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银两, 又有人出力,应对方案也在完善中,本来糟糕的情况很快得以好转,因为大雪还在下, 灾情依然不容乐观,哪怕朝廷竭尽全力救援……冻死的人数依然上升到可怕的地步,这让康熙帝饱受质疑。
那年甘陕地震像是吹响了悲剧的号角,后来的旱灾和疫病虽然都有好的结果, 影响还是实打实的,再加上这次雪灾,这让人怀疑是不是皇帝德行有亏这才使上苍降下责罚。
这么想, 又觉得说不通, 假使真是皇室之过,怎么干旱时祭天雨就来, 疫病蔓延时去庙里拜过病患就不治而愈?老天爷未免太给爱新觉罗家面子。
老百姓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们也没那精力去仔细揣摩,能做的就是闹上衙门口去, 请父母官传达民意, 让皇上开坛祭天为百姓祈福。
加急的奏折一封封往京城送,康熙越看越头疼, 摸着良心说,他比谁都想来场扭转局面的祭天仪式, 先前问老九富察氏如何, 那小子当时就一脸狐疑,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是满脸防备看过来,气得康熙直接甩出实话,说她要是情况还好,不如再往庙里去一趟……
话还没说完,胤禟就给答复了,这回不成,说什么都不成。
康熙还想劝,他就诉起苦来,说宝珠是他见过的人里面最受不得冻的,往年冬天她就极少外出走动,更别说今年。瞧瞧这雪,接连不断下了有半个月,官兵想给街面上清出一条道都得累个半死,这天气要让她出门胤禟就不答应,还要去庙里,路上指不定有什么危险呢,听说没饭吃没柴烧的已经开始打砸抢了,去庙里这一路万一遇上劫匪呢,万一马蹄子或者车轮打滑呢,万一雪崩呢,遇上这些算谁的?
她极度畏寒是其一,眼下怀着身孕是其二,这两点叠加在一起,做相公的能让她以身犯险?
如果不是情况严重到这地步,康熙也不会开这个口,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你要是怕她冻着可以改造马车,小心一点多带些侍卫路上出不了事,这一趟你福晋必须得走,否则这场大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胤禟都顾不得这是在南书房,他在御前来回踱步,满脸烦躁。
“那要是有个万一……?”
“最坏的情况,你福晋滑了这胎,却能救回千千万万条命,整个黄河以北都饱受雪灾的迫害,多一天都要死不知道多少人。”说着康熙还补充道,“这只是最坏的情况,哪怕真走到这一步你们还能再生,死去的百姓却没法活过来。老九你想想,这点风险和黎民百姓比起来孰轻孰重?”
说得这么好听,不也是为了稳固统治么,胤禟很想说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又想到假使真的糟糕下去,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就危了,日子过不下去笃定会有人造反,到时候也可能危及他府上。
于公于私,这场雪灾都趁早结束的好,但胤禟真的不想做这个选择。
他捉住脑子里一晃而过的东西,问:“那万一真出了事,老天爷怪罪下来,觉得我们害了我福晋遂命雪越下越大可咋整?”
胤禟抬头看着他爹。
说实话,康熙有点懵。
他没想过这种可能,听老九一说又感觉很有道理。
正举棋不定,小兔崽子又说:“皇阿玛您有所不知,我原本没想这么快让福晋怀二胎,平素都有在预防,生怕短时间内再来几个像阿圆他们那样的糟心儿子,就这样,她还是怀上了。胡老也说这胎是天注定,老天爷让她生,您为君为父您要坚持让我福晋去庙里祈福我拦不住,只不过您千万想清楚了,别漏掉这种可能性。就如今这样老百姓已经哎哟连天,这雪要是再大点,那可怎么办哟!那可是整个黄河以北!是咱们大清朝的根基所在!”
假如站在面前的不是胤禟,康熙一个砚台就飞他脸上去了。
这混账!
不过他也是话糙理不糙,老天爷把富察氏当亲闺女疼,他闺女让婆家人折腾得落了胎,那还不闹翻天?
现在怎么办?
是顺应民意祭天祈福?
还是用常规手段应对这次灾情?
康熙头都要炸裂了,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摆手让胤禟滚蛋,准备等想清楚了再召他进宫。胤禟在殿内还是满脸沉重,转身迈过门槛走到屋檐下就咧了咧嘴——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照他说,辣椒还是小的辣!
看看,这不就解决了?
以退为进实乃妙招,古人诚不欺我!
