,一只木雕的布谷鸟伸了出来,头一点一点,发出清脆的叫声。
“好玩儿吧?”永璂虽然在坤宁宫看了很多次,现下还是觉得很新奇,眼睛盯着做工精致可爱的小木鸟,不无自豪的问身边的克善。
克善嘴角抽了抽,违心的点头,“好玩儿!”
“这叫自鸣钟!宫里只有我皇阿玛和皇额娘有,我皇额娘看我喜欢,就把她的送给我了。”永璂昂了昂小胸脯,显得很得意。
克善看着因一个小小礼物就开心成这样的孩子,微微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幸福的孩子,有一个万事为他着想的好母亲。他不自禁的想到了他前世的母亲。那也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因了她,他前半生才能单纯的,无知的活着,也因为他的单纯和无知,母亲终被家族算计而死。失去了保护神的他才最终振作起来,重掌家族,肆意反击,最终劳累到英年早逝。仔细想想,那一世他的经历,与历史上真正的永璂的经历,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我不会让你走那许多弯路的,你要好好活着。心里暗忖,克善不自觉又抚上了永璂的小脑袋。
“嘻嘻,别摸了,好痒。”秃了的半个脑袋上新长了些细小的绒毛,克善一摸,刺拉拉的发痒,永璂忍着笑闪躲开来。“听说小燕子姐姐也很喜欢这个东西,上次她跟皇阿玛要,皇阿玛没给,如果我把我的送给她,她会喜欢的吧?”
永璂一脸希冀。他很羡慕无拘无束,敢作敢当的小燕子姐姐,很崇拜文武双全,重情重义的五哥,如果能和他们做朋友,那该多好啊!
“应该会喜欢吧。”克善垂头,漫不经心的应道。他对讨好那个宫中极为受宠的还珠格格全无兴趣。一个私生女罢了,再受宠,迟早也要嫁出去的。与他没多大关系。
“真的吗?”单纯的孩子将世子的敷衍听成了肯定,兴高采烈起来,“那咱们走吧,陪我去漱芳斋送礼物。”
“现在?”看着不断拉扯自己袖口的某小孩,克善不确定的问。孩子就是孩子,说风就是雨。
“恩恩!”永璂笑眯眯的,一迭儿点头。
“走吧。”内心哀叹,克善认命的起身,被兴致勃勃的永璂拖着往漱芳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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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乾隆放下手里的毛笔,揉揉眉峰,结束了一天的政务,感觉有些疲惫。
“万岁爷,您喝茶。”吴书来知机的捧着一杯茶水进上。
乾隆接过,敛目轻抿一口,而后淡淡开口,“最近小燕子倒是消停了,许久没见她来养心殿找朕了。”
“万岁爷,您忘了吗?您上次罚了格格抄写宫规,这半月格格可都在漱芳斋里抄书呢。”吴书来轻轻一笑,提醒帝王。
“呵~她倒是乖巧了。走,跟朕看看去。”乾隆放下茶杯莞尔,这么乖顺的小燕子真是少见,得去看看。
换上常服,乾隆带着一群侍从,浩浩荡荡往漱芳斋进发,行到离漱芳斋五米处拐角的假山旁,帝王停住了脚步,抬手做一个噤声的动作。侍从们贴身伺候帝王多年,他一抬手,大家立刻屏声静气,收敛动作,站在原处不动了。
乾隆负手,透过假山上的孔洞朝正在争执中的四人看去,由于距离不远,几人之间的对话清晰的传来。
克善和永璂刚走到漱芳斋门前,未等通报就正好撞上了从门内走出来的小燕子和紫薇一行人。小燕子一见两人,立马变了脸色。
“小燕子姐姐,我带了礼物来给你。”一看见眉眼倒竖,欲要发怒的小燕子,永璂连忙说明来意,还让贴身太监把抱在怀里的自鸣钟掂了掂,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诚意。
“我听说小燕子姐姐很喜欢这钟,所以就跟皇额娘要了来送给你。”永璂从太监怀里拿过钟,捧到小燕子面前,讨好的笑。
小燕子本来还只是微怒的表情在听见永璂讨好的话后渐渐变为暴怒,“好啊!知道皇阿玛不肯给我,所以你特意要来,是来向我炫耀的?是来打我脸的?你真是恶毒!拿回去,我才不稀罕!”
