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来来回回的一耽搁, 回到坤宁宫之后, 时间已经是不早了。
寝宫之内, 皇帝转身张开双臂, 自有宫女上前替他脱下龙袍,皇帝转过身来, 我坐在床边上, 心怦怦乱跳难以自控, 皇帝走上前来, 我跟皇帝两个面面相对, 有些紧张又有些担忧,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安,皇帝轻声说道:“景娴,你今个儿忙了一整天,也累了,又为了小十二的事情伤怀,朕就是怕你一个人又会胡思乱想……”他话语颇是温柔,边伸出手来,将我的头发拨在肩后, 细细望着我,说道:“素来,朕就没见过你哭的这样伤心的样子, 甚至连你落泪都很少见……今日……唉, 可见你疼永璂。”
他叹了口气, 手指头从我的头发上缓缓地滑过, 忽然凑过来闻了闻:“好香,景娴,你用的什么头油,竟这么幽香的?摸起来却一点也不油腻。”
我实在无心,只好勉强应付:“回皇上,臣妾也没用什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因为大病一场,所以最近注意调养一些,让太医配了几样药一直吃着,因为近来忙碌,也没顾得上擦拭头油呢。”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是,不过,你若能对自己的身体上心的话,朕也就放心了。”
说着,那手在我的背后慢慢地滑过,而后抱在肩头上,让我的身子倾向他的一边,令我靠在他的肩头,才又说道:“你可知,你今日的样子,朕看了,真是又惊讶,又心疼……”
我强笑,说道:“皇上,臣妾只是担心永璂……”
“朕知道你惦念小十二,不过你大病初愈,正是注意调养的时候,朕不想连你都病了,你就乖乖地留在这坤宁宫,在朕的身边,不要去想其他的了。”他一手抱着我的肩膀,一手却自大腿上探过来,将我的手握在掌心里。
“臣妾遵命。”我只好回答。皇帝的手心滚烫,烫得我一抖。刹那又想起了永璂冰凉的小手,忍不住头又晕了晕,幸而靠在皇帝身上。
恍惚间,皇帝抱着我肩膀的手紧了紧,又说道:“唉,朕当真是有一段日子没在这坤宁宫内安寝了,竟觉得有点陌生,还有景娴你……”他低下头来,说话的声音似乎就在我的耳边,吐出的热气丝丝地进入耳中,觉得痒痒的,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上……您今日也累了,不如,就早点歇着吧。”直白的拒绝自然是不能说的,只好捡那些不紧要的借口。
皇帝叹了一声,说道:“朕知道……朕以前是冷落你了,其实朕的心中……”
说着,便转过身来,先前本是一只手抱着我的肩,如今却张开双臂,身子一转,本来并排坐在床边,如今却面对着我,将我牢牢地抱在胸前。
“皇上……你说的哪里话?”我心头猛跳,人被迫靠在他的身上,只好强自开口,“臣妾跟皇上……本是夫妻一体,后宫妃嫔,却要雨露均沾,皇上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是很么冷落不冷落,臣妾皆甘之若怡。”
“好……好一个夫妻一体……好一个……甘之若怡,景娴,你真是朕的好皇后……”
他的声音,忽然略带一点低哑,亦有喘息的声音渐渐而起,只不过还在压抑着而已。
旁边容嬷嬷望着,轻轻做了个手势,寝宫之内本来站着的宫女们便悄悄地退了隐蔽处,容嬷嬷也转身离开了。
周围忽然空了起来,我的心一慌,种种迹象表明,皇帝他竟然……难道真的要在这一夜侍寝?这种事情我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不是在今夜。
一来,我并未准备完全,二来……小十二的事情挂心,我怎么可以……
皇帝的身体跟我的相贴的这么紧密,我完全可以察觉他身体的每处变化,唯一让我庆幸的是,那紧要的地方,还算安定。
我皱起眉来,轻声叫道:“多谢皇上关爱,臣妾、臣妾也不知是不是哭得久了,头竟然有点疼。”
皇帝一怔,果然缓缓地放开了我:“头疼?不会是受了风吧?朕叫太医弄几味药来如何?”
