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我被眼前这头凶兽的尊容惊了个不轻, 脚下一动便朝后噔噔噔地退了三步,退到了姜尚那厮的身旁。
“……”姜尚侧了侧眼, 一双的清寒的眸子睨了睨, 将将便睨着了一脸惊魂未定的本仙姑,他动了动嘴角, 望着我,微微一笑,“瞧仙姑你这样子, 似乎很害怕?”
“唔……”我瞬时一窘,心道我一个在时间活了三万多年的神仙,如何也不能叫一个七十多岁的屁孩儿凡人给鄙夷了去, 是以,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挺了挺腰杆儿, 端庄大度地笑了笑, 恭敬回道,“哦呀, 师父您有所不知, 这面对着穷奇, 徒儿原是该怕的, 只是,想徒儿我堂堂天界的神仙, 除魔卫道本是天职, 一念及天下间的黎民苍生, 徒儿这心头,骤然便觉着不怕了。”
“哦,”姜尚面上一派的了然同理解,“难得徒儿有这份心。”
“师父过誉了。”我端着当初待文殊菩萨的姿态面对着姜尚,又是恭恭敬敬地抱着拳鞠了鞠躬,俨然一副虚心受教好弟子的模样。
竹林之中,微风拂动着竹影,竹叶窸窸窣窣地作响,美好得仿佛不似人间。
然而,我同姜尚那师慈徒孝的和谐景致也仅仅不过维持了一瞬间,立时便被某公子清冷阴鹜的嗓音冷冷冰冰地打断了——
“是么?方才见了穷奇掉头就跑的,莫非不是仙姑你?”
姬发的话语中连讽带讥,轻飘飘地顺着微风吹入了我的耳朵。
“……”我印堂一黑,旋过了眸子便白了姬发那厮一眼,也正是本仙姑这将好白过的去的一眼,险些惊掉了我的半条命——
只见姬发正对着我同姜尚,然而,在他的身后,那头四海八荒里的名声颇不咋地的凶兽穷奇,正赤红着一双硕大的眼,死死地盯着姬。
凡界里的人看不出,可我堂堂一个在四海八荒里曾经有头有脸的上仙,却自然是看得出的——如穷奇这般的凶兽,是同当初被苍玄帝君斩杀的饕餮,同浑沌以及梼杌一道并称上古四大凶兽中的其一,传说里说,穷奇降世,必生翻天祸乱,而因着这头恶兽素来只听命于大奸大恶之人,是以,它在这四海百货的名声,那委实不好了些,太不好了些。
想当初,本仙姑在梵天文殊孰做弟子时,也是个颇不可貌相的。
别看我生得一副老实巴交的好模样,然而,但凡是个同梵天文殊孰有些许渊源的人,都是晓得的,文殊菩萨座下的三十八弟子轩辕荆和,是个最不长进的,而造成本仙姑这颇不长进的德性的授业恩兄之一,便是我的十三师兄,史历仙君府上的大公子,彦离仙君。
彦离师兄对本仙姑影响最大的,其实倒也并不是他为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传授了几多几多的三界史诗,而是由彦离以及文殊孰里几个不成器之代表人物主刀编写的《奇物宝典》。
穷奇身为堂堂的四凶之一,自然是入了《奇物宝典》,而那宝典具体有多宝,时岁久远,我亦是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其中一条记载,便是“穷奇发怒,双眸必赤之,后而作。”
现如今,两厢一对比,本仙姑着实是汗颜——
瞧这穷奇的架势,双眸赤红得跟俩大红灯笼似的,可不就是发怒的前兆了么?
心头登时一凉,我脚下一动便要朝姬发的方向走过去,然而,也正是此时,本仙姑的左臂却是蓦地一紧,接连着,一股子火辣辣的痛意便顺着手臂缓缓地,缓缓地爬上了背脊,惹出了一阵冷汗。
“你做什么……”
我蹙眉,回眸望去,却望进了一双清寒得深不见底的双眸,姜尚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牢牢地握住了我的左臂,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若是现在过去,不仅救不了他,你也别想活了。”他淡淡望着我,压低了声线,朝着我的左耳轻声道。
“可是……”我心头有些打鼓,心道这姬发虽说个性不大讨喜,甚至是有些讨人厌,只是,他再怎么说也是西伯侯的二公子,在凡界里也算得个大人物,若是我这个做神仙今次不搭救他,或多或少,也是会伤了几分神族脸面的
“不然呢?难道见死不救么?”我挣了挣手臂,亦是沉下了声线,问姜尚道。
“呵……”姜尚双眸中的眸光意味不明,喉间却是溢出了一丝沾着几分嘲讽意味的轻笑,又道,“你似乎挺担心他的?”
“这与担不担心没得关系,”我容色一沉,又挣了挣左臂,却仍是没挣开,是以,本仙姑心头的火气益发地有些大了起来,朝姜尚道,“师父,徒儿不瞒你说,自己确然不是个称职的神仙,否则我也断不可能落到如今这地步。只是,如今被那上古凶兽穷奇盯上的,是个凡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我们神族既自号三界之帅,是如何也不能不管不问的!”
