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在本仙姑过往三万余年的生命中,只有过一位尊师, 那便是梵天里举足轻重的佛陀——文殊菩萨。
因着老天为我投生时, 许是忘了开眼,废柴老子我生在了一个上神云集的世家里头, 是以,对于修炼法术云云的活计,本仙姑委实是那种很招人恨类型的神仙——上课打打瞌睡, 哼哼小曲儿,学业功课却都是看得过眼的。
至少,本仙姑在梵天文殊孰时, 还未有哪门仙术是扫过尾巴铺过底的。
要晓得, 文殊菩萨座下的三十八位弟子,个个儿都不是小角色, 若本仙姑能让才那么一两个下去, 我私以为,自己亦是颇有本事了。
然而, 此番我历尽情殇下到凡界的这一遭, 却着实是狼狈。
而本仙姑的第二位授业恩师, 亦着实是禽兽。
“什么?”我瞪大了眸子, 有几分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不确定是我耳背听错了还是这位姜尚某太公嘴快说错了, 总之, 本仙姑觉着, 姜尚那番话,必然是错了,“师父……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姜尚淡然的眸子睨着我,语调轻缓而严肃,正正经经一字一句道,“劈完一车柴,才能回来吃饭。”
“……”
我摸了摸鼻头,望了望天,又踢了踢脚边的斧子,又睨了睨小屋外的一辆木车——这一回,本仙姑觉着自己应当是没听错的,是的,姜尚其人,他说的是劈柴,而且,还是是劈一车的柴。
“师父,”我抖了抖肩,迟疑道,“这……恐怕不大好吧?”
“唔?”
“师父,您方才不是对我说,要开始教我道法仙术么?荆和愚钝,委实不知这同……唔,同劈柴有个甚关系?”我恭恭敬敬地垂着头,端着十二万分的庄重笑容,问道。
“唔,道法仙术,自是极紧要的。”姜尚清寒的眸子淡淡地睨着我,又道,“只是,唔,荆和你须晓得人命亦紧要。”
“……呃?”我面上的笑容一僵,俨然崩出几丝裂缝。
“今日没做成生意,”他面上的表情很淡定,亦很严肃,语调不急不缓道,“你一个身强力壮的仙姑,自是要去砍柴卖了换钱买米的。”
“……”我面上的笑容骤然一崩——身强力壮的……仙姑……
“好了,”姜尚回过身子,挥了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般风轻云淡道,“徒儿你去吧,日落之前将柴砍回来。”
“……”我面上挂着丝已然冷透的笑容,望着那人的背影,甚无语。
方此时,姜尚某太公却似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他顿了顿身子,回过了头,双眸清洌地望向我。
“……”我心底骤然滋生了一簇儿希望之火。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唔。”
语毕,姜尚朝我风华绝代微微一笑,复又旋过身子继续朝里屋走,顺道“啪”的一声合上了房门,直直惊飞了停在小屋门前的几只麻雀,啪啦啦一阵响。
我抽了抽嘴角抖了抖脸皮,很有几分难以接受,然而,望着斯人郑重而颇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背影,本仙姑,仍是含着满腔的热泪颔了首——
“……诺。”
其实,在上山的途中,本仙姑曾无数次思量过——推着一辆车,别着一把斧子,一个身上没得半分傍身修为法术的女神仙上山砍柴,照着当初我在九重天上观望过一些的戏段子来看,约莫,都会逢得些奇遇的。
然而,令本仙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奇遇竟会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快,奇遇竟是真的这般神奇——我,遇上了玉石琵琶精,石姬姑娘。
现下里,我望着前方那位正冷眼瞧着我的艳丽女妖,顿时觉着这个世界委实小了些,太小了些。
原本,我觉着自己手持一把朽斧子,脚踏一辆破板车的这副模样,原是不大雅观斯文的,着实是不符合我堂堂一仙姑的身份。然而,转念一想,我又觉着自己此刻面对着一个凡界里貌似有那么些本事的漂亮女妖,本就不当多雅观的。
唔,本仙姑私以为,此情此景下的自己这姿势,用到临阵对峙这桩事上头,决是再适合不过了——
很粗俗,很威猛,很霸气侧漏,想来,亦是能对这女妖有那么威慑力的罢。
许是因了自己这番颇到位的心理暗示,本仙姑瞬时也便淡定了许多许多分,是以,我左手握着斧子右手举起竖在了胸前,朝那石姬躬了躬身,笑了个诚诚恳恳,意欲将她点化个几分——
“石姬娘娘,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石姬闻言,面上的容色有瞬间的僵硬,俄而,她阴着一双眸子狠狠一甩红袖,朝我冷笑道,“哼,本宫当是谁,这不是姜子牙姜太公的小娘子么?”