我摇摇头,反而伸过手去,将皇帝的手拉起来,握住了,柔声说道:“臣妾有皇上的关爱,便已经足够,这头疼一会儿便好……臣妾也希望永璂亦是如此,会感受到皇上对他的关怀备至,明日起来,便又可以唤臣妾皇额娘……”
提到永璂,皇帝静了静,才叹说:“景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手臂伸出,在我肩膀上抱了抱,“你今天果然是累了,嗯……时间也不早了,不如还是早点就寝吧。”
我点了点头,望着他,感激说道:“臣妾身体不适,真是愧对皇上,不如皇上现在去别的地方,比如……”
“怎么皇后你当朕是那种人嘛?”皇帝正色,严肃说道,“小十二还在病着,朕怎么有心情去别的地方,朕自然是要陪着皇后你,来,不要多想了。”
我心头一宽,却偏偏做愧疚又感激之状:“皇上如此体谅臣妾,臣妾欢喜的紧……”
皇帝望着我,目光烁烁:“景娴你只需要好生地保重自己便可,来日方长。”说着,缓缓地倒下,微笑看着我。
我将头发撇在一边,也慢慢地倾身躺下,一举一动,保持合适的距离跟分寸,既有点诱惑又有点保留,皇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偏偏刚才的兴致被打断,自己又说了大话,是以不能再有所举动。
我躺了下去,皇帝伸出手来,将我抱住,只说道:“景娴的身上,有种叫朕觉得又喜欢又宁静的味道。”他嗅了嗅,靠在我的颈间,又说,“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皇上也睡吧。”我轻声回答。
“嗯……好。”皇帝慢慢说道,手在我的头发上缓缓拢过,呼吸亦逐渐地平稳。
我暗暗松了口气。
一直过了许久才睡着,醒来之后,却见皇帝已经不见了,惊得急忙起身,唤了容嬷嬷前来询问,却见容嬷嬷一脸微微的喜色,说道:“这真当恭喜娘娘,皇上久不曾在这坤宁宫内过夜了呢。”
“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我倒是没有什么欢喜之情,只点点头。
容嬷嬷却又说道:“皇上临离开,千叮咛万嘱咐奴才好好伺候皇后娘娘,看那样子,怕是惦记上娘娘了,日后怕还少来不了呢。”
“嗯……”我暂时仍无心这个,只问道,“阿哥所那边有消息没?”
容嬷嬷听我问,才说道:“好教娘娘安心,阿哥所那边一早就传来消息,说十二阿哥的情形还稳定,应该没有大碍,请娘娘务必放宽心。”
我点了点头,便想着再去看看永璂。容嬷嬷却又说道:“那帮太医也是被娘娘吓怕了,生怕娘娘因为十二阿哥的病想不开呢,皇上那边,他们可应付不过去。”
我仍说道:“本宫想去见见永璂。”
容嬷嬷急忙说道:“那也得先吃点东西再去啊,皇后娘娘。”
我匆匆地喝了点子粥,再无一点食欲。正想往阿哥所去,却见有个宫女在门口匆匆出来,进门行礼,说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娘娘,奴才是在芷青居伺候着的,昨晚上新月格格一宿没睡,坐在桌边上怔怔地一个晚上,今早上又什么都没吃……奴才怕她有事,特意来向皇后娘娘禀报。”
想必是得了善保的叮嘱,所以特意而来的。容嬷嬷有些不耐烦,只说道:“行了,知道了,你们再回去看着点,别让她寻死觅活的就行。”
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是时候做个了局了,经过一夜思量,想必新月心底也有了计较。便说道:“且慢,本宫就先去一趟芷青居吧。”
到了芷青居,立刻有个宫女迎出来,说道:“娘娘,新月格格刚才抄了一把剪刀,将那……”
容嬷嬷使劲一推门,我迈步进了门,冷眼一看,却见桌子上横着一把古琴,正是那日新月在外面亭子里弹奏的,此刻琴弦从中,一一被剪断,不复发声。
旁边桌边上,坐着的便是新月,一夜未见,她竟然也变了许多,一张脸先前还有血色,此刻竟惨白一片,只有两只眼睛黑的惊人。
我看了,不由地暗暗感叹,叫道:“新月。”
新月回头,见状起身,行了个礼,说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规矩做的半点不错,可见神智清晰。
我落了座,说道:“新月你昨日回来,正巧本宫身子不妥,未来得及见你,不知新月你昨个儿见了什么?”这便是一把利刃,重新重重插入新月心头。
新月听我问,虽仍旧双眼湿润,但面上冰冷,便说道:“奴才所见,不堪回首,提起来,也是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她吐了口气,忽然走到桌边上,伸手将桌子上瓶子里那一朵盛开的花摘下来,拿在手中,自顾自说道,“昔日皇后娘娘教诲我:开得再鲜艳,也定会有花残粉退的一天,到时候便会被人弃之如敝履……但奴才如此执迷不悟,如今终于自食恶果,果然如娘娘所说,他今日对待奴才,就如同当初的雁姬一般。”
我淡淡说道:“新月,你想说什么?”
新月手上用力,将那一朵花捏的粉碎,说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初那一首《白头吟》?”
我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记得的。”
新月说道:“奴才本以为是《凤求凰》,却原来只是《白头吟》!当初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今……”
她的眼中泪光闪动,最后说道:“闻君有两意,古来相决绝,娘娘……奴才这番醒悟,是不是太迟了。回首以往种种,怎‘不堪’两字可以形容得!”
