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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丝(二)

奈何 君子以泽 5194 2021-04-02 20:44

  这下可好,我把花公子也得罪了。在他眼中,我大概成了见了俊俏小生便追着跑的蠢蛋。不过这会儿别说是花美人,即便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放在眼里。和杨云分开后,我便合计着把三个夫君都放掉。这是为他们着想,毕竟日后我要天天宠幸着杨王,对他们也很是不公平。我冒雨绕回到停云阁,准备和丫鬟们下厨,为三位夫君准备几道好菜,等他们回来为他们践行。谁知赶巧儿的三位夫君和其他下人居然都在家,除了谢必安,个个头顶愁云脸发青。尤其是少卿,大概是昨晚大闸蟹黄肥肉嫩,堵得他浑身不舒服,脸拉得跟腊肠似的。我正想安慰两句,但想来想去办正事要紧,便只轻拍他的肩:“少卿,必安,颜公子,有个好消息要告知与你们。”

  三人眼珠子齐刷刷地转向我,颜姬和少卿依然愁眉不展。心里有些纳闷,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我要说什么,怕我遣散他们,面子上过不去?

  “咳。”我清了清喉咙,“今儿个我和我的旧爱重归于好。你们也知道,这门亲事原本便是家父乱点鸳鸯谱,我们几个心底都不愿意。从此往后,必安和少卿,你们找你们的好媳妇儿,颜公子,你找你的好相公。咱们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一阵乌鸦在窗外飞过,三个人的反应还是一样。少卿紧握我的手,眼中闪烁着璀璨的水光:“媚娘,你……你……你想休了我?”

  我忙道:“怎可说是休呢,当然不是休夫,毕竟我们开始谁也不愿意……”

  “谁说我不愿意,我愿意啊。就是当老小我都愿意,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愿意?”

  我被他一堆“愿意”绕得有些晕:“是啊,这样也是委屈你,所以我考虑后决定……”这一回仍然被人接了话,不过开口的人是颜姬:“当初向我们下聘书的人是岳父,最起码我是深思熟虑后,才从妖界跑来入赘。这下可好,才成亲,便要被休回去。我老爹脸上还真是沾了光。”

  “颜公子,一言之虚,百患众生啊。”见他一脸不信任,我把最后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谢必安。他原本正在翻管家递上来的账簿,抬眼皮望了我一眼,道:“不愿意的,只有娘子本人罢。可没人迫着我们。”又继续看账簿。

  “娘子若想和我们一拍两散,也可。但这门亲事是岳父大人定的,休书得他老人家亲自写。不然按科律规定,娘子写的恐怕不能作数。”

  “行,来人,去把我爹请过来!”

  这一妻三夫的荒谬日子,我实是消受不起,今天一定得摊牌,把话跟老爹说个清楚。然而,好不容易颐指气使一次,大厅里连个屁都没有响。我四下瞅了瞅,见大家还是一脸愁云。我只好再次把求助的视线投向谢必安。他提着毛笔,在账簿上圈圈点点,这回连眼皮也未抬:“娘子不知道么,岳父刚才出门没多久。”

  “他去了何处,阎王爷那里?”

  “他从阎王爷那回来过,现在喝汤去了。”

  “喝汤?”

  少卿惨淡道:“孟婆汤。”

  我望着整个大厅,与大家对峙很久,一溜烟冲出门去。

  苍天大地,我的亲爹投胎托生,居然也使我勿知!还有没有王法啊!!所幸我跑路还算快,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奈何桥时,老爹还抱着热汤,玩着骰子,和孟婆聊麻将牌九四色牌。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东方大人,您这胎可要选好。”

  “那是,我和阎罗王是什么关系,半年前他便替我盯住我家老婆子新家世交孕妇的肚子,现在差不多是时候去……”说到这,他掉过脑袋抽了一下,“媚媚!”

  估计我的脸色不好看,他瞅着我半天才抖出接下来的话:“媚,媚媚啊,你可要原谅为父,为父天天看着你娘个头茁壮成长,实在心慌。要再不投胎,我都可以当她儿了。”

  “真的,你看得到娘?我也想见见她!”

  爹从孟婆的椅子上拿了块镜子给我看。镜子里,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冲天炮,正给一个男娃娃换尿片。我眨了眨眼:“娘果真厉害,你看这才多大点便眉清目秀,以后肯定是个绝代佳人。爹,您真有福。”

  老爹不容置疑地摇摇手指头:“你娘才投胎一年多,怎能长这么大。那是她堂姐,你娘是她抱着的那个。”

  “什,什么?那明明是个男娃娃!”