同老爷子博弈并最终取得胜利是挺爽,也就爽了那么一下下,瞧这漫天飞雪,胤禟心里也挺沉重的。民间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冷和饿,大雪压塌了许多房屋,并且还断了山林野兽的口粮,依山而建的村落有不少遭到袭击,像狼群野猪这些,在山里寻不到吃的就纷纷下山来,普通百姓哪抵御得了?正常情况下就干不过饿狠了的野兽,更别说眼下手脚都冻僵了,地上还堆积着碍事的雪。
每一天,衙门都能统计出不少死亡人口,因为各种原因。
这些汇总上来的数字让朝廷心惊,也让康熙并一众皇子心痛。
国家的强盛主要依靠人丁,种地要人,打仗也要人……这一冬死去这么多,朝廷简直元气大伤。
这还没翻过年,距离过年都还有二十几天,年后也还要冷一两个月,听之任之那还了得?
胤禟心情着实复杂,假如宝珠没怀着胎,很多事就容易多了,她偏偏怀着身孕,太医都说女子怀孕时要仔细养着,切莫受冻,切莫劳心,否则危及胎儿事小,恐怕还会给母体留下病根。
宝珠那就是胤禟的命,在千万人和媳妇儿之间,让他来做选择,他是毫不犹豫的。
胤禟收拾好心情准备回府,半路上又被太子截住,因为一模一样的理由,太子早先就从康熙那儿听说了他九弟妹的能耐,照眼下的情况看来,要凭借人力对抗天灾太难了,哪怕最后扛过去也是惨胜,他很希望能快点结束这个悲剧,一点儿也不想等一年半之后从皇阿玛手里接过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清朝。
有些话直说不好听,太子含蓄开口:“你二嫂想约九弟妹上庙。”
“那只能说对不起了,让嫂嫂们陪太子妃去吧,我福晋她不方便外出。”
“让马车直接去你府上接人,到地方就换轿子,不用走半步路,能有什么不方便?”
“她刚怀上,这胎还不稳,折腾什么?”说着胤禟还瞅了太子一眼,“太子妃人缘有这么差?除了我福晋就找不到一个人陪?”
为了达成目的,胤礽昧着良心点头,表示就是这样你说得太对了,瓜尔佳氏忒不会做人,连上个庙都没人陪她去。
胤禟嫌弃的咂咂嘴:“那就带上奴才自己去呗?不然约几个娘家姐妹,多大点儿事?”
他说着就借口开溜,回府之后赶紧让赵百福把门闩上,深呼一口气径直去到宝珠院里。这会儿宝珠正在草拟年礼单子,听到打帘的丫鬟通报说爷回来了,她就想下炕来,胤禟立刻赶了几步,扶她坐回去。
“怀着身子也不知道顾惜自己,你吓坏我了。”
说着他想起自个儿方才在冰天雪地里待了半天,赶紧松开她,脱去满是湿气的大麾随手递给一旁的丫鬟,又接过刚拧起来热腾腾的巾子,擦了把脸,还捂了捂手,捂热之后才敢去碰宝珠。
瞧他紧张成这样,宝珠也觉得好笑。
“我是畏寒,也没这么严重,自打怀上这胎感觉已经好多了。”
胤禟捏捏她秀气挺拔的鼻尖:“是谁迈出房门一步就冷得直哆嗦?夜里不仅要往被窝里放上汤婆子,还要整个靠在爷怀里方能睡着?”
被他干净利落的拆了台,宝珠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咕哝说胡老讲的,生下这胎可能就不怕冷,咬牙忍一忍来年冬天就好了。她想想又说:“房里不仅烧着火炕,还点了炭盆,暖烘烘的跟春天没二样,这么过冬称不上熬日子,挺舒坦的。”
胤禟听着就叹气:“真得庆幸咱们都生在富贵人家,外头大雪下了半个月,这个冬天太冷了。”
宝珠是彻头彻尾的娇娇女,哪怕平素看点杂书,也不是民生类的,她对许多事都没概念,就偏头去看胤禟:“不是说瑞雪兆丰年?下着雪能赏雪里红梅,赏连天雪景,还能摆全鹿宴,不好吗?”
宝珠对下雪天的活动万分憧憬,谁让她长这么大都没参加过。
胤禟扶额,只得解释说凡是须得有度,过犹不及。
宝珠眨眼,她掰起手指头数了数:“到今天也才下了半个月,咱们院里都没积起雪呢。”
胤禟有点头疼:“咱们府上常有奴才扫雪,自然积不起来,街面上有半天不清就能积老厚一层,继续放任不管它马车都过不去。”
“马车过不去还可以坐轿子。”
此时此刻,胤禟就想问一句:心肝你是认真的吗?
