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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生序,九荒引 弱水千流 6006 2021-04-02 20:45

  “啧,今日是个大日子啊,大日子。”

  “这……敢问师傅大在何处啊?”

  “啧,”一白发白须白眉的老仙君一脸瞅牲口的表情瞅向另个年纪稍轻的仙君,半晌才故弄玄虚道,“你可知轩辕家有位姑娘名荆和?”

  “啧,”年纪稍轻的仙君颇为严肃,道,“不知。”

  “……”老仙君似是对这个答案颇有些无言,心道,没成想啊,这四海八荒竟还有不识那姑娘的神仙,委实是难得,难得得很。他抬眼望了望四周,确定了四下无人后方才神秘兮兮道,“今日是轩辕家三万岁的荆和上仙初嫁魔族的日子,莫非不是大日子?”

  “啧,”年轻仙君一脸的恍然,“大,真真是大,这年纪……都同我母亲一般大小了。”

  “……”

  今日是个大日子。

  旺财土狗从天微亮便吠起,那股子兴奋劲儿似乎也感染了天池城的其它仙犬,一时间犬吠声声好不热闹。

  我颤巍巍地举起铜镜,对着镜中那花里胡哨的人儿微微一笑,那镜中的人儿亦朝我笑——唔,我甚无语。

  “唔,萋萋,今日天色很不错。”我印堂发黑面色如土,望着那高绾的青丝飞挑的眉梢,嗯,诚然本上仙不得不承认这算个喜庆,然而——

  这知道的是神族嫁姑娘,这不知道的怕会以为是凡间捉了水性杨花的女子要去浸猪笼吧。

  “怎么了?”正尽心尽力往我身上捣鼓的美人不愧是我的同道中人,一眼看出我面色非常,惊异道——“这胭脂莫不是淡了些?”

  “……”我张嘴干巴巴一笑,“呵,呵呵……桑萋,你舟车劳顿,快回去歇着吧,回去吧回去吧。”从何出来便回何出去吧,我这小小的轩辕府真真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仙的。

  “阿荆,你这话就不对了,”桑萋将手里的脂粉奁往桌上一放,正色道,“你我是生死之交,想当年你我一同……额,时岁久远我亦是记不清了,总之,当时我们便说好你成亲之时我定要亲自为你梳妆,这些年来你让我好等,如今却是嫌弃我了么!”

  我嘴角抽了抽,望着她正气凛然的面容,心生抑郁——桑萋上仙这话委实是言重了。

  且不论她那掌北海的海伯老公,单是托风神兮玖捎着她母□□号在这四海八荒里晃荡一周天,我估摸着便能吓死一打胆小的角儿。

  说起这女娲族的桑萋上仙,那真是不得不提的一个大美人。

  女娲娘娘号称大地之母,又是伏羲上神的妹子,那姿容是天上地下再找不出可与之媲美的了。女娲族中未出过男丁,故而那艳冠天下的容貌便自然而然地尽数传给了九个女儿。

  桑萋排行第三,是九个姐妹中最貌美的一位,亦是同我最为亲近的一位。与我一般年纪的桑萋美人九千年前便在女娲同西王母二位娘娘的撮合下嫁给了天帝的第九子钦渊神君,也就是现今掌着一方水事民生的北海海伯。听闻我要出嫁,素来颇讲义气的桑萋上仙便不远万里从北海赶回了天池,直奔我轩辕府来替我梳妆备嫁。

  桑萋其人,委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本上仙甚欣慰。

  然而,望着镜中活像凡间媒婆子的女子,我不禁开始回忆,那过往的几万年岁月中,我是不是干过什么对不住她的勾当。

  “萋萋,出去歇歇吧,将我府上的几个姑姑叫进来,我同她们交代些事宜。”我抚了抚额,讪讪道。

  “……真是交代事宜?”她将信非信,满面疑云。

  “是是,自然是的……”我正经八百道,心头却寻思着要怎么让几位姑姑避着桑萋打盆水进来洗脸。

  “那我先出去候着你,你快些出来,莫要误了时辰。”桑萋颇老妈子地叮咛了几句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顺便将我房门口静候多时的几个管事的姑姑叫了进来。