我闻言,面上的容色却是顷刻间比她还僵硬了些许,颇是无语地抹了抹额角的冷汗,纠结着说道,“娘娘此言差矣,我乃是姜太公的徒儿,不是他娘子。”
“徒儿?”石姬双眸中掠过一丝惊色,复又冷了一双眸子上上下下将本仙姑望猪肉一般望了一遭,眼中浮现了一丝讥讽,“姜子牙倒是好福气,收了这么个的徒弟。”
“娘娘谬赞,一般福气。”我黑着印堂,皮笑肉不笑地抱了抱拳,谦虚道,“一般一般。”
“徒弟……呵呵呵,有趣,有趣。”她忽而朝我笑了笑,涂着艳红色蔻丹的右手微微地抬起,缓缓抚过左肩的一缕发丝,双眸中闪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定定瞧着我。
我被她的目光望得有些不大自在,然而,令本仙姑更不自在的,却是石姬抚着发的动作,竟教我觉着很有几分眼熟,便像是,我也曾见过另一个人,做过同样的举动。
思及此,我微微蹙眉细细回忆了一番,却是无果,只得定了眸子又朝她望去。
“姜子牙这么些年来从未收过一个徒弟,如今却收了你,”石姬忽地开口,眸子仍是眨也不眨地望着我,朝我走进了几步,又道,“本宫倒是想晓得,若我杀了你,他会有什么反应……”
她话音一落,我心中顿感几分不妙,无奈没了修为的身子着实不如以前的灵活,本仙姑竟是想躲也没躲得急,眨眼间,我便万分悲催地望见一只纤细的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朝我袭了过来——
我立时大惊,然而,下一刻,令本仙姑愈发觉得这奇遇很神奇的事情却发生了——
一道清光乍现,石姬喉间便溢出了一阵闷哼,身子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了出去。
我被眼前这情景生生一惊,望着倒在不远处口中咳出了一口血水的石姬,复又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前——
那道清光,那道清光,我约莫是何时见过。
我双眸微动,讷讷地伸手浮上了胸前。
“哈、哈哈……”
石姬抬起右手拭去了唇角的血渍,左手捂着应是受了伤的腹部,溢出了几声低笑,她的眸子中夹杂了一丝惊异同疑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了身子。
她脚下几个踉跄,终是站稳了步,复又抬起眸子冷冷望着我,笑道,“真是想不到,你竟不是个凡人……你到底是谁?”
“……”我心中思忖着方才那道清光,遂漠然地开口应道,“荆和。”
“荆和,荆和……”石姬微垂了头拧了眉,口中喃着这个名字,似是在极力从记忆中搜寻着什么,忽而,她抬起了头,双眸中的惊色更甚,“你是轩辕荆和?三百年前那个被自己的夫君背弃,遂在南天门外以元神祭轩辕剑的上仙荆和?”
“……”仿佛是结了良久的疤被人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撕了开,我只觉心口一阵闷痛,眸子便冷了下来,淡淡望着她,“是又如何?”
“没想到,你竟没有死……”石姬直直望着我,面上的惊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诡异的笑容,“不过,你已然被除了神籍,九重天上,早没了荆和上仙……如今,你没得半分修为了?”
“……”望着她面上那丝古怪的笑意,我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仍是冷眼瞧着她,一言未发。
“定是如此,否则,你怎么会拜姜子牙那个凡人作师父。”石姬面上笑着,笑得几近病态,俨然有了几分癫狂,复而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得来全不费工夫……”
“石姬,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容色冷然,沉声问道。
石姬闻言,渐渐收住了笑,她抬起眸子望向我,缓缓伸出了右手摊开,一柄古镜便徐徐在她掌心中现了出来,随后,她脚下一动,便朝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你想做什么?”我朝后退了几步,冷声道。
“轩辕荆和,你怪不得我,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语毕,随即便高高举起了那面式样古怪的镜子,与此同时,一道刺目至极的耀眼白光从那镜子中迸射而出,直教我睁不开眼。
“便是有龙气护体又如何,”石姬的声音没得丝毫温度地响起,“进了这水月花镜,你也只能乖乖地为本宫养魂。”
我隐约觉着石姬话中似是有几分不对头,正欲细想,却忽觉脑子蓦地一沉,随后,本仙姑便万分无有脸面地在一个女妖手中,不知几度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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