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用“翩若惊鸿”来形容这个少年,绝不为过。
秦淮从未见过这样飘逸好看的身手,待注意落过之后,一时竟也恍不过神了。郑卫天的招式果敢狠辣,颇有几分如虹的气势,连胳膊都比那少年生生粗上两倍,偏偏一刀挥去次次轮空,被少年手上的鞭子狠狠地抽上铠甲,“铮”声不断。
偶尔留意,有几下鞭子竟是抽上的屁股,也不知老将军到底疼是不疼,只是一张脸已经气得愈发红烁了。
侍卫早已插不入手,只能围着两人在周围依次排开,蓄势待发。
乘着郑卫天的乱刀挥舞,少年手上皮鞭一扬,灵活自如地在他的大刀上头一缠,紧收在手上,笑盈盈地制住了他的兵器,眼中神色闪亮:“哟,郑老将军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很嚣张吗?”
顺势一抽皮鞭,硬是将大刀生生抽离了手。
郑卫天脸色阴邃至极,空落双手立在那里,反是冷笑:“老子早就退隐沙场多年,当然比不得刚去南城屠杀归来的宋校尉了。听说这次又掳回不少女人,不知道在途中又被你们玩死了多少。”
少年轻飘飘地收起鞭子,眉心一挑:“这就不牢老将军费心了。”
“你们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为所欲为吗?陈御史勘察幽州,不日便会回京,你们做的那些好事,别以为真可以瞒天过海……”他的话在鞭子抽裂的风声中戛然而止,纵然已经顺势躲开,但少年的动作太快,他的脸上赫然已多了一道深邃的伤口。隐约的血丝微微渗出,他双目龇瞪,骇人地似想将那少年生吞活剥。
“郑老将军,稍安勿躁。”
身边淡淡的声音落过,秦淮抬头,祁宁这时已松开了她。身上的外套这一时漏入几缕轻风,从周围瞬间围笼过来。她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微微向前几步,恰好遮住了面前的阳光,落下一席余影盖在她的身上。
祁宁的身影修长,一缕朝衣轻飘飘地盖住他的身子,束起的青丝随风微微晃过,有几缕擦过她的脸颊。秦淮下意识地微微眯长了眼,却听到一种平淡到毫无起伏的语调,一霎间竟又叫全身一冰。
他似在笑,但是话语太过阴冷:“陈御史查访幽州已有一些时日,算算近两日的确是该回京,却不知为何迟迟未归。郑老将军若是上心,不妨派点人手接应,以免途中不测。”
当说到“途中不测”四个字时,分明是毫无变化的语速,无端感觉好似被拉得格外狭长冰冷。
“佞臣!”郑卫天手上刀已被抽走,顺势从旁边侍卫手中抢过兵器,猛然朝祁宁直直冲来。
秦淮被这种陡然肃杀的氛围慑得全身一僵,转眼却见祁宁那缕轻衣在转身之余也向她迎面而来。顿时被环在怀中,顺势往后拉去,翩翩地转上几个圈儿,身后只听“铮——”地一声金属相交的声音,激得耳膜一阵发麻。
混乱过后静下,自己被祁宁保护在怀里。他单薄的嘴角微微一抿,深邃的眸中映着她隽秀的五官,云淡风轻的言语却是对郑卫天说的:“不管将军如何瞧不起我,这里毕竟是相府,还请自重。”
秦淮的身子一轻,已被他拦腰抱起。衣带翩曳一晃,他的青丝擦过了她的脸颊,却见他抱了自己,神色淡漠:“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
大汉应了声“好”,祁宁踱步走去,就当真没有再回眸一眼。
郑卫天显然暴怒,然而再几下挣扎,却都是被大汉给拦了下来。秦淮从祁宁的怀中望回看去,只觉得兵器的交错声又是一阵哗然,林木中霍然惊起一片鸟雀,直冲云霄。
祁宁走的步子很平稳,不徐不缓,即是曲折蜿蜒的碎石甬道,走起也如履平地。
无意中抬眸,却见他的眼中透过一丝恍惚。顺着视线寻去,她的袖子已被撕裂,此时如脂的手臂裸.露在风间,轻轻拂过,微微摇曳的是那深如血色的红线。下意识地拉了下外套,悄无声息地将其掩住,待再抬头,祁宁不知何时也已移开了视线。
是日天色幽蓝,沉沉地覆在他的身上,树影稀疏。
也不知道那个郑卫天到底闹了多久,直到那两人一道来到书房的时候,秦淮已经被迫挨着祁宁坐下,一道饮了三杯茶。之前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喝茶真当可以这样讲究,一口一口地细抿着,不徐不缓,倒似比燃香还要慢上几分。
那个时候秦淮已听祁宁说了那两人的身份,见他们来,便是招呼:“程将军、宋校尉。”
一个程亚夫,皇上御笔亲封的飞豹将军,另一个宋拂,任校尉一职。这两人都是朝中武将出身,然而刚才相互的称呼,想必也是祁宁结拜的兄弟。
程亚夫外表粗朔,却也有着细腻的心思,冲她点头,态度和善:“秦淮姑娘。”
相比之下,宋拂也本年少,张口闭口却是毫无顾忌:“二嫂不用多礼,以后只要多管着二哥一些叫他少欺负我,我就足以回家烧香拜佛了。”
一句话将秦淮憋得够呛,回眸见祁宁,却依旧是在那里老神在在的饮茶,仿似对那句“二嫂”毫无上心。显然,有些称谓上的问题,她也只得自己想法纠正,于是心中摸索着如何解释她与祁宁的关系,然还未开口,宋拂已经笑盈盈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件东西,上前几步塞到秦淮手里:“小小见面礼,还请二嫂笑纳。”
东西滑入手中,不禁叫人感到一阵微微的幽凉,秦淮摊开掌心,却见是一条精制的链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隐约是种奶色的白,表面经过打磨微微折出几丝光色,在肌肤上渗出几分微凉的感觉。
“不知二嫂可是喜欢?”
