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太后心疼地看着床上呻吟不止的皇上,这孩子从小就多病多灾,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真让我格外揪心。
挽儿小心地为皇上擦出额上细蜜的汗珠儿,哽咽道:“几个月见不着,乍一见就摔成了这个模样!叫人怎么放心
太后强忍着一肚子心疼和恼火,看着昏迷不醒的皇上,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不能再这样,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得有个说法,把皇上弄回本后身边。
郡王风风火火地进来,挽儿和玉儿等人忙起身相迎。
郡王快步上前察看皇上的伤处,回头看见太后满面忧色,软声道:“好些没有?太医怎么说?
太后看着皇上,心中气恼,并不答应他,玉儿见太湖面色不善,忙上前应倒:“回摄政王的话,幸好刚下过雨,跌在泥地里,没怎么伤筋动骨,就这头上磕的伤,还不晓得会不会……
郡王恼火地道:“这德熙都这么大了,做事还是这么不妥当!”
这时候,窗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奴婢拜见德太妃!”ⅴ
郡王闻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了暖阁。见德太妃亲自前来,我少不得也须应酬一番,强压着心头怒火,示意挽儿留下照顾皇上,跟在郡王后面走了出去。
我们一前一后来到重华宫正殿,见徐公公、小云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德太妃拉着德熙已经站在那里了。
德太妃见郡王和我脸色难看,心中一凛,忙将噘着嘴的德熙推上前去,惶惑地道:“我们母子特来向皇太后请罪的。”话一说完,便对着德熙骂道:“还不给太后跪下请罪!不长进的东西!”
德熙跪在脚地上,嘴里却不服气地辩解道:“是二弟胆子小,自己害怕才摔下来,又不是我故意……”
德太妃狠狠打了他几下,骂道:“还强嘴!不是你撺掇,皇上会去爬树吗?
太后心知她不过是做做过场,也打起笑脸,劝道:“算了,孩子们在一块儿,哪有不淘气的。
德太妃见太后开口,松了口气,把脸转向徐公公、小云子,骂道:“你们两个,当的什么差!皇上跟王爷淘气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拦啊?
徐公公、小云子有苦难言,只是不住的磕头请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德太妃看了太后一眼,气呼呼地:“是该死,拉去敬事房一顿皮鞭打死!”
郡王见她维护儿子把罪名都推到奴才身上,不悦地道:“够了!我问过,这事儿不算他们俩的错。你们下去吧!
徐公公、小云子感激不已,磕头道:“谢皇太后恩典!谢摄政王恩典!。”说完,苦着脸,捂着肚子急忙退出。
德太妃还想说什么,太后赶忙打断她的话,不悦地说道:“他们被人下了药!这在宫里头是最犯忌讳的事。德太妃,德熙这孩子,你要多上心,好好管教管教!
德太妃情知理亏,口中蠕蠕称是,德熙跪在旁边,小声道:“不过几个奴才,我都摔了好几次,也没怎么样,二弟也太金贵了。
德太妃愤怒之极上前打了德熙一耳光,喝道:“二弟是你叫的吗?要叫皇上!皇上是千金贵体,哪能跟你这个小猴儿比?”ⅴ
德熙气得火冒三丈,一面嚷嚷,一面跑出殿:“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德太妃不知是生气还是吓的,站在那里看者儿子跑远,说不出话来,太后这才开口道:“你去看看德熙,免得他又闯祸。
德太妃正不知所措,闻言忙慌乱地追出殿去。ⅴ
德太妃出去后,太后喝了口茶,暗暗瞥了一眼坐在跟前的郡王,放下茶碗,不在意地说道:这次皇儿受伤不轻啊,显见得没有我这亲娘照料,光靠嬷嬷、宫女太监,也不是办法。”
郡王有些心虚地解释道:太后,我本来是这样想,男孩子老离不开娘,将来也不会有多大出息。
太后打断他的话:“皇上可不是普通男孩子,他是皇帝!你处处管着皇儿,不让本后去御书房,也不让本后教他管他,莫非要皇上永远这样厮混,做个无知顽童?”
郡王争辩道:“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更需要磨炼,皇上不像我们,曾经征战沙场,所以更不该过于娇养,不然只怕他……”
我淡淡一笑,软了几分:“本后也知道你是为了皇上着想,可我也不能不为你着想。外人不晓得你的苦心,见你拦着皇上不让见我,背后又不知该怎么议论你了。
郡王神色倔强,不以为然:“随别人怎么议论,反正我只问心无愧就好。
我见他有些松动,语带深意地道:可是,万一有人说你要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怎么办?反正啊,无端端让人误会你,这我可过意不去。”
郡王心中突然警戒起来,勉强一笑,试探着问道:“你总不至于也有这样的想法,也来误会我吧?”
