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苍玄君揽着心事重重的本上仙来到弥溪谷深处的一处石窟前时, 已近子夜了。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不敢乱动分毫, 生怕碰着了身旁某人的伤处, 然而,即便如此, 我仍是望见苍玄君的面色愈来愈难看,几近有了几分苍白。
我的眉宇蹙了蹙,转念一想, 却又觉着苍玄君定然是不愿让我晓得他受了伤的,虽说伤他的是他自己的元神,这应当, 也是桩颇没脸面的事,是以我扯了扯脸皮, 巴望着将眉头扯扯舒展, 然而, 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脸皮的抗拉扯力,这一拉二拉的,本上仙不堪重负的脸皮撒欢似地抽搐了起来。
“嘶……”我吸了口凉气, 伸出双手,甚无语地拍了拍抖得很欢脱的面皮。
“怎地了?”身旁的苍玄君见我这般举动, 心头许是生出了几分疑惑, 他清寒的眸子淡淡睨向我, 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姿态, 凉凉问道。
“唔, ”我继续揉着脸皮,本欲很老实地回一句,“脸抽筋。”可本上仙转念一想,觉着这句话委实是太没文化了,着实有些折了我的身份面子,是以我思量半晌,端起一副很冷艳很高贵的姿态,抬眼望向苍玄君,很正式地说了句自以为颇符合身份的话——
“脸皮略微有几分抽筋。”
“……”苍玄君闻言,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接着便转过了头不再同我说话。
“……”我亦不再开腔,只默默地揉着脸皮跟着他朝前方走。
月色柔和,我同苍玄君二人终于是走出了碎情关的一线天,两旁的石壁在我们走出后便又渐渐地合拢,形成了一条极细窄的缝隙。
我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石林,那些石头的形貌古怪嶙峋得紧,大多是极高大的,约莫有着人身量一般的高度,一片石林之中,怪石交错纵横而立,几块石头间的缝隙亦是将将能够一人通过,竟是连一条能让人通行的小路都没有。
我见状心中微凉,心道这林子如此古怪诡异,远远望去便可见黑气冲天,那逆瘴之气的厉害程度可见一斑,蚩尤被父君封印在这种地方,若能几万年不死,只怕也是入魔极深的了,如此这般的阵势,蚩尤其人,断然不会是盏省油的灯。
思及此,我又拿着眼风儿去瞄了瞄身旁那位始终淡定得很的某尊神,有几分忧心,虽说这人在入这谷前已然夸了海口放了狠话,可他现如今带着伤,若是毁去了父君的封印,这位尊神大人指不定便会蚩尤给打得魂归离恨天。
往时,我总是觉着,我同苍玄君,其实仅仅只是两族联姻的友好使者,而我对苍玄君的定位,也仅仅停留在“我的挂名夫君”、“共同寻剑好好大哥”、“救过我性命的尊神大人”以及“父君一般的俏长辈”层面上。
而如今,我二人却已然是有过“深层接触”的人了,我私以为,我若还是个会为自己今后那颇长的后半辈子考虑的女仙,我便要时刻当心着我家夫君的安危与前程,唔,就目前看来,苍玄君在四海八荒里的地位显示,他的前程是不消我忧心的,那么,我唯一须得忧心的,应当便是他的安危。
方此时,苍玄君带着我朝着那石林走了过去,他脚下的步子很持稳,不急不缓,走起路来的姿势配上那周身华贵的紫气,甚耐看。
不过,此时此刻的本上仙,是没心情去看的,我咽了口口水,扭扭捏捏地开口了。
“唔,苍玄君,穿过这石林便是石窟了,便要见蚩尤了,唔,我是说……咳咳咳……”我扭着脑袋微微扬起头,却陡然被方才没被我咽圆范的那口口水呛了呛,只得低低地咳了起来。
“……”闻言,苍玄君脚下的步子一顿,一双清寒彻骨的眸子朝着我淡淡地扫了过来,薄唇微启,缓声道,“要见蚩尤,你很兴奋?”