她边说着,边上前几步,用力推搡一脸莫名其妙的永璂,企图把永璂赶走。
“格格请勿激动,十二阿哥是一片好意。您不领情就算了,请不要肆意伤人。”见永璂被小燕子一推,差点跌倒,克善连忙上前扶住他,同时拨开小燕子动粗的手,淡淡警告。骄横的私生女果然很令人厌恶,跟前世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一样。
“我伤害他?你有没有搞错?是他伤害我们才对!那个恶毒的皇后拿针扎我的紫薇,皇后的儿子又拿东西来对着我炫耀,给我添堵!母子两都不是好东西!还有你,你害我被罚抄宫规,也是坏人!你们给我滚,我漱芳斋不欢迎你们。”小燕子听了克善的警告,一蹦三尺高,更加勃然大怒起来。
“小燕子,你冷静冷静。皇后再有错,也不关十二阿哥的事,你不要迁怒他了。他也许真是好意。”一旁的紫薇连忙上来拉住快要蹦上天的炮仗小燕子。
“两位,你们回去吧。皇后的东西,我们不敢要,多谢十二阿哥好意了。”将小燕子扯到自己身后,紫薇对着克善和永璂疏离一笑,眼神中暗含倨傲,敷衍的屈膝行了个福礼,直接开口赶两人离开。
“紫薇,行什么礼?他们不配!咱走!”小燕子见到紫薇的动作,皱眉,一把将她拉起,对着克善和永璂冷哼一声,鼻孔朝天的走了。
闹剧结束,站在乾隆身后的吴书来暗暗摇头,感叹还珠格格的嚣张,动了动胳膊,被乾隆一个眼神制止了动作。显然,乾隆还没准备出去,眼睛仍然直直盯着站在原处的两个少年。
“克善,小燕子姐姐讨厌我了。我真的不是来气她的,她怎么会这么想?都是我皇额娘的错,皇额娘对紫薇姐姐太坏了。”永璂怆然欲泣的看着小燕子一行远去的背影,万分难过道。
“佛曰:‘心中有花,满目皆花。’她的言行就是她心中的花。她心中对你满是恶意,自然认为你所为不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与你何干?不要多想了。那个叫紫薇的宫·女,态度很是倨傲无礼,皇后娘娘对她做了什么?”克善好奇的问。
他对那名叫紫薇的宫·女极其托大的行为很是反感。他还没见过敢公然指责一国之母和中宫嫡子的宫·女,没见过一个宫·女身份贵重到连亲王世子和中宫嫡子都不配受她一礼,这个世界果然很玄幻。
永璂听见克善的问题,皱了皱眉,小声的将皇后质疑小燕子身份、囚禁紫薇、虐待紫薇和紫薇救驾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他满脸的羞愧哀怨,显然对自己皇额娘的做法不满极了。
“你觉得皇后娘娘的做法不对?”听完永璂的叙述,克善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羞愧的表情,迟疑的问道。不是吧?这孩子不是这样缺乏是非观吧?到底谁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啊?
“恩,皇额娘太残忍了,她怎么能那样对紫薇姐姐?紫薇姐姐很好,为了救皇阿玛,连命都可以不要。”永璂眼里闪过崇拜。
“永璂,你想岔了,实际上,皇后娘娘一点错都没有。”叹一口气,克善为皇后默哀。一味的保护和宠溺果然对孩子的成长没有半分好处。独立的人格和主见,这是永璂现在最缺乏的两样东西。
“皇额娘没错?”永璂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一直以来,不断有人在他面前指责皇额娘。小燕子姐姐说她有错,紫薇姐姐说她有错,五哥说她有错,连皇阿玛都说她有错,久而久之,这种说法就在永璂的心中扎了根,他想反驳,却又辩驳不出个所以然,心里不断的煎熬着,促使他疏远了自己的额娘。现在,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说皇额娘没错了,他觉得心里一松,迫切的需要听下去。
看着永璂向自己发射小狗狗般水润,充满期待的迫切眼神,克善莞尔一笑,“咱们一条条分析:首先,皇后娘娘质疑小燕子身份这一点没错。来历不明的女子进宫,又是突闯围场,深受重伤,为了皇上的人身安全,为了不混淆皇室血统,为了宫内宫外的稳定,作为执掌宫务的一国之母,试问,皇后娘娘有没有质疑的权利和义务?”克善说完,寒星般闪亮的眸子看向永璂。
永璂乖巧的点头,表示他皇额娘有质疑的权利,也应该质疑。
克善满意,继续开口,“再者,紫薇是还珠格格在济南的同乡,是汉人。汉人以宫·女的身份进宫,在宫规上,这是不允许的。况且她进宫没几日就闹出了通宵下棋,致使皇上延误早朝的大祸。皇后娘娘将她拘起来,问明情况,施以惩罚,应不应当?”
