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本小说最初构思于2010年。
那时我还在伦敦,刚开始计划写《最后的女神》,处于创作了西方神话小说创作热恋期。可是一次经过伦敦中国城的书店,当我看见老板把我的书摆在展示橱窗里,忍不住进去买了一堆以前觉得很贵的进口中文书。在那个被英语包围的环境里,我居然开始怀念起以前在国内读过的诸多中国古典文学。最开始是《山海经》《史记》,然后重温了《红楼梦》,接着把以前没敢读完的《聊斋志异》看了下去,对神神怪怪的东西产生了很大兴趣。然后,衍生到了日本神怪的文献,从平安时代的百鬼夜行,联想到动画片《千与千寻》中白日平静夜晚盛大的妖怪夜宴,甚至联想到了MichaelJackson那举世闻名专辑《Thriller》的MV。一直以来,众多鬼怪像展开聚会一样大量出现,占领凡人的领土,似乎是会唤醒人们心中恐惧与期待的场面。所以,这个画面变成了我最想描写的场景之一,也变成了《奈何》最初灵感的来源。只是鬼怪这类题材我从来没有挑战过,所以就暂时搁置了。
后来有一天,我打出租车回家,路上和英国司机老先生聊了起来。当他得知我住在贝克街后,居然很认真地跟我说起他开车的经历:有一次,他深夜在贝克街开车,在那附近看见了一个穿着古代衣服的女人,当时他猛地刹车,停下来那女人却不见了。我问他那女人穿了什么年代的衣服,他说大约是维多利亚时代,让我晚上一个人在家附近走的时候要小心。我打哈哈说自己是外国人,她不会找我麻烦的。但回家上楼梯的时候还是有被吓到。然后,我一直在思索,怎么不论东方还是西方,最恐怖的鬼老是女人?难道是因为女人的阴气重,更容易做出在背后偷偷袭击人的行为么。
说到女鬼,我就想到当时不久前才看过的故事,是日本籍英国作家小泉八云的《黑发》:一个叫十郎的男人因无法忍受贫困抛弃了妻子,娶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升官发财,但婚后数年他发现自己爱的还是结发妻子,所以又回到了旧居中。家里一片狼藉,妻子却美貌依旧等待着他,并且完全没有怪罪于他,对他十分热情。可直到第二天起来,他才发现身边躺着的是长着黑发的枯骨——这个女鬼,在中国其实就是耳闻能详的画皮鬼。只不过画皮脱了皮往往是厉鬼的样子,这个女鬼脱了皮是一把骷髅。小的时候我曾被画皮的故事吓得不轻,所以对这个故事也印象深刻。我想,既然所有鬼故事里,厉鬼总是女人,那我不如写一个有许多男鬼的小说吧,这样也比较有新意。
于是,《奈何》中我最爱的红衣画皮公子原型就这么诞生了。
只不过在那个时候,我还在写《最后的女神》的稿,而且那时距08年写的古风小说《月上重火》也有很长时间,再重新提笔写古风,如果不做足准备,肯定会写得四不像。而且,我发现每次想要动笔写东方神话的时候,总是会卡在世界观的设定上。那时很质疑自己的想象力,觉得一构思中国背景的幻想小说,都很难跳出一个固有的框架,例如能写在西方神话里的语言、种族、文化、建筑冲突,到了东方题材,都显得狭隘很多,如果想要保持中国风的原汁原味,就完全不能像西方神话那样天马行空。
后来经和朋友讨论,终于发现那是因为在世界的东方,中国的地理文化占据了极大的比例。亚洲文化几乎都发源于中国,我们生活的世界也是被中文和中华文化所主导,我们都生着黑眼黑发。因此,韩国漫画家李元馥对中国的单字概括,就是一个“一”——无论如何,我们都保持着统一与完整的文明。而在西方,文化主要起源于罗马始祖、日耳曼精神和基督教文明,随着历史的演变,它们又因国家众多而被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文化。即便现在欧洲成立了欧盟,通用语言是英语,他们各自多种多样的文化与自身的语言也依然扎了深根。也就是说,中国神话和西方神话存在的最大差别是:中国的神话是纵向的,亮点在于悠长的历史、复杂的人性、内涵的对白和磅礴的时间感;西方的神话是横向的,亮点在于丰富的世界观、多种族文化语言与宗教的冲突。
至此,我终于为自己解惑,中国神话的首要重点在于意境,而非世界观。当然,如果能把二者都结合好,把西方的多元化写到阴曹地府中,让鬼的种类、六道轮回也变得多姿多彩,再认真写好古风意境,那岂不非常完美?那时已是11年4月12日,我从伦敦跑到了柏林,把那一堆中文古籍一并带过去仔细看过,终于下笔写了《奈何》的初稿。然后,我也发现自己为自己挖了个滔天大坑来跳——所谓意境,就是要通过文字烘托来写好文章。所谓文字烘托与雕琢,就是需要用时间打磨的。于是,《奈何》成文过程中的种种折磨,一直到回国后的今天,才总算停止。中间夹着读者的狂催,杂志编辑的皮鞭,出版编辑的抽打,都没能让我提速起来。从开始构思到完稿,这单本书居然花了快两年时间,已经是我连续写的小说里记录中最慢的一本。
不过,在写好全文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很值。
君子以泽于
2012年9月18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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