“……”姜尚闻言,也并且答话,只是眸光深沉地望着我。
“……”我亦是端挺着腰杆儿昂着头,毫无所惧地直视着他。
姜尚静静地垂着眸子凝望着我,半晌后,就在本仙姑以为自己便要被他那样瞧成一座石雕时,他双眸微掩薄唇微启,似梦似语地道出了一番话——
“你同以前,当真是不大一样了。”
他的这番话甫一落地,我便蹭地惊了半死,连忙瞪大了双眸望向他,满腹狐疑地问道,“以前?师父,你如何会晓得……我以前是个什么模样?”
“唔,”姜尚的双眸缓缓从我面上移开,连带着那死死扣着我左臂的手也松了开来,“早便听闻,天界神族,最难能可贵之物,便是仙家心胸中的大爱。然而,女娲娘娘当初托梦于我时,曾对姜某说起过,仙姑你是个不大谙大是大非大爱的仙姑。”
“……”闻言,我的嘴角抽了三抽,对于姜尚口中道出的这个回答很有几分接受不得——
想我轩辕荆和也是个曾自诩一世英名的人物,没成想……没成想在女娲娘娘心中,我原是个那般登不得台面拿不出手的货么……
也正是我同姜尚说这句话的同时,本仙姑本着一颗慈悲向善的心怀去望了姬发一眼,只见他似乎也已经觉出了一丝不对头,右手缓缓地,缓缓地,以一个异常缓慢的动作,将青铜剑朝上抬了起来。
“不想死就别动,这畜生是个睁眼瞎子,它望不见不动的东西。”
姬发手上的动作忽地一滞,一双迷蒙着一层薄薄的阴雾的眸子透出了一股子狠戾之色,冷冷地望向了我们这边的方向。
一道清寒逼人的男子声线倏忽响起,却是极度的空灵,缥缈得很有几分不真实,直教我心头一惊,待我去望姜尚时,却见斯人的唇都没动,如何瞧也不像是刚刚说过了一句话的模样。
“……”我心生狐疑,不由地又望了姜尚几眼,心中对于他称呼穷奇为畜生这桩事,也生出了一丝敬意。
“如你这般冒冒失失地冲过去,你真的是想去救他?”姜尚的眸子望向我,淡淡道,“你一个仙姑,莫非连寻心之术都不晓得么?”
“寻心术?”我一惊,被姜尚口中道出的三个字雷了雷——原来,这厮方才,竟是在用寻心术同我和姬发说话么?
然而,这千里寻心之术,素来便是仙法中格外高深奥妙的,便是仙身神体的神族人去修炼,也是要耗费许多时日,譬如说本仙姑,当年练这门法术时,统共苦练了二百年,才能勉勉强强地将这门法术的皮毛摸了上一摸,然而,现下里本仙姑倒着实是很有几分敬佩了——
想来,一个在世间统共便只活了七十来年的凡人,若要将寻心术修炼到如此境地,必定是极其不易的,然而,姜尚斯人,却是真真正正地做到了。
由此观之,姜尚某太公,他原来不仅仅是个太公,他更是个很勤奋刻苦忧国忧民除魔卫道的好太公。
“师父,我们……”
“想要姬发活命,就闭嘴,只照着为师吩咐的做就行了。”姜尚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压低了声线道,接着又望了一眼那穷奇,复又续道,“你抬眼望望那头畜生。”
闻言,我也并未多想,只照着他的说法抬眼,打望了一番那穷奇凶兽。
“看见了什么?”他压低着嗓子,冷声道。
“唔……”
“说人话。”
闻言,我一窘,心道“这不是您老人家让闭嘴么?”,然而,本仙姑到底还是很有度量的仙姑,到底还是不会跟一个凡界里的老爷子一般见识的,是以,我张开口,也是低声道,“穷奇。”
“……还有呢?”
“唔……”我抬眼又是一番打望,又道,“生得真丑。”
“……荆和。”姜尚额角的青筋动了动,仿佛是强自压抑着什么一般,低低地唤了一声我的名。
“……”我扁了扁嘴,干笑了两声,“师父,您还是直说吧。”
也正是此时,穷奇却忽地扬起了脖子,一阵响天彻地的咆哮,直令整片天地都生生地抖了起来。
“……”我心中一急,却听见姜尚风轻云淡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了——
“这畜生的眉心上,嵌着一株命草,只要拔了那株草,穷奇便必死无疑了。”
“一株草?”我蹙眉,又朝着姬发望了一眼,只见他额角尽是汗水,却仍是纹丝不动。
“嗯,”姜尚又是一笑,“穷奇的名草,名为陌凉草,只要你咽下了那株草,便可得这头畜生半数修为。”
“……”我一怔,有些不可置信,“你从最开始,便是故意将我送进来取陌凉草的?”
“你以为呢?”他笑得一片风轻云淡,薄唇微扬,又道,“只是棋差一招,为师到底还是失算了,看来这么些年来,石姬还算有些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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