  “这……”几位姑姑见了我,纷纷面面相觑面露畏色面皮颤抖……总之,便是甚是有些许无措。

  “几位姑姑无需惊慌,”我望望外头的天色,似乎还未过辰时,心头便稍稍安稳了些,抬手将眼尾的飞纹揩拭去了大半,估摸着桑萋已出了我的荆园,便义正言辞道,“打水洗脸,上妆。”

  “诺。”几位姑姑秣马厉兵,面露霜凝,应声道。

  一个时辰后,当我蒙着面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桑萋某上仙便扯长了她那甚修长甚白皙的脖子打望着我,眸色颇疑惑。

  她自是分外不解,本上仙自是但笑不语。

  门口的旺财土狗头一回见我这般模样,大红衣裳长发高绾,遂摇了摇尾巴亦是收了声,一双水汪汪的狗眼则是可怜兮兮地瞅着我。

  “巨鹿来迎亲的人已将将到了天池城南,”老管家见了我,便上前笑眯眯道,“姑娘您快些上凤辇吧。”语毕,他回头吹了声哨,便见两只冠翎火红全身金灿灿喜庆庆的凤凰拉着一辆车从遥不可见的天际飞了过来,停在了轩辕府门前。

  “……”我顿觉有些恍惚——巨鹿,正是魔族的都城。

  往几回的亲事,皆是大婚前几日生的变故。那两万年前便托织锦阁纺好的嫁衣,我今时今日方才堪堪穿了头一次。

  前些时日我一直都在候着那东皇太一家的公子逃婚的消息,可是一连等了七十二日,直到今日,都没将那消息等来。于是我益发抑郁忧愁了——大婚当日被遣送回府,怕是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惨凄凄凉吧。

  而且……我的额角滑落了两滴冷汗,时至今日我父君和母神竟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莫不是笃定了这是第四桩乌龙亲么?唔,只是不知这算不算得得两位长辈的先见,若真是先见,本上仙倒是希望这先见莫要是明见。

  我这厢正忧心忡忡,桑萋那厢却已来搀着我上了凤辇,她正欲放下门帘,只听见外先传来一阵哭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抑扬顿挫的狗吠,那交错的声音,其洪亮程度真可谓是响彻云霄激昂山河。

  嗯,委实雄浑壮烈。我同桑萋面面相觑,皆是颇为震慑。

  念及要远嫁离开天池,我心中也不由地生出了些不舍,只默默地探出脑袋望向老管家和旺财土狗,“老管家,您……”

  “啊,莫有事莫有事,老身……”老管家略感尴尬,老脸红了红,“老身守了姑娘三万年,如今……如今,姑娘终于是要嫁人了啊,虽说这年纪是大了些,可好歹亦是嫁人了啊……”

  “……”边上的桑萋呛了声。

  “……空桓仙君珍重,”我捏了捏额角,黑着脸放下帘子,“走吧。”

  双凤得了令便扬了颈项仰天长鸣,随即便振翅朝远处飞去。

  不得不说,空桓老管家委实是个人才,本上仙原本出嫁时的小儿女心性被他区区几句话便抹杀带殆尽了。

  我轩辕一族,真真是个人才辈出的好地方。

  凤凰于飞,鸣声锵锵,不消多时双凤便拉着玉辇到了天池城南。

  出乎我意料的,此地并没有我预想的那般人马众多,天帝王母不见踪影,甚至连个仙倌儿都没有,我干咳。

  “素闻魔族迎亲不见外客,看来并非谣传。”萋萋掀开帘子朝外先张望了一番,缓缓道,我的嘴角微抽,这魔族行径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魔族的迎亲队伍人数不多,贵在气势逼人——数十位魔族将士清一色的一袭玄黑戎装,个个神色严峻如临大敌。

