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一时无法呼吸, 只顾呆呆看着四爷, 只觉得他的手指一碰, 就好像有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令她浑身僵僵的几乎无法动弹。
面前这个,是韦小宝的肉身, 面庞上有几分稚嫩, 却偏有一双令人心折的眼睛, 这眼神凝重深沉, 同这年轻的面孔截然不同, 平添了一股异样的魅力。
韦小宝原本并不属于“英俊”的类型,原主儿是个浪荡不羁的小顽童,当然也跟英俊沾不着边儿,在遇到郑克爽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会觉得自卑。然而如今换了四爷的芯子,走的更不是“偶像派”路线,而是不折不扣的“实力派”,韦小宝跟四爷,两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可算同为演技帝,然而路线却是截然不同。
韦小宝追阿珂等七女之时,靠得是一张厚脸皮, 甜言蜜语, 死缠烂打, 无所不用其极……而四爷却从来都无心女色, 一来是因为他自己也算是个“阅尽千帆”之人,前生后宫三千,千娇百媚,什么类型的女子没有?到再度转世为人,连自己都换了肉身,便早就将“皮相”两字,置之度外,看人之时,只看那人的品行如何,外貌怎样,却从不以为然。
第二四爷用心之处也从不在女色之上,女人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前生身为帝王,后宫三千,不过是必须之物,起个传宗接代稳固江山的作用罢了,何况他实际上的年纪又极大……真真是个“心如古井水,波澜都不起”的,因此就算是遇到了让正主儿韦小宝惊为天人的阿珂,四爷的感觉也无非是“这女子甚是刁蛮任性,荒唐无行”,是个极麻烦的,而对于阿珂的外貌,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讶而后便淡去了。
没想到偏生遇到建宁。
四爷虽然是个“阅尽千帆”之人,但因前生身为帝王,将精力都放在江山社稷上,这爱欲两字,也只晓得后面一个,对那情爱的滋味,却是不通的。
自从同建宁遇上,两个反复纠葛,一点一滴之间,不知不觉的情苗深种,等察觉不对之时,想收手却已经晚了。
有那么一瞬,建宁隐隐地有些不安,似乎四爷随时都能吻下来……而且他也实在有这样得先例,建宁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头究竟是期待还是惶恐。
两人四目相对,停了许久,四爷的手才撤回来,说道:“冒犯公主了……”建宁咽了口唾沫,道:“没……没什么……”
这次第,两个人谁都未曾先开口说话,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片刻之后,建宁便问道:“你……你忽然跑来做什么,不是在前头跟皇帝哥哥说话的么?”四爷才道:“是了,我有要事来同你……公主说。”
建宁道:“何事?”
四爷说道:“公主近来要多留意,我怕有人欲对公主不利。”
建宁惊了惊,说道:“是谁?”
四爷说道:“我在江湖上探听到些风声,仿佛是上回进宫的那个老尼姑……”
建宁若有所思,道:“原来是她。”
四爷说道:“公主,你近来行事,万万要留神些,进出多带些侍卫,也不要自去偏僻之处。”
建宁说道:“老四……”
四爷听她声音有些古怪,就答应了声,道:“我在。”
建宁看着他,原先想说的话,几度犹豫,终究说不下去,便叹口气,随意只说道:“方才你去见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对你说了些什么?”
问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四爷想到康熙对他所说之话,心头凉凉的,便道:“公主也知道了么?既然太后都同意了,想必公主也是同意了的罢?”身不由己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心头上那股子凉意却又变作一丝丝的酸酸醋意。
建宁呆了呆,道:“愿意什么?”
四爷茫然道:“远嫁云南,和亲……”鬼使神差地说完这句,蓦地浑身一震,心头想道:“我想错了,她明明不知道的,……糟糕,我怎么就说出来了?”
建宁瞪大眼睛看着四爷,说道:“你、你说什么?我要和亲?去云南,嫁给吴应熊,这……是皇帝哥哥的主意?还是……?”
这一连串如连珠炮般的问出来,四爷哑口无言,无奈只说道:“此事其实尚未定,皇上也不过是正在琢磨……公主勿惊。”
建宁看了四爷一会儿,渐渐镇定下来,心道:“我知道建宁是去过云南的,只是不知道,皇帝哥哥竟对我瞒的水泄不通,是的,兄妹情深,终究也抵不过江山之重的……”
四爷见她神色有些惨然,便说道:“公主……”
建宁回过神来,望他一眼,说道:“嗯?怎么了?”
四爷犹豫片刻,说道:“公主放心,此事、此事……”心中待想要打个包票出来,可这又不符合他平素做人的风格。
四爷是个深沉内敛之人,他要做一件事,极少会向人事先透露,往往就会不声不响做成了之后才叫人大惊一跳的。
建宁见四爷吞吞吐吐,便说道:“怎么了?你……你觉得如何?”她自然知道四爷也是个皇帝,还是康熙的儿子,岂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当下便凉凉地说道:“你一定也觉得皇帝……皇上这个做法很是英明的罢?”