耳边笑盈盈的一句话过,秦淮才回过神来,见宋拂一张笑脸,温顺得如人大的一只兔子,格外人畜无害。刚想笑着说一句“喜欢”,手中一空,手链已被祁宁一把拿去。
祁宁修长的指尖轻轻拾起,淡声道:“这样的链子,若是喜欢,我尽管送你就是。”
话未落,宋拂已在一旁抱怨:“二哥你也忒小气了些,二嫂又不是用不得别人送的首饰。”
秦淮也觉宋拂说话有理,但不及她开口,祁宁已随手一丢,将手链又抛回了宋拂手中:“每次回京都带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这次又是从哪弄来的?”
“还是二哥了解我。回来时经过,顺道便扫了誓安国。那里的人素来喜欢用人骨做首饰,我见漂亮,便一道收了回来。”
“这些东西,你回头随便送自己的哪个相好就好。”
祁宁的话再自耳边飘过,秦淮却已因宋拂方才的话恍了神。刚才自己尚觉好看精美的手链竟然是一些人骨,她下意识地狠狠在外套上擦了几下手,但是刚才那种冰凉的抚摩感仿似越发清晰。
有一只手隐隐地握了她一下,祁宁的头轻轻朝她靠来:“秦淮,你先回去将衣服换下。”
看一眼屋里两人,也知道是有事不想叫她听到,秦淮默默点下了头。
走出书房,轻轻合上门,还未走几步,隐约听到宋拂不知收声的话语从缝隙中透出,格外清晰:“郑卫天那老头未免太不知抬举,他以为陈隼去幽州盘查,真的可能再活着回来吗……”
她渐渐走远,慢慢地也再听不到点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空空落落的掌心,终于也是徐徐地叹出了一口气。还好祁宁拦下了宋拂的“好意”,要不然,她可真要与这人骨常伴左右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瓷碎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见正是方才书房的方向,不多会,程亚夫足以震天的声音遥遥传来:“此乃鸿门宴,绝不可去!”
恍神,这时才发觉,这个大汉果然是叱咤阵前的将军,而并非方才表现得那般好脾气的大块头。
顿了顿步子,她依旧转身回屋,眉心却不禁微微抿起。
与祁宁相关的人,不见哪一个是真正简单的。
秦淮回屋时,尚香早已预先准备好了热水给她沐浴。
一边沉沉地浸泡水中,氤氲的水气渐渐弥漫住视线,她恍惚间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轻轻拨起,耳边充斥着水声,抬眸,隐约可见身上嶙峋斑驳的伤痕。这些伤口太过狰狞,一眼看去,好似一道道残缺破碎的口子,格外不堪入目。
沉沉地闭了闭眼,她将整个人浸入,感觉铺天盖地的水将她笼罩其中,周围的声响顷刻间闭塞,天地间仿似只有她一个人。
她是谁?她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样一身狰狞的伤口到底是谁给她留下的烙印?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屋外落着隐约的人影。好似不论她走到哪里,总是会有那么多人跟着。这些人一如暗中窥视着她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自觉便从心底溢上一种沉闷的感觉。祁宁愈是待她千依百顺,愈是让她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好像表面上的歌舞升平为的不过是渲染她一个愈发如梦如幻编织而成的梦境。
潜意识中似乎有一种感觉,她不属于这个府邸。
虽然是毫无记忆的她,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她,想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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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忽然想起,开新坑意味着冲月榜,哀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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