  “当时你娘原是想在阎王爷那里选个女胎,但不知是哪个王八蛋跑去跟她打小报告,说为父又输大了。你娘她急怒攻心,一个冲动便投去了大司马家的武状元,说即便当一名战死沙场的汉子,也不要为父再给她添堵。”

  “那爹,您岂不是要……”

  爹把骰子紧紧一握:“放心,你娘逃不出为父的手掌心!为父选的可是她之前选的那胎!”

  记得家里出事后,娘便一直心有不甘,说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投胎到帝王家,这样便没人能为难她。我道:“难道她准备投胎到……”

  “日后你若看见万岁爷掌上明珠环昭公主,记住,那便是为父。”老爹一脸沧桑地望向忘川,又望向我,“对了,女儿,你找为父是为何事?”

  我从旁边拽了纸笔:“爹,您要帮女儿的婚姻大事做主。”

  爹笑盈盈地接过笔:“怎么,又看上了哪家俊公子?”

  “不,女儿是想请您帮忙写这休书,把家里三位夫君都遣……”话未说完,老爹已把笔扔到奈河里,一口气灌下孟婆汤。我张大嘴,下巴几乎掉在地上:“爹,你,你你你这是……”

  老爹看了我一眼:“你是谁呀?”

  孟婆拍了一下老爹的肩:“孽镜大人怎能如此待自己亲生闺女?人家不喜欢的夫君便让她休了啊,这阴曹地府地大物博,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她又转身对我说:“东方姑娘,你别信你爹,他在演戏,喝了汤,必须过奈何桥,才会忘记前世今生……”

  这回孟婆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指了指老爹的方向,想开口说话,她却浩气英风地一挥手:“你放心,他时辰未到,现在去投胎,难保会转成什么猪猪狗狗花花草草,你把话跟他说清楚了……”

  终于她意识到我的表情不大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老爹人已抱头飞奔到奈何桥另一端。一个时辰后,阎罗王合了生死簿,把它递给旁边的牛头:“你爹死后对你娘一直情深意重,如今转世投胎到你娘家里那只母鸡的蛋里头,也算阴差阳错,以恩抱怨矣。”

  我花了老半天,才接受自己爹成了一只鸡,经过阎王爷几番安抚,又道:“我爹现在不在阴间,我能否亲自给几个夫君下休书?”

  “这很好办,只要你和你爹一样,喝了汤投了胎,婚约自然能解开。”

  爹投胎事毕,休夫暂且搁置,家里那三位也毫无意见。青丝鬼之事尚未处理,我想着之前怠慢了花公子,亲自上门,向他赔礼道歉。花子箫到底是个有涵养的人,我酝酿好的话尚未说完,他便已经云淡风轻地挡回去:“我先行离去,是因为觉得不便打扰,无丝毫不悦,东方姑娘可别多虑。”

  既然对方这么说,我便松了一口气。于是,我们还是照计划行事,调查到青丝鬼在京城的住址,乔装成凡人,进入京城。这对花子箫来说很好解决,因为他从未在这朝代活过,只要披好仙皮,他便可在街上随意走动。可在这城里,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布衣百姓,见过我的人却不少,知道我死了的人也不少。我只好在头上披着白色丝绸,挡住大半张脸,跟在花子箫后面躲躲藏藏,小跑前进。

  青丝鬼的夫人是京城一家珠宝楼老板的女儿,住宅便在这栋楼的后方。不过白日我们不能以人身进入他家,只能在店里徘徊,等入夜后,再换鬼身探入。这家珠宝楼生意还算红火,珠花钻翠,满目琳琅,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云集订制珍宝。本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可就算我罩着脸,也罩不住花子箫的灿烂辉煌。我们进入大门,里面的人声渐渐消失至鸦雀无声。我压低丝绸挡脸,假装和花子箫挑选五光十色的珠宝。低调行事一会儿,人声又逐步恢复,可夫人小姐们还是时不时地望着我们。我正琢磨跟他来此处可是有些不明智,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所以说女人长得美不美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那个命。东方媚和御史公子的情债,便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啊。”

  “是啊,生得再美貌又有什么用。最后还是死得那么惨,也没个好归宿,还差点被夫家挖了坟,可怜见的。”

  我愣了一下,没敢抬头看花子箫的反应。其实这种话生前便没少听,但没想到死了还会被人拿出来鞭尸。

  “我跟你说,这跟面相有关系的。东方克夫下巴尖得可以削葱,没一点富态,也难怪她没好命。”

  “是啊,还是夫人面相好,一看便知道是有福气的长相……”

