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保向前一步:“请娘娘留步,奴才还有一件事……”
我有些惊诧,忍了忍终于停了步,问道:“还有何事?方才为何不说?”他刚才就面露犹豫之色,想必就是为了此事,倒是让我不解,何事需要他反复思量再讲?
善保说道:“回娘娘的话,善保先前是怕惊到娘娘圣驾,才隐忍不说,但娘娘信任善保,善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娘娘禀明。”
我听这话似有蹊跷,回身来重新坐定:“说罢,究竟是什么事?”
善保说道:“奴才大胆,不知娘娘昨夜晚可曾听到一阵箫声?”
箫声……我心头一动,面上却依旧端然:“如何?这箫声有什么讲究?”
善保说道:“娘娘有所不知,奴才当时正当值,听到这箫声来自坤宁宫附近,暗暗觉得疑惑,娘娘病体初愈,应该是没有人敢随意奏乐的,是以奴才便大胆来到这坤宁宫外一观。”
“想必是你发现了什么?”
“娘娘说的对,当时奴才望见月下有一道陌生人影,自宫墙之上翻身而入。”
“啊……”我听了这话,才觉得惊讶起来,回想昨晚之事,周身忍不住冷飕飕的,问道,“你是说,昨晚上那个吹箫之人,乃是宫外来人?甚至有可能是……”
宫外之人擅自闯宫,为的是什么?刺客的可能性可说是极大。
善保双眉微皱,说道:“奴才不知那人是何来意,只见他手中却并没有带着兵器,只掐着一管长啸,腰间倒是挂着一把剑,奴才当即挺身而上……”
我看着善保的模样,心底到底想通了先前他欲言又止的最大原因,恐怕并不只是怕惊吓到我吧……
忍着笑,淡淡说道:“你可曾跟他交手了?”
善保低下头,回答说道:“正是。”
“打不过人家?”到底是没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尤其是望着这位美人低头略带窘迫的样子,比绷着脸更有几分看头。
先前他不肯将这件事情对我说出,怕也是不想自己吃瘪的事情暴露出来吧。
善保白-皙的脸上浅浅地透出一丝粉红来,一刹那竟染到了耳根上,如涂了桃花颜色的胭脂一般,越发明显。
“奴才实在是有负娘娘所托。”他低垂着头,又气闷又沮丧,这语气里却隐约透出了一丝赌气般。
我心底几乎笑的出声,仗着他一直低着头不看,倒也不怕笑在脸上透出来,只说道:“罢了,技不如人这是常有的事儿,何况宫外来人,谁知道是什么来头的?江湖红尘之大,能人异士,卧虎藏龙甚多,哪里就保证你事事都占上风?虽然这件事情是你有些失职,但幸亏并没有引出大的乱子来……倒也是无功无过的,你就不必太过自责了。”
大概是见他的样子窘迫的好笑,是前所未有的模样,而我想好好用他,自要给他些鼓励,不能太打击到他。是以说到最后,声音不知不觉竟带一丝温柔,等我察觉过来之后,话已经说出去了,如泼出去的水,要想收回来的话是不可能的,更也不能指望那耳聪目明的人一时糊涂了没听到。
善保猛地抬起头来,一双亮如秋水的眼睛便直直看到我的面上。
真是糟糕,忘了收敛脸上的笑,连先前说话时候不知不觉带上的一抹温柔仿佛也还挂在面上,全都被他看个正着。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我心底颇有些尴尬,又隐约带点恼怒,本来是我拿捏所有,泰然自若,没想到这略带戏谑笑的样子都给他看到眼里去,不免觉得自己的威严有伤。
我慢慢地转开目光去,同时皱眉。
略是沉默之中,容嬷嬷及时从旁救场:“副都统,你这话说到了一半,纵然敌不过对手,那最后那个刺客他人呢?”
耳边听善保继续说道:“那人见我出面阻拦,也不再向前,在其他侍卫赶到之前,纵身跃出宫墙去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人倒是奇怪,娘娘您觉得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容嬷嬷问道。
我淡淡哼了一声,说道:“无旨无牌,暗夜闯宫,又有什么好来头?不知是哪个江湖人士暗怀不轨罢了……”
容嬷嬷大惊失色,说道:“啊……根据副都统所说,如果此人的目的是坤宁宫,那娘娘岂不是危险?”
我摇摇头,目光淡淡越过善保头顶,说道:“善保,你有什么意见么?”
善保的声音清晰响起:“这也是奴才担忧的,不管这人的目的是不是坤宁宫,娘娘这边的防卫都要事先加强,所谓有备无患。奴才觉得,此人虽然来去匆匆,但他的目的没有达到,便一定还会再来,所以一定要未雨绸缪。”
“你想的倒是不错,也好……”我说道,“反正你现在荣升副都统,这宫内的侍卫调动,你也可以插手,你变放手去做好了,这点儿事情,就不必本宫操心了吧?”
心中恼他方才抬头那一顾,声音冷冷地。
善保却依旧如常,说道:“奴才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我见他如此快就回恢复常态,更是哼一声,说道:“那你还不快去?你还要顾惜宫外之事,还要负责坤宁宫的防卫,可忙得很啊,仔细着些,千万别弄出点纰漏来,让本宫失望。”
“事关娘娘安危,奴才不敢有丝毫疏漏。”善保沉声回答。
“嗯……没有其他事了么?”
“回娘娘话,暂时没了。”
“那你就跪安吧!”
“奴才遵旨!”
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站起身来,高高在上又俯视他一眼,才转过身,搭着容嬷嬷的手离去,总归又压了他一番,此时此刻,心底才有一点好过。
兜兜转转,进了寝宫,容嬷嬷对善保大加赞赏,又说:“只是未免有些古怪,一个男子,竟生的宛如女子般貌美。”
我不耐烦说:“这又有何奇怪的,有丑若无盐,自也有美若西施,男子女子,又有什么不同。”
“娘娘很是器重善保呢!”容嬷嬷笑着说。
“也就是目前用到了他便是,”我淡淡说道,坐了下去,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要再提他,容嬷嬷,我有让你查苏拉的底儿,你可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容嬷嬷听我问,双眉一蹙说道:“那苏拉的底儿倒是挺干净的,只不过,奴才查来查去,发现她以前曾有段时候,跟延禧宫那边的人走的挺近的。”
我精神一振:“可知道是什么人?”
容嬷嬷说道:“这……倒还不知,只知道苏拉曾经有段日子,经常神神秘秘的向延禧宫那边跑。”
我凝眸沉思:“苏拉是本宫坤宁宫之人,如此不顾一切的向延禧宫跑的话,不是投了那边的主子,就是另有玄机,嗯……照本宫看来……”
想到我说要赐苏拉跟乌雅去延禧宫之时,两人的表情,当时我欲擒故纵说要收回成命留下他们,苏拉那一脸的惊慌,似迫不及待要去延禧宫一般,若说她投靠了令妃那边儿,恐怕不至于要如此,巴望着留下来在我这坤宁宫内当内应还差不多,又何必一副急着要离开的样儿,那么抛去这个,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地张开,网中央,有无数的鱼虾蟹鳖挣扎跳跃,纷纷涌动,想要逃出生天。
而我,究竟是岸上那收网看戏的人,还是人在网中,却尚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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