原本的“皇帝哥哥”中途就改成了“皇上”,建宁只觉得心凉如水,虽然知道康熙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要她去和亲,但真的事实就在眼前,却仍旧如迎头一棒,被打击的不轻。
四爷说道:“我怎会……”
还未说完,建宁说道:“不是么?江山在前,权柄在握,自然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皇上这么做,其实是最正确的法子,让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和亲,稳定江山,谋取准备的时间,一来保全社稷稳固,二来也是黎明百姓之福,正是个当帝王的应有之策,古往今来,多少这样的例子,我算什么呢?哈。”
换作一个真的“不相干的女人”,身在帝王角度,四爷也觉的这个做法当真无可挑剔,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别说一个女子,必要时候,什么都可以牺牲或者抛弃,为了那万里如画江山……
但是此刻,听建宁亲自明明白白地说出这番话来,四爷心头却全无英明喜悦之感,只是觉得悲凉。
一个如画江山,必须要由一个女人出面才能得以保存?
难道说,真的需要如此做,才称得上是一个英明神武,无可挑剔的完美帝王?
四爷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以及帝王的行事准则。
建宁说完之后,叹了声,道:“你是偷偷来坤宁宫的罢?”
四爷点点头,道:“嗯……”
建宁说道:“你来见我,就是为了通知我小心防备么?”
四爷依旧说道:“嗯。”
建宁沉默片刻,才只说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她这样淡淡的,四爷却觉得自己的心沉沉地,很是不好受,便只站着不动。
建宁见他不动,便说道:“你说完了,便走吧,留神给别人看到了……告诉皇上,就不太好了呢。”
四爷看她一眼,见她面色极淡,有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不知为何,心绪越发不宁,想来想去,上前一步,唤道:“公主……”
建宁说道:“你回去吧。”转过身避开四爷目光。
四爷见她垂着头,眼中似乎有什么坠落,心中一颤,有心上前抱她一抱,却偏又不动,定定地静了片刻,四爷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云南的。”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由分说,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势。
建宁一怔,眨了眨眼,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到反应过来,转身回来看四爷想问他几句,却见身后空空如也,他竟已经走了。
建宁静静坐了会儿,终于起身,重新唤了宫女进来,叫宫女替自己更衣,穿好了衣裳,便去乾清宫。
此刻些来议事的臣子都已经退了,只康熙一人独坐大殿,门口的太监见建宁来了,便欲行礼,建宁制止了他们,无声无息进门。
康熙全神贯注批阅奏折,也没留心建宁进来,建宁一眼不眨地望着康熙,见他龙椅上坐的端端正正,低头展眉,一丝不苟,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颈间肌肤如雪,那张温润的脸上此刻全是肃穆之色,没有面对她时候笑笑的暖意,却全是一片淡淡的冷厉。
其实,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帝王的真面目……从来就容不下柔情似水,以前她缠的他太紧了,他也对她太过纵容宠溺了,就像是个全心疼妹子的哥哥,几乎让她忘记了他其实更是一个帝王。
建宁想到这里,心头其实已经没了丝毫的怨恨。自穿越到如今,几经生死波折,连她最害怕的蛇她都跟其亲密接触了,还有什么不敢碰,不能面对的呢?
从大殿门口到康熙跟前这段距离其实并不长,可是却足以让建宁心头的怨恨消散无踪,她心绪平静之极,平静的近乎于死亡般的静止。
建宁一直走到康熙跟前,康熙才发现建宁来到,当下将手中的御笔一放,笑道:“建宁你怎么无声无息的就来了,不是让你回去好生休息的么?怎么了?有什么事?”
建宁行了个礼,唤道:“皇……皇帝哥哥。”
康熙见建宁的神色异样,也不上钱,便自己起了身,转出龙案,到了建宁身边,说道:“怎么了?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是谁又惹你生气了么?”
建宁摇摇头,说道:“没有人惹建宁生气。”
康熙摸摸她的头,笑吟吟说道:“真的没有?”
建宁点头,道:“真的没有,皇帝哥哥不须担心的。”
康熙也随之点点头,说道:“那朕就放心了,不过,你怎地不在坤宁宫休息,又跑回来了?”
建宁看着他笑吟吟的样子,心中忽地想道:“我先前,以为自己处处都是在做戏,只因他是普天之下,拿捏生杀大权的第一人,只要巴结好了他,他就会护着我不会伤害我,如今……一切照我所料行进,我也完全没有性命之忧,就算是去云南,按照原来剧情,或者都不会死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是,为什么我心里头这么难受,就因为听说他要拿我去和亲?难道我不知不觉里竟然……”
康熙见建宁痴痴看着自己,也不做声,就道:“建宁,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上笑容收了,就带几分关切之色。
建宁看着他眼底一片忧色,心头一动,想道:“我以为自己是在演戏,却不免也坠到了戏中,原来感情的事,这么奇怪,有时候,就会戏假情真,不知不觉地动了真心……对他如此,对那个……人,也如此。”心底掠过四爷的脸,建宁摇头挥去,却轻声叹了口气,又想道:“只是不知道,他此刻对我的这片关心之意,是不是真的,还是说……也是在演戏呢?”
康熙见建宁还是呆呆的,就握了握她肩膀,忧心忡忡,问道:“建宁,你到底怎么了?真的不舒服?”
建宁回过神来,说道:“皇帝哥哥,我没事的。”
康熙皱眉,道:“你今儿有些不对,我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的好。”
建宁将他的手握住,唤道:“皇帝哥哥,你别叫御医,我只是……只是……”
康熙说道:“只是怎么了?”
建宁望着康熙,说道:“我只是……有些想念皇帝哥哥,所以回来再看看你。”
康熙怔了怔,本是想笑,却忽地有些笑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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