  听到这句,我下意识看了看铜镜,镜里的自己白色丝绸低垂,盖住大半张脸,苍白肌肤上嘴唇殷红,点上去的血色花瓣般,实在没有点活人样。我若一时冲动,化作鬼身现一下原形,恐怕得多个新外号“东方诈尸吓死一楼人”。卖珠宝的小厮走过来道:“这位公子,你们夫妇俩真是郎才女貌,给娘子买一对镯子吧。”

  我道:“这不是我丈夫,是我兄长。”

  “真的么,啊,这样看还真有几分相似,我还道是夫妻相。”

  “我娘子比较害羞,喜欢乱说话。”花子箫抬起我的手腕,拿起一个金镯,“娘子,我看这镯子挺衬你的肤色,可要试试?”

  被他碰到皮肤,我电打一般收了手,自行套上手镯,随便看了一下:“还可以。”

  那些姑娘原在看花子箫,此时目光却全部落在了我身上。刚才说我是非的官夫人忽然道:“这位夫人……我在哪里见过你?”

  我慌得直冒冷汗,这下快穿帮,如何是好?

  花子箫道:“夫人也觉得她眼熟?她长得很像东方媚。”

  很显然那夫人不爽我已久,因为她的丈夫曾花重金想私会我,但我这当戏子的一向不知好歹,从来瞧不起□□,宁可被打,也不愿见他。因此,听见我的名字她便皱起眉来:“我看公子一表人才,谈吐不凡,为何要娶长得像东方媚的妇人为妻?”到底是官家的人,说话难听却毫不粗俗。

  花子箫笑道:“夫人有所误解。在下娶她的理由,便是因为她长得像东方姑娘。”

  “名伶不过是个头衔,到底是个卖唱的戏子,而且克死了三任丈夫,这样公子也无所谓?用一个戏子如此羞辱你的妻子,也不怕她生气?”

  “她不会介意。”花子箫含情脉脉地看了我一眼,“因为她知道在下对东方姑娘一片真心,即便是日日夜夜与东方姑娘的灵牌在一起,在下也甘之如饴。”

  那官夫人的脸色铁青,方才她周围应和的三姑六婆们也傻了眼。花子箫比我想得还要狡猾得多。他如此说,大概比直接把丝绸摘下来,对我一番告白,还打她们的脸。在她们的注视下,花子箫带我走到一个大红金线盒子装着的玉镯前。刚好有一对夫妇想去拿那镯子,卖珠宝的大娘挥挥袖子:“去去,这是前朝贵妃的古董玉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你们站远一点,小心碰坏了赔不起。”

  花子箫对那大娘道:“拿这个给我娘子试试。”

  大娘上下打量了花子箫一眼,小心地把玉镯取出来递给我,在花子箫耳边低声报了玉镯的价格。大概是苦日子过太多,听见那数目,我差点当场便把镯子摔了:“这个你们赶紧收好。”

  “我买了。麻烦你把另外一个金镯包好,那个也要。”

  花子箫如此豪迈,把周围的人吓得一愣一愣的。大娘唯唯诺诺地接过玉镯走掉,我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叹息:“晚上她若发现你给的银子都是纸钱,会吓死吧。”

  “谁说我要给纸钱了?”

  我惊:“难道你打算给她真银子?”

  “阴间的货币行可以换阳间的银子,你不知道么?”花子箫拿出银票放在桌子上,“我虽然在阴间经商,但在阳间也要有操守。”

  “可此物太贵,买了又有何用?”

  花子箫一笑,变成了平常的音调:“娘子你别操心。你也知道,从东方姑娘去世,我这心病便再也没好过。看着你戴这镯子,我会觉得像看见东方姑娘戴了它一样……你不是希望我开心么,那便收下它吧。”

  他是存心想气死那些夫人小姐们。大娘把另一个金镯包好送来,他当场便让我把玉镯戴在手上,牵着我的手出去。离开大门时,珠宝楼里更是寂静得连风声都能听见。但刚一出去,他便放开了我的手:“在下冒犯。”

  原不是大事,如此一说,反倒有些尴尬。我握着手朝他笑道:“花公子真仗义。为了帮我出一口气,居然如此破费,我定得好好请你吃一顿。”

  “客气。我什么都没有,除了大把的时间和银子。不过举手之劳。”花子箫顿了顿,“阴间虽然热闹,但九成九的鬼都是过客,喝了孟婆汤,便又形同陌路。难得我与东方姑娘一见如故,日后若能帮上什么忙还,请尽管提出来,我必定竭尽所能,不枉相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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