  我微窘,额角青筋隐动。

  见了魔族的迎亲头头,我不禁益发汗颜——但见眼前这位公子,身上笼着玄色铠甲,半边甲皮面具遮去了大半面容,然而即便如此,那双眸子中的肃杀之色亦是让人心头一颤抖。

  颇是个人物,本上仙心头一阵唏嘘——数万年来神族的神兵神将中,道风低迷仙风败坏者甚多,却没几个如魔族将士这般威武慑人的,委实是我神族之悲哀,唉。

  “在下乃魔界威武大将军应龙,奉魔尊之命特来迎王后前往魔界。”甲皮公子恭敬地朝我的凤辇行了礼,目光中的寒气这才敛了去。

  “大人无需多礼。”我被那“王后”二字震了震,但面上仍是歉然一笑,得体庄重。突然反应过来我蒙着面纱,人家也瞧不出我端庄得体与否,便生生抖了抖僵了的双颊。

  桑萋在我身侧攥紧了我的手,手心上全是汗水。

  我心中有些不舍——我嫁去了魔界,她长年住在北海,再见却不知是何年月。

  “王后,该启程了,”应龙将军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天池到巨鹿,约莫要四个时辰。”

  “……”我颔首。

  “阿荆……”桑萋红了眼眶,半晌又笑道,“瞧我,真是给你扫兴了。哈哈,老姑娘,你总算是嫁人了。”

  “……萋萋,”我勾了勾唇,双臂一张便搂紧了她,“萋萋,经此一别,千万珍重。”

  “……珍重。”她重重颔首。

  “王后,请。”应龙将军沉声道。

  风萧萧兮,风卷落叶,此情此景竟颇有几分伤情。

  我转身踏上凤辇,顺手带下了帘幕,桑萋的容貌便被隔绝在了玉辇之外。

  帘外弱水泠泠,不消一会便扬起了一阵群马嘶鸣之声,随后便是应龙将军颇为慑人的浑厚嗓音重重响起——

  “起驾巨鹿——”

  临了之时,饶是本上仙对老管家的话再无言,心头仍是有几分不舍的。

  轻叹之余,我撩开了车窗的帘子,却被菡萏池那方的一道青光定住了眼。

  那道青光,但凡是个在九重天上的神族人,便都是识得的。

  依那司记载天史的史历仙君所载,这青光自开天辟地一来总计不过现过七回。这其中一回同本上仙还颇有些瓜葛,说是十万年前我父君同我母神成婚当日,便曾现过这青光。

  照着凡间的传说,上古的并蒂菡萏,万年花开只为情故。

  然,传说之所以称其传说,自然便是些传来传去的说法。九重天上素来安生得很,这天上的神仙更是闲得发慌。然而神仙毕竟不似凡人那般随性,闲得发慌了便能进进赌坊入入酒肆逛逛窑子,是以造些听来颇催泪的故事便成了三十六天里上至上神下至仙倌儿的众仙家一致的乐趣,这些个故事也便被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到了凡间,成了凡人口中的段段佳话美谈。

  诚然,本上仙不是个凡人,自然知道传说不可信。

  我可不以为并蒂菡萏开了朵青不拉几的花儿便注定了一桩好姻缘,兴许只是因为本上仙的煞气重了些呢。

  毕竟不是那些个怀春的小女儿,本上仙那时觉着我好歹亦是活了几万岁的人了,凡事自然看得比常人通透。

  然而,这之后发生的种种却证明,那时三万岁的我,委实是白活了那么几万年的光景。

  不过那自然是后话了。

  车队到巨鹿,已近寒鸦归巢的时辰。

  “王后,到了。”应龙将军的声音幽幽飘来。

  我恍恍惚惚地“嗯”了声,便撩开车帘步下凤辇。

  进了巨鹿王宫,我方才晓得天池那座仙城当真是算不得什么了。

  此处的宫殿群零次栉比,盘盘焉囷囷焉,长桥卧波,复道行空。且此处的宫楼皆是飞甍有致,与天池城全然不同——银勾铁划气势凌人,将帝王家的霸气表现得淋漓尽致,颇能体现几分东皇家素来的气焰。

  可是……我皱眉,四周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些群臣吏民,甚至只有几个宫人候着,我心中不免生出了些疑惑,不过此刻也容不得我细想了。

  一路上粒米未进我已是身心俱疲,头晕眼花间便顾不上守礼不守礼了,遂问道,“将军,可有吃食?”