在克善灼灼逼视之下,永璂迟疑的点点头,末了,期期艾艾的加上一句,“可是,可是皇额娘的手段也太残忍了。”
“残忍?”克善被逗笑了,“这宫里,对犯错的宫·女、太监,轻则杖刑,重则杖毙。对于一个身份不明,媚主惑君,延误朝纲的宫·女,换做是其他娘娘做主,早暗地里鸩杀了,连个全尸也寻不见,皇后娘娘只拘禁一晚,施以针刑,已经极是仁慈了。”
永璂似有所悟,低头默默不语。
看见小孩的反应,克善心里暗道孺子可教,继续开口:“三则,紫薇救驾,那是她作为奴婢的本分和职责。皇上因此而看重她,那是皇上重恩义,知图报,是皇上品德高洁的表现。而她自持有功便拿腔作调,公然非议皇后和皇子,太过托大了。须知,当初若不是娘娘仁慈,皇上宽宏,她又岂有今日?不知感恩图报,反躬自省,反而心存怨望,言语无状,说到底,她也就是个贪图富贵,爱慕虚荣的肤浅女子罢了,不值一哂。”
话落,世子薄唇微挑,眼角眉梢都挂着满满的嘲讽。如紫薇这种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的女人,他前世见的多了。
“你说的好像也对。但是,她还是很勇敢的,一个女子前去挡刀,值得敬佩。”永璂点点头,又摇摇头,彻底迷茫了。
“为皇上挡刀算勇敢吗?在那个情况下,我相信在场所有人都愿意像紫薇那样,奋勇扑上去救驾,只是她站的离皇上比较近罢了。保护皇上是我们做臣子应尽的义务,是本职,有什么可敬佩的?”克善戏谑道。他相信,在紫薇扑上去后,在场的很多侍卫,内心都应该是很遗憾的,毕竟富贵险中求嘛。
“是你,你能想也不想就扑上去?”纯良的小孩终于问了一个比较有力度的问题。
克善被小孩问的一噎,半秒钟后一脸虔诚、决绝、慎重的点头,“当然,那是我的荣幸。”前提是在知道自己死不了的情况下。
“我想,我也会的。我不想皇阿玛有事。”永璂被克善神圣的表情感动了。握拳,坚定的表达了自己对乾隆的慕孺之情和为他献身的决心。
“好孩子。”克善感叹的摸摸永璂的小秃头。“其实,说了这么多,只一个字就能概括谁对谁错,那就是‘孝’。你能为了皇上奋不顾身,是因为孝。对皇后娘娘的事也是同理。她是你的额娘,同样也是还珠格格的额娘。百善孝为先,纵使娘娘千错万错,你们做儿女的只有听从,不能违背。如你刚才的埋怨质疑,那就是不孝,是错的。如还珠格格那样肆意谩骂折辱,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长长叹一口气,克善上挑的眼角染上点点哀愁,清亮的眸子微微眯起,陷入回忆,水汽点点氤氲眼眶,瘦弱的身躯被包裹进浓浓的孤寂当中。
“克善,你想你额娘了吗?对不起……都是我闹的,我错了。咱们走吧,去皇额娘那里,我把这个钟还给她,再给她道歉。以前是我想岔了。”永璂看看神情落寞的克善,再看看怀里的自鸣钟,眼里闪过懊恼,自责和悔恨。
“没事。都过去了。”见小孩贵为皇子还主动给自己道歉,用一双水水润润充满愧疚的清澈眼眸请求自己原谅,克善心柔软下来,淡然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认真审视克善逐渐恢复清亮神采的眸子,永璂咧嘴,笑的灿烂,牵着他的手急急往坤宁宫奔去。他得赶紧向皇额娘道歉,还要告诉她,她是个顶好顶好的额娘。
待两人走远,乾隆才僵着身子从假山后走出来,抬头怔怔看着漱芳斋的匾额,神色莫测。跟随在他身后偷听的众人双股战战,面色苍白,连吴书来,眼中也带着几分忧虑。
克善世子一番话词正理直,震耳发聩,道出了许多宫人的心声。自打还珠格格进宫,她那各种粗鄙无知的举动牵连了无数宫人被惩罚甚至是打杀,早惹得众人怨声载道。偏偏不知为何,万岁爷却喜欢的紧,对此视而不见。这次世子背后指责她被万岁爷听见,不知万岁爷会偏向哪边?多半还是护着自己的女儿吧?吴书来想到这里,遗憾的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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