“呃?”我愕然,确然是不知道这位爷是从哪里看出本上仙兴奋的。“没有啊。”
“……”某尊神双眼中的寒意微减,步子也继续往前迈了起来,淡淡道,“继续。”
“唔,你身上的伤……我是说,苍玄君你可有觉着身子有何不适?”我望着他颇好看的侧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并未。”他的眸子仍是望着前方,口里却淡淡地回我道。
“……”我耳里闻着这两个字,眼里望着那行已然黯淡的血迹,心头有几分无语,面上却笑得很傻很天真,“哦,这样,看得出来。”
“为何忽然问这个?”苍玄君微微转过了尊头,眸子沉沉地望向我,声音竟是有几分轻柔地问道。
“唔,”我望着他,心中快速地盘算着说辞,思忖了半晌方才笑容满面地回道,“我瞧你今日体力有些大大的折耗,便估摸着你当好生休养休养。”
唔,我对自己想来出的这一理由颇满意,苍玄君不久前才同自己的元神苍龙斗得很天昏地暗了一番,体力折耗是必定的,本上仙如此这般的殷殷关怀,我以为,苍玄君心头,断然是会有几分感动的。
然而,这世间的诸多事,便正应了某位名流仙子的一番话——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苍玄君接下来的话语与反应,委实是同本上仙预计的差得忒远了些。
“体力……”苍玄君的眸子甚危险地眯了眯,双眼冷得仿若南极仙翁府上的冰潭一般,他微微俯下身子凑近我,声线亦是沉得很有几分骇人,“大大的折耗?”
“……”我略略向后仰了仰,抽了抽嘴角,微微颔了颔首。
“……”苍玄君的眉毛一挑,忽而微微一笑,望着我有些惊疑的双眸,接着便移着眸子上上下下将我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打量了一遍,最后很淡定地说了句,“凭你这样子,还折耗不了我多少体力。”
“……”一阵风吹来,呼啦啦一阵响,我抖了抖,在风中华华丽丽地石化了。
“唔,不急,我们来日方长。”苍玄君朝我很淡然地微笑。
“……”
“天道酬勤,兴许,上仙你还是可以的。”苍玄君继续朝我淡然地微笑,接着便转过了尊头,揽着已然脑子放空的本上仙,很淡定地向前走。
于是乎,我同苍玄君,一个身上负着伤的尊神,一个脑子转不大动的上仙,便意气风发趾高气昂,气焰十分之嚣张地掀闻名三界的魔将蚩尤的老窝去了。
“唔,这是?”
这是苍玄君略微疑惑的清寒男音。
“呃,封印,封印。”
这是本上仙愈发小声的心虚答语。
“……”
话说苍玄君同本上仙穿出了石林后,便到了封印蚩尤的石窟前,这处石窟真真是很神奇,至少我很是如此以为。
我一向觉着,封印一位堂堂魔将的咒语,除却我父君个人原因最喜欢的无极图腾外,应当配上一句颇有震慑力的铿锵有力的话语,唔,大概便是类似于锁妖塔上写着的“天威勿犯”或是“天道无情”云云吧。
然而,当我同苍玄君仰着头望着那石门上方的封印时,当我二人望清那颇大颇威武的无极图腾底下的一行字时,我表示,我们都很尴尬。
当然了,苍玄君的尴尬自然是不可与我同日而语的——我觉着我一个堂堂轩辕族的上仙,着实是太没面子了些。
“拐老娘闺女者,不得好死。”
我抬起袖子抹了把冷汗,望着那行字有几分凌乱——唔,这语气,委实是很像某位九重天上的女上神。
唔,便是本上仙的母神,琏人。
望着没得丝毫异样的石门,我微微拧眉,试探着伸出了右手,朝着那道石门伸了过去。
可是,还未待本上仙的手挨着那石门的边儿,便见一只甚修长的大手伸了出来——将我动作略猥琐的手拍开了。
“……”苍玄君垂下眸子凉凉地睨了我一眼,那眼神儿便是分分明明的两个字——找死?