我说道:“你既然有这番了悟,便不枉费本宫劝你的种种言语,新月,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所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昨日之事,何必挂在心上,徒劳无功,不如且放眼将来。”
新月摇摇头,垂眸说道:“皇后娘娘恩典,但是……奴才还有将来吗……”
我说道:“你正当青春年少,自然前途无量,本宫可以替你做主,挑选八旗之中的青年才俊…总会让你落得个好人家。”
新月一笑,说道:“娘娘厚爱新月,新月感激不尽,但是新月已经决心,此生不再有婚配念想。”
我叹一口气,说道:“你尚且年轻,为何说出此等话来?要知道,克善还小,你若有了婚配,对他来说,也算是好事一件。”
新月落泪,说道:“奴才回思以往种种,荒谬难当,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忽略了克善,新月亏为克善的姐姐,当初答应阿玛额娘,拼死也要将克善带出,将他抚养长大,但奴才一时昏了头,做出那种让家门蒙羞之事……追思起来,心头如有针刺,奴才只想速死以求谢罪……又怕克善会伤心……所以、所以等待皇后娘娘前来,想让娘娘答应奴才,能够看在我阿玛额娘的份上,照顾克善……”
新月说着说着,泪如雨下,然而这一次,却已经不是为了努达海而流,而是为了她荒唐的过去,为了可怜的克善,为了被她毁了的人生而流的懊悔痛恨之泪。
静静之中,我叹一口气,说道:“你且莫要这样说……连本宫都伤心起来,又不是山穷水尽的,不必如此。”
新月抽泣,说道:“新月辜负的人实在太多,请娘娘万勿再伤心,否则,新月真真是百死莫赎。”
我起身来,走到桌子边上,低头看那被斩断的琴弦,若有所思,说道:“做错的事情,只要有所悔改,知道过错,那就算是好事一桩,何况补救的方法千千万,何必执泥于寻死呢?”
新月说道:“奴才……奴才别无他路。”
我长叹一声:“其实,你看着宫内花团锦簇,实际上,人人皆有说不出的苦。就拿本宫来说,你当本宫高高在上,当初劝你之时,你心头不说,必定暗自责怪本宫也跟别人一般,冷酷无情,却不知,本宫心底,也有苦涩难当,也想找个解决的法子。”
说到这里,略微停下,望见新月茫然投来的眼神:“奴才当初愚昧,皇后娘娘您是想……”
我把心一横,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本宫的小十二阿哥……永璂他昨日……忽然急病,如今,生死未卜。”说起永璂来,却是真情流露,一瞬间泪水横溢。
新月一惊,上得前来,说道:“皇后娘娘,奴才不知,奴才只以为娘娘你身体欠佳,原来……奴才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打扰娘娘。”
“这个不怪你……”我抬起帕子,擦拭眼泪,自顾自叹说,“只不过,本宫被你方才所说的一番话,触动了心境,其实,本宫有时候也羡慕你,想跟你一样,自由自在,有所选择,但是这深宫之中,往往是身不由己的……本宫常常想,或许可以有朝一日,离开这些繁琐的事情,或许……就如太后老佛爷她一般,寻一个清静的寺庙修行一阵,就当为自己祈福,为了自己身边的人祈福。如今永璂又发病,本宫实在无法……若真的能让永璂他的病好转的话,本宫倒宁肯舍弃这个皇后的位子,遁入空门静静修行的。”
泪又落了下来,叹一口气,抬手擦拭。
再看新月,人定在原处,双眸呆呆望着前方,似在思索,忽然之间,新月双眸一闪,似想通了什么,急急开口,说道:“娘娘,娘娘是六宫之首,凤印在握,自然是不能随意舍身空门的,但是……奴才可以,奴才可以替娘娘舍身!”
“什么?”我震惊地看向新月。
新月说道:“娘娘,奴才经过努达海之事,早就看破红尘,本想一死,却又怕对不起克善,如今,奴才愿意舍身入佛门,当个虔诚的佛家弟子,一来可以为皇上,皇后,十二阿哥,以及克善祈求福祉,二来,可以洗清奴才先前的罪过,不然的话,奴才怕自己死后,都无脸面见阿玛跟额娘。”
新月说着,意志逐渐坚定起来般,双眸望着我,似看到希望。
“不可如此,你是格格……虽然你的一片心意的确是好的。”我皱眉,缓缓摇头说道。
新月哀求看我:“奴才请皇后娘娘成全,奴才本来是抱着一死之心,只怕死后克善无人看管,想求娘娘帮奴才照顾克善,若是娘娘肯许了奴才遁入空门静修,便如同救了奴才一命了,奴才自个儿也愿意如此。奴才主意已定,请皇后娘娘成全!”新月恳切说完,猛地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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