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间, 宝珠往太子妃那头去了好几趟, 她倒不是逢迎拍马去,主要谁也没想到, 太子求了许多年才盼来的乖儿子同九福晋格外投缘。洗三那日宝珠伸手去逗他,就被他抓了个正着,成人掌心那么大的小爪爪握着宝珠嫩白柔荑不放, 闭着眼往嘴边拽, 把吃奶得劲儿都使了出来。
宝珠连声哄,生怕他把指尖的丹蔻吃进嘴里去。
看她着急的模样,太子妃很没良心的笑了, 直说小阿哥生来认人, 知道自个儿打从娘胎里就得了九婶的照拂, 一桩桩一件件他全记在心里,长大之后要报恩呢。
宝珠倒没觉得自个儿有多大贡献, 能被小阿哥喜欢她还是高兴的, 因为每次见着弘晔都很愉快,东宫难免去得勤些。她倒没厚此薄彼, 也带自家那三个混世魔王去五贝勒府瞧过毛头,说起来, 他们同毛头还要更亲些,老五老九可是一母同胞呢。
毛头生来就壮实,胎发浓密, 起先皮肤还有些红, 不过几日就长开很多, 瞧着白嫩不少。许是因为他在娘胎里养得好,精神头比阿圆他们当初要好很多,连着几回见他都没在睡,或者躺平了手舞足蹈,或者盯着某处发愣。
阿圆每回过去都自发往他塔喇氏跟前凑,因为打小就当哥,他并不稀罕小弟弟。倒是阿满,头回见毛头就很惊讶,听额娘说他从前也像这样,阿满脸上就写上了你骗我。
“他那么丑。”
话音方落,宝珠就揉上他的胖脸:“臭小子不会说话就闭嘴,毛头这是还没长开,以后笃定也是美男子。”
阿满心说阿玛也自诩美男子,不就是小白脸么,有啥稀罕的?
这么想着他就没了兴趣,跟着打个呵欠,眼神都水润起来,他又想睡。
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弟弟,阿寿的兴致最高,他单方面认可了这个跟班,碎碎念让毛头多吃肉快长大,以后他也像阿玛关爱十叔一样关爱毛头。
一开始,他塔喇氏很不适应,可最近听得太多,她已经能淡定接受儿子这个乳名,极其偶尔的时候会反省一二,她这做娘的没替儿子据理力争,这件事上她亏心了,只希望儿子长大之后还能喜欢这个名儿。虽然听着质朴了一些,可毕竟是爷辛苦想出来的,府上其他阿哥想得一个爱称爷还没工夫搭理他们,像刘佳氏所出的弘昇,得名之前阖府上下都管他叫大阿哥,哪有什么爱称?
毛头太小了,他接收不到亲娘传来的信号,不过也不用急,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明白自己格外不同,从而领悟到亲爹在他刚出生时干了多过分的事。
想也知道,纵使他以后有了学名,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用到,像阿圆他们几个,只会叫他毛头。
对相继出生的两个侄儿,宝珠是一样的喜欢,她的行为却被心怀恶意的人曲解得相当过分。倒是没人敢去胤禟跟前嚼舌根,富察家那头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借年节走动的名义,索绰罗氏给宝珠去了帖,说有些时候没见,做娘的挂念她,想去看她。
宝珠排了排日子,挑了一天出来,请她额娘过府。
等见了面,索绰罗氏才把外头的风言风语说给她听了,宝珠倒是没想到她同两位嫂嫂正常往来也能被编排成这样,她眨了眨眼,正要说点什么,裹着厚实棉衣的阿寿就摇摇晃晃跑过来,他没来得及刹车整个撞在宝珠腿上,同时往后一仰,弹坐在地毯上。
索绰罗氏看得心尖儿打颤,就要伸手去扶,宝珠虚拦了一下。
只见阿寿皱起小脸,努力想爬起来,但因为穿得太多限制了他的动作,再加上手上劲儿还没那么大,不足以直接撑起,他反复几下都不成功,可怜兮兮朝前头看去,却发现额娘坐得稳当,只是瞥了他一眼,就伸手去端一旁的冰糖雪梨,压根没打算施以援手。
阿寿最明白他额娘,瞧着软和好说话,却有许多奇怪的坚持,只要她拿了主意,怎么撒娇都不好使。
纵使如此,阿寿还是很爱他额娘,哦不,是最爱额娘才对。
既然没捷径可走,阿寿就努力翻身,从仰躺的小乌龟状态变成趴伏在地上,费了些劲就从地上爬起来。宝珠这才搁下汤匙,拿出手帕来给阿寿擦了擦,擦干净之后将他抱上炕来。
“额娘的心肝宝贝,急冲冲过来有什么事?”
阿寿趴在宝珠身上蹭了蹭,笑嘻嘻说:“额娘额娘,我们去找毛头好不好?”
宝珠捏捏他小胖手,说今日不成。
阿寿又是一阵撒娇,问为什么,宝珠才让他转过身来直面索绰罗氏:“瞧瞧这是谁?叫人了没有?”
宝珠嫁出来之后,同娘家并没生任何罅隙,感情一如既往的亲厚,不过见面的机会确实少了很多。做了皇家媳妇规矩总是要讲的,隔三岔五同嫂子们吃茶是无妨,无事往娘家跑绝对不行。正是因此,阿寿没见过他郭罗妈妈几回,索性这娃聪明,记性贼好,他偏着头想了想,眼神就晶亮起来,还向索绰罗氏伸出手要抱。
“是郭罗妈妈!”