他生怕气死自己,没敢在这个点上纠结,又改口说:“黄河以北遭了灾,百姓的房屋让雪压塌不少,他们又冷又饿还无家可归……”
宝珠的直觉反应是:冷就多穿点,再添个炭盆,饿就吃东西……直觉告诉她说出来可能要把天儿聊死,她就闭上嘴。
一孕傻三年这说法丁点错也没有,更可怕的是,头一个三年刚刚过去,现在第二个又来了,这么一堆叠她蠢得比别人家孕妇更厉害,脑子都像被外头的冰天雪地冻住了一样。
“咱们不是带头捐过善款,怎么还不够赈灾?”
胤禟真不想谈这么沉重的话题,不过既然宝珠问起,他就回了:“以黄河为界,整个北方都遭了灾,捐的那点银子哪够救这么多人?”
“那怎么办,再捐一次?”
“皇阿玛想开坛祭天,还想让额娘带众女眷去寺里祈福,今儿个还说起,我替你拒了。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这事自有能耐人去做,你只管好生养胎,别让爷担心就成。”
老这么拘着也挺没劲,宝珠这会儿来了兴致,问说:“没有我能做的事?不如咱们略尽点心意,关上门供一供菩萨。前次跟额娘去庙里叩拜,拜完当真显了灵,咱们只要心诚一定管用。”
胤禟想了想,还真可以尝试。
这样既不违背他的原则,也尽了心意,至于成不成就听天由命呗,拯救苍生万民的重任也不能全挑在宝珠身上。
看天色暗下来,胤禟没赶着进宫去,他第二天去见了皇阿玛,把宝珠的想法同他说了,那头果然高兴得很,连声说好。胤禟也表示让老爷子盯着点兄弟们,都别懈怠,成不成还难说。这道理康熙能不明白?摆手让他回去准备着,又说要什么供品就吱一声。
照康熙的意思,别的事他暂时可以搁下,眼下最重要就是把这茬办好。
胤禟乐得如此,他早想给自己放个假,冬天这么冷还不让睡点懒觉。
有天底下最能耐的阿玛鼎力支持,胤禟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同在工部的胤禩得知老九在府上放纵自己就示意底下人隐晦的参了他一本,结果胤禟啥事儿没有,反倒是他折了个能用的人。
照胤禩看来,兄弟们都拼命在为度过灾情想办法,就胤禟关上门骄/奢/淫/逸,皇阿玛责罚他也罢,连训斥也没有!这也太偏心了吧!
得,他不上心也好,就他这做派,来年春天笃定还是个贝勒,他要是能封郡王那就苍了天了。
这么想着,对老九自甘堕落这回事,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
也就是在各种猜测不满担忧恐慌之下,九贝勒府摆起供桌供起菩萨。
胤禟的意思,供桌就摆在他们房里,火炕照样烧着炭盆照样点着,听她这么说宝珠把眉头皱成麻花,哪怕一切从简,这也太没诚意些,至少摆去湖心亭那边,地方敞亮还有情调,很适合招待贵客。
是的没错,在宝珠看来,供菩萨就和招待贵客一样,只是客人档次更高,宴席规格更高,过程更加繁琐。
因为宝珠坚持,胤禟不同意她还闹脾气,又捧着肚子哎哟说你不疼我了,说着泪珠子就往下掉,可把胤禟心疼得……还能怎么着,妥协了呗。
供品就摆在八角飞仙亭里,都摆好了胤禟才带宝珠过去,这一路可把他担心得,全程扶着心肝在走,生怕她没踩稳脚下打滑。
等真正走出院子,宝珠还狐疑的看了胤禟一眼。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外头的雪根本一点儿也不大,啥鹅毛啊,至多只能称得上飞絮的程度,还没靠近结冻的湖边,基本就已经停了。
这就是所谓百年难遇的雪灾?
到底是她认知有误,还是外头的人没见过世面?
胤禟觉得他参悟了,他都明白了。
这可真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啊!
她不出门时老天爷可劲儿糟蹋人,她一跨出门槛啥事儿也没了,瞧瞧就连金乌都要探出头来,贼老天还是人吗?这也太过分了!
早说啊!
还供什么菩萨,哪有必要供菩萨?
他早该给皇阿玛上个折子,申请暂停工部事务,就负责带福晋在府上遛弯,每天出来溜达一圈啥事儿也没了!
这会儿想起来,胤禟可真心疼他捐出去那十万两银子,那可是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钱啊,真白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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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咋没可怜可怜我呢?我可是你亲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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