太后感叹道:“你说的是哪儿的话呀!我还常常对其他大臣们说王爷毕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算旁边有人撺掇,也不至于坏了他的心术,
郡王有些感动地:“太后,你……你真的这么说?
太后假装拭泪:“唉!虽然你的忠心表白无遗,可总有那些不服气的人,正等着挑眼儿,拿你的错处呢!你可别再往嫌疑里闯,又惹我伤心了!”
郡王慌忙赔笑道:“不敢不敢。那么,一切就依你的意思吧!”:我暗自欣喜:“那我就做主,让皇上暂时回重华宫了?”ⅴ
郡王点头:“恩,他受了伤,是该好好照顾照顾。
这时太后看向玉儿微微一笑,松了口气:“你去小膳房,让他们多做几个小菜,摄政王留在这里用膳。”
华灯初上,宫门落锁,挽儿服侍皇上睡下后,见我还在灯下看书,就劈手夺了去,再为我披上百莲如意织金的锦袍:“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理政呢。夜冷风大,小心风寒。”
太后摇头看着窗外漆黑夜色,叹道:“睡不着啊。”
玉儿为我端来一盏红枣建莲茶来,笑道:“今日可见主子心思细,竟让摄政王松了口。”
我苦笑道:“皇上还小,直到他亲政前,我都得费尽心思,替他守住江山,看住龙椅。唉,难哪!
挽儿道:“只要摄政王和主子是一条心,就等于替皇帝守住了江山,看住了龙椅。”ⅴ
太后皱着眉,一条心?要他和我一条心,还得得软硬兼施、不露痕迹。当然,还要仗着他对自己的情分,思前想后,命人传了玄雨到面前,俯耳低声吩咐。
玄雨走后,烛火微曦的一点火光,映在十二扇泥金山水人物屏风上,屏上碧金山水螺钿花样流光溢彩,而夜风吹过窗纱扑扑轻响,我想着入宫这几年的所遇所见,只觉得像作梦一般。想到生命中的三个男人,一个已经给了我荣华富贵,却抛下我离我远去,一个心心相印,却天各一方,另一个是朋友、是亲人,也是敌人,心中不免凄然。
次年五月,信亲王以“清君侧”为名挥军南下,不出一月,已攻下长州、定州等地,直逼颜州,颜州刺史陈严率军以少敌多,苦战了十余日。摄政王派驻守平州的华凛率部支援,另遣定远大将军孙思浩领天纪军前往关防渭河。华凛率部赶至颜州方才迂回合围。不料华凛突然临阵倒戈,与信王大军反过来倒围了王师,陈严诸部猝不防及,立时便被歼击殆尽。华凛大军直逼渭河,天纪军的中军且战且退,在渭河边遭了埋伏,叛军直逼京师。
情形变得很坏,华凛大军不日便可渡过渭河,而信王亲率的四万轻骑已经绕道青川,直扑京城而来。开朝三百余年来,京城不曾受过这样的威胁。
摄政王还非常沉得住气,连发数道急诏,调遣常州与荆州的驻军北上,但此二地驻军不过万余人,且计算时日已然是万万来不及了。
八月初十,逢帝生辰,我下旨于太液池长春宫中设宴。因为军情紧急,所以这次的宴会不过只有亲眷参加。
大殿之上设宴的所有桌几都是乌木包金,上呈金镶玉酒杯,包银象牙筷,舞台上的戏班子正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戏班子是左相宇文方专程买来送与我的,一律是绸缎戏衣,真金足银的道具。
太后端坐在牡丹富贵宝座上,同下首麒麟坐后的郡王一样心不在焉,眼风扫过,精巧细腻的勾檐画梁,青纱九层随风飞舞时,堂下四下隐蔽处驻跸的带刀侍卫的玄色金边袍,若隐若现。
三十万两的戏班,左相好大的手笔。
于是想起那日在密室暗中叮嘱清儿的话,“你可害怕?”“儿臣不怕,朝廷内有权臣,外有外戚,皇权旁落,满目堪忧,儿臣愿意为了皇兄冒险一试。”清儿自幼聪敏,少有谋略,更兼胆识过人,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众人一阵阵惊叹中,见清起身,抿得薄拨的唇在望向郡王时,露出一点笑意:“摄政王叔,皇兄身子弱,请容清儿代替皇兄敬您一杯,感谢您为国劳心劳力,与君分忧。”
见清穿着银红色八团福字锦袍,腰束玉带,身材挺拔如同临风一枝修竹。
酒是内府自酿的,埋放了近百年,芳香四溢。见清亲自执了酒壶,斟满了两杯,一杯送到郡王面前,一杯自己以袖掩面,仰首饮尽。
郡王见他神采飞扬,难得的少年郎,微微俯身,道:“多谢王爷敬酒。”
按例要饮尽杯中酒,郡王眼光略转,已有亲信随从上来用银针试探了,方一饮而尽。