“郭罗妈妈阿寿想你!”
宝珠在心里叹息一声,仨儿子里面阿寿尤其黏人,他嘴贼甜,见了谁都说我真想你,句式一毛一样。
这事宝珠知情,索绰罗氏并不知情。
她当即展颜,果真伸手把阿寿抱过来,心肝宝贝好一阵腻歪,还满心感动夸宝珠将他们养得好,打小就独立,又懂事又乖巧。
宝珠还真不敢居功,谦虚的说阿寿是像他阿玛。
索绰罗氏对女婿的印象又好了一分,赞道:“不愧是皇阿哥,你看达春也是跟他阿玛学的,比阿寿差几里地去,那皮猴儿!”
让宝珠说,自家大哥比胤禟靠谱多了,胤禟是装着一手好逼,独处时又是另一副鸟样,宝珠老担心他将儿子们教成色胚。不过这些担心她也就只能揣心里想想,没那脸往外说。
因为有郭罗妈妈陪,阿寿也不吵着去找毛头,至于索绰罗氏,逗了会儿外孙子又想起来意,提醒宝珠多多注意,她不担心闺女动歪心思,只怕钻了别人的套儿,被搅和进夺嫡之争。
弘晔的出生打破了长期以来的平衡,胤褆一派许多人都等不住了,他们积极谋划起来。京中兵力是两派争夺的关键,身为九门提督,马武近来总接到各种帖子,有登门拜访的,有请他吃酒的,他是没兄弟那么机灵,在大事上很拎得清,富察家难有破绽,就有人把心思动到九贝勒府。
胤禟比谁都狡猾,想拉他站队难有可能,几番算计不成,就有人泼出一瓢脏水,浇在宝珠身上。
宝珠很喜欢弘晔,去看了她几回,这就是他们盖棺定论的依据,皇上年初一斥责大阿哥结党营私,太子这更过分,不该一视同仁?
外头传言太子通过“福晋外交”拉拢了胤禟,眼下已经掌控整个京城,马斯喀马齐马武李荣保扛着皇党的旗,实际是太子的人。
搞出这个事,第一是为了教训富察家,第二是想让太子和大阿哥回到同一条线上,结党营私又不是他们一家,皇子们谁没有呢?
这事没通过胤褆,是其党羽商议之后干的,按理说没有破绽,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经此一遭皇帝还能对太子放心?还能让富察家手握兵权?
但是呢,他们算漏了一点,也就是康熙对宝珠的评价。
她要是真站在胤礽那边,这会儿皇位应该已经换人做了吧。而自己依然还是天下之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些传言全是恶意中伤,瞎扯淡。
康熙早就听说了,他也猜到是谁在搞鬼,只是没来得及发作。
富察家这边多少会有一些担心,让索绰罗氏过来给宝珠提个醒,至少让她知道有这回事,别被人怼个措手不及。
听索绰罗氏说完,宝珠失笑。
她掐指一算,去五贝勒府的次数也不少,因为阿寿闹得慌,比去太子妃那头还多些,怎么就没把五哥一道拖下水呢?
她是真不爱为前朝事操心,想了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没有应对的办法,就只能等胤禟回来同他提一提,看爷怎么想。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安抚说:“额娘用不着担心,这事闹不起来,我们爷自有打算。”
有这句话,索绰罗氏没再追问,又聊起八卦来。
她提起子嗣,问宝珠是不是在喝避子汤,怎么外孙子都一岁多了,还没怀上第二胎,照理说以胤禟独宠她的程度,早该有好消息了。
宝珠还真没想过这个,她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瞧她这迷糊样索绰罗氏很心疼胤禟,又说:“连着生是不好,很亏身体,老喝避子汤也不是个事儿,是药都伤身体,喝多了于子嗣有碍。”
说到这儿她自个儿都笑了,也罢,左右已经有三个嫡子,往后不再怀也不妨事,谁能诟病?
宝珠已经回过神来,她蹙了蹙眉:“可我没喝过什么药,没怀上许是缘分没来。”
这样的解释也说得通,索绰罗氏心想或许是老天爷心疼她,不让她接连受罪。谁都没想到胤禟在背后用了多少心思,心疼福晋的是他,功劳全给老天爷抢了。
因为流言蜚语发酵太快,后来甚至闹到了明面上,两派当朝开撕,康熙盛怒,他十年前就削了明珠,这回又削了纳喇族内好些人,并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训斥了胤褆一番,说他只是妃嫔所出,名不正言不顺,彻底绝他夺嫡之路,也给其他皇子提了个醒。
有人喊冤,说不公平,康熙理也不理,直接散朝。
事实上,如丧考妣的就只有那些站错队的大臣。年初一挨训,胤褆已经死心了,他意识到自己多努力都不及太子,这回被党羽牵连,又挨了一顿喷,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觉得果真如此,皇阿玛纵使也疼其他儿子,同疼太子的程度真不能比。
先前总是不服,想搏一把,如今终于可以死心了。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就像他自己也更疼嫡子,皇阿玛偏心太子不是错。胤褆跪了个结结实实,谢皇阿玛教导。他准备收收心,就像老九那样,往后做点感兴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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