  “……”应龙将军似是全然未料到我会问这个,我望见他的眼角不着痕迹地抖了抖,半晌才回道,“回王后,没有。”

  “……”闻言,我大失所望,只觉心头空空腹中亦空空,抬眼望见王宫的正东面有一大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心想那便是大宴众宾客的正宫,于是脚步轻飘飘地便朝那处走了过去。

  “……”应龙将军拦住我,“王后,君上的寝宫在那方。”

  “寝宫?”我真真怀疑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脑子霎时清醒了大半——这是个什么道理?我轩辕荆和堂堂神族上仙,这魔族是什么意思,竟不邀我入宴……莫非我轩辕荆和三嫁未果的事迹已经不远千里传诵到了魔族……我顿时脸色一阵青红。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面上堆起笑容,眼底却无笑意。

  “王后切莫误会,”应龙将军躬身,“我魔族素来都是这个规矩,王后初嫁当日不见外客,希望王后千万海涵,这亦是东皇先君定下的规矩,君上不得不遵循。”

  闻言,我的面色稍稍缓了缓,忆起萋萋之言,望着应龙严肃的面孔,心头又是一阵伤叹。

  想当年学佛法时,佛陀曾曰过:当受,则受。那时的我年纪还颇小,一堂佛课听下来多是跟着众弟子一道喊了声“好”便作罢,只记得那佛陀光蹭蹭的脑门很是讨喜,至于那些佛法如何如何奥妙云云,本上仙自是一窍不通。

  然,我觉着这便是我应当受上一受的时候,本上仙向来自诩是个听话的好弟子,自然是要受。

  “也罢,君上寝宫在何处?”我问道,低眉顺目地张口打了个哈欠。

  “王后请先随我来沐浴。”

  正值此时,一直跪在一旁的一个宫人模样的女子上前来,扶了我的左臂便引我往王宫的正西方走去。

  “王后安歇吧。”

  小宫女将沐浴后的我送到了一处大得有些骇人的宫阁后便告退了。

  我转身,穿过处理公文的外阁,径直进了内殿。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本上仙心头是颇有几分憋屈的。

  天微亮起便被桑萋那厮拾掇,这一转眼又到了巨鹿,从头到尾我这个准准的新嫁娘是粒米未沾滴水未进,可见这婚嫁之事委实不是桩好事,于是我便愈加肯定了那并蒂菡萏云云的传说是鬼扯淡。

  打眼望去,便见这内殿的小桌上正摆了几碟糕点,我挑了挑眉,拿起一个桂花酥样的糕点便吃了起来。

  似乎是没出岔子。

  我惶惶乎若置身梦里,许是前车之鉴太多,我总是觉着这婚事不会如此顺利。

  将桌上的糕点差不多都尝了个遍,我不禁精神一震,顿觉天高海阔神清气爽。长发还沾着水珠,我略加思索,于是解开发巾坐上了床榻,毕恭毕敬地候起东皇家的那位夫君公子。

  夜深,蝉鸣。

  就在我将将要睡着的前一刻,我听见宫门开了。

  “君上,王后在内殿等候多时了。”

  “嗯,退下吧。”

  极是清冷,语调并着那声线都透着一股子淡漠疏离——这便是……

  东皇太一之子,现今的龙族尊神——苍玄帝君么?

  我脑中霎时便忆起了这个名字,心神有几分恍惚间,眼中便已映入了一双男子的短云靴。

  “荆和王后,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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