大殿内外,红烛早就一盏接着一盏地点燃,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将郡王笼罩在一片红色光晕中。
太后的眼神飘了飘,子彦的四万轻骑应该已经到了百里之外的冀州府回合了建武大将军辛梓的神御军,近得几乎已经可以隐约听见铁蹄铮铮。这样一想,顿时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一层层的汗水打透了身上的凤袍。
那一日是己未日,后世便称为“己未之变”。
变故初起的时候是半夜,酒宴已经快要散了,忽然隐约听见风中远远挟着几声呼喝。我静静听着,那风声中,不仅有短促的叫喊声,偶尔还有叮铛作响,明明是兵器相交的声音,宫女内侍吓得发抖,郡王匆忙走了出去。
可是乱军进了城?太后问道。
郡王已经换了轻甲,我从来不曾见他着甲胄,黄金软甲底下衬出锦袍的朱红,团花龙纹,玉螭带勾,显得越发长身玉立,因为高,太后又觉得离着太远,只觉得陌生得仿佛不认得。
辛梓定是想要孤王的命,”郡王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叙不相干的事:“神御军兵马都在他手里,他竟然按兵不动,眼下乱军过冀州入城,只怕京畿卫和羽林军撑不到两个时辰。”他笑了一笑:“我和子彦同父的手足,这么些年来,一直友爱,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
郡王从掌弓的亲随手里接过御弓,回头望见了太后和皇上、清儿在一起,径直走到她面前,说:我叫人,护送你先去上苑。”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缓缓摇头,靳余带着侍卫们一涌而上,堵在了我面前。而紧紧相随郡王的十余人,亦执了剑,护在他面前。旁边的宫眷惊慌失措地躲到廊柱后面。
郡王恍若未见,隔着那样多的人,嘴角微微上扬,竟似笑了:“太后,你这是做什么,想要杀我么?
外面成千上万的人在拼命,在厮杀,在呐喊,在缠斗,在死去,而大殿中烛火轻摇,竟似将那沸腾如海的血战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
他和我两人都有片刻的沉默,到是见佑冷冷的面对郡王:“要知道,朕和母后还有三弟等这日已经等了很久了。”
原来皇帝早已长大了。”郡王不无讥诮:“很早以前,你就惦着想要一剑杀了我。”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清儿不惧地迎视着郡王,声音还是清朗镇定:“你弑杀了父皇,又把刚好撞见的沈贵妃灭了口,你当我们不知道吗?”
乱臣贼子?”郡王轻笑:“他是父皇的儿子,我也是,为什么他做得皇帝,我就是乱臣贼子?我偏要将这天下争到手里来,我就要让死去的父皇也看着——我哪点不如他!”
太后慢慢直起了身子,声音清冷如雪:“王爷,你并非不如先皇,只可惜生不逢时,时不与我,这九五至尊不是你能坐的。”
郡王一愕,旋即大笑:“本王一直以诚相待你母子,结果换来的却是乱臣贼子的骂名,可笑,可笑!”
太后转过身来直视他,紫晶碎瑛的步摇,在鬓畔漱漱作响,眸光流转,竟似有说不出的妩媚:“王爷难道不觉得,信亲王的一切都太顺当了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皇帝根本还有一着绝杀,太后一字一句慢慢道出:“信王一向忠诚,他压根就没想谋反,华凛是先帝亲信,怎么会临阵倒戈,云中郡王见我母子被困,怎么会袖手旁观?信王只是率着大队人马,将这京师慢慢围成铁桶,不管是你的京畿卫,还是能调遣的羽林军,最后都是瓮中之鳖。皇帝忍常人所不能忍,甘冒奇险,等的就是这一天把你手中的军队斩草除根。”
郡王突觉胸中绞痛,他一手捂住胸口,踉跄了几步,才在亲信扶持下站住脚,他的脸色骤然雪白如纸,一面怒视着见清:“酒中……有毒!”他唇角有淡淡一缕血丝,分明是中了巨毒前兆。
四皇叔的王妃是药王的传人,可制天下奇毒,无色无嗅,银针也检验不出。”见清冷笑,小小年纪,已经在皇族争斗中茁壮成长起来,言语之间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面对血型杀戮已是面不改色。
厅中人顿时剑拔弩张,郡王身后的亲信纷纷护着他,大呼道:“摄政王!”