“……”我尴尬地笑了笑,朝他送出了一记约莫是“帝君您是好人”意思的眼波。
苍玄帝君貌似颇受用,他转过头,口中默念着便捏了个诀,右手成掌,微微一抬,便见一块不远处的巨石缓缓飞了起来,接着便飞向了那道石门——
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我甚至还未来得及眨眼,便听见一阵儿巨大的“轰隆隆”声响,那块人高的巨石便整个儿地碎成了粉末飘落了漫天。
“唔,”苍玄君见此情形微微颔首,淡淡道,“这印子不错。”
“……”
本上仙决定无视这句话。
我抬眼望着那封印半晌,我又低头望了望那石门,心中有了几分了然——只要破了这道封印,应当便能将石门打开,打开了石门,应当就能见到蚩尤了。
望着那行字同那无极图腾,身为轩辕家的一位上仙,饶我是个颇废柴没什么出息的上仙,如何破我父君母神烙下的印子这档子事,我却还是晓得的。
“……这印子我来破吧。”我抬眼望着苍玄,说着便举起了左手,伸出食指放入了口中,随后纠结了一瞬,便狠狠地咬了下去——一阵刺痛过后,我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
苍玄的剑眉微蹙,他便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却始终一言未发。
我转过身,足下一个使力便跃了起来,滴着血的食指沿着那石壁上的印文纹路画了上去,待我用血将那行字同那无极图腾画满后,一道金光迸射而出照亮了整片天际,接着便渐渐黯淡了下去。
我以一种颇优雅的姿势缓缓落地,朝苍玄君很冷艳很高贵地说了句,“好了。”
苍玄君闻言,显然是准备完全无视本上仙的神态,他面无表情地起了我的左手食指,一道清光拂过,我只觉指尖一凉,那伤口便没了。
我瞬间一窘,只得讷讷地笑了笑,朝他说道,“多……”
然而,我的“谢”字还未出口,我便见苍玄君眸色一冷,接着便使了一股大力,揽着我的腰杆儿往后急速地退了过去。
也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道石门被人从里头生生地打碎了,碎石飞舞,有几块便将将砸中了方才我二人立足的地方。
我背上的衣衫被冷汗尽数湿透,心头生出了一丝后怕,随后便意识到了一个颇严重的问题——
石门碎了,那便只能是……被蚩尤打碎的。
我被苍玄君搂着背对着石门,忽而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道沙哑低沉的男子声线,仿佛是经过了太长的年生不曾开口说过一般,那口音甚古怪,透着一丝诡异的意味——
“四万年了,四万年了……”
“……”
我抬眼望了望苍玄君,只这一眼,我却望见,苍玄君的唇角,竟是微微上扬的。
至此,本上仙彻底理解不能了,我原本以为会颇有几分腥风血雨的相见场面,竟是如此和谐美好么……
“四万年不见了,蚩尤将军。”苍玄帝君声线低沉,却透着丝若有若无的气势凌人,他朝蚩尤说着话,手臂却不着痕迹地将我朝他身后揽了揽。
“你是……”蚩尤的声音透着股疑惑,忽而声线又微微拔高,“东皇苍玄?那……他又是谁?”
我缓缓转过了身子,望向身后,便望见了教本上仙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名震三界的魔将蚩尤,漫头的长发凌乱披散,衬着如水的月色,我极其分明地望见,那人的发丝,竟是赤红色泽的。
他身上穿着传说中的紫金铠甲,脚下亦是踏着传说中的弄云靴,虽是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却也依稀可见一代名将的气度风华。
然而,令本上仙毕生难忘的,却是蚩尤的脸。
一双清明的眸子下,那张在书本中被极力称道过的,应当透着三分邪佞七分清雅之气的俊美容颜上,有三道极是狰狞的伤疤。
那三道伤疤划过高挺的鼻骨,狰狞而刺目,原本应当是颇有些年生的伤痕,却仍是那般的鲜艳,不难猜测,为蚩尤留下那三道伤痕的人,心中那极致的恨意。
蚩尤清明的双眸望见了我,竟是有瞬间的惊瞪,他动了动唇,在我分外惊疑的眼神中,泛起了抹苦笑。
接着,蚩尤将军见到我这个晚辈时,道出的第几句话,却仿若是一道九霄天雷,直劈得我外焦里嫩脑壳发木了。
——
“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你,谁还能破你父君的封印?呵……你还是不愿放手的,是么?你还是不甘的,是么——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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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新得这么勤快啊~你们居然还霸王我。。
天道待我,委实不公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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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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