太后把见清、见佑拉到身后,冷冷开言道:“统统将兵刃放下,哀家饶你们不死!”
仿佛是验证我的话,朱雀门外忽然响起潮水般的呐喊声,号角的声音响彻长天,夜空似乎都被这清洌的声音震动,然后是更沉闷更遥远的声音——那是信亲王的大军在用巨木撞击朱雀门。
郡王眼中闪烁着莫测的神光,仿佛在骤然间明白了什么,看着靳余道:“靳余,孤王一向信任你,你也背叛我?”
靳余不动声色道:“本官蒙受太后恩典,得娶亚兰为妻,要效忠也是效忠皇上。”
呵呵,女人,原来你也是为了女人!”郡王腾得站起来,凝住了身形。最后,他狠狠的问我: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太后恬静的立在那里:“我为了我的儿子。你呢?你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郡王突然仰面大笑,笑了好一会儿,一口血喷涌而出,慢慢倒在地上,紧闭双眸,气息渐渐微弱,道:“皇位?女人?……死在太后手上也不算冤枉。”一抹笑意,在他的唇角渐渐凝固。
太后怔怔地看着静静合眸的他,泪水无声滑落,温润湿凉,至死,他始终没有对我表露半分对毒害自己的人的怨恨和不甘,有的只有迷茫。
这个东西一切却隐忍于心的皇长子,这个曾经在朝堂上呼云唤雨的摄政王,竟是如此与我永别。
靳余环视殿中诸人,冷冷道:“愿意追随太后与皇上的,向前走一步。”
他说此言,果然有人试着向前了一步:“奴才家中尚有高堂父母,愿意追随太后与皇上。”
郡王身后数名侍从面带愤恨之色,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扑向前倒撞向侍卫手中的刀剑,血溅当场。
不!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扑在郡王身上号啕大哭,我仔细一看正是钗环散乱的德太妃,她丝毫没有昔日的端庄仪态,只如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妇人一般,仿佛要哭尽一世的辛酸,“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爱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不,我不要你死,活过来,活过来!”她疯狂地摇动着郡王的身体。
太妃,请自重!”靳余派人上前将她脱开。
疯子,我们都是疯子,我们,”德太妃笑着遥遥一指龙椅:“为了这个位置,我们什么都肯做,什么都舍得。他费尽心思,但他没有那个命坐得一时半刻,今时今日这一切,都是报应!报应!”
德太妃尖利的笑声回荡在殿中,旋即被轰然的巨响湮灭,朱雀门终于被撞开来,潮水般的声音直深处涌过来,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德太妃站在大殿正中,娉婷而立,仿佛弱不禁风,她漠漠含情地看着死去的郡王,喃喃地道:“你那么爱她,为了她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宁愿当个有实无名的摄政王……可是你忘记了,她不只是个女人,还是皇帝的娘……”殿堂的光稳和得几近透明,透过鲜艳的喜色,纵然是时光如白句过隙,纵然世事全非……德太妃的眼眸依旧如当年初见时一样,让她恍如缠绵在一个极温柔的梦境里。她一瞬不瞬地望住郡王:“你曾经答应过我,会随时随地来看我,但是现在你就这么走了,太后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下去?……当一个人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时,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她心里面已经再无情意……”
太后第一次正视这个女人,而她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仿佛激流中的一方青石,怒澜狂涛之后,仍旧岿然不动。
太后站起身来,红袖飘落,望着德太妃,道:“其他的本宫就不说了,只有最后一条,摄政王谋乱,最后一条就是德太妃与皇长子广阳郡王德熙就戮。”
德太妃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水光,道:“最后了,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除了自己,你谁都不信了,哈哈哈哈……”
太后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闭上眼眸,良久,才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两声钝响。
次年,平卢节度使兼营州刺史信亲王以“清君侧”为名挥军南下逼进京师,诛杀权臣原摄政王郡王及其亲党。九月初一日大朝,信亲王上表自请前往驻防营州。太后当庭允之,此后信亲王一生守卫边疆,未再踏足京师半步。
三月,左相宇文方小事获罪,后下令褫夺官爵,准其告老还乡,以翰林院大学士俞放舟为左相。
四月,新帝大婚,以建武大将军辛梓孙女辛仪为后。
九月,云中郡王暴病而亡,后大痛,帝下旨追为太子太保
天驭八年五月,太后还政于新帝,重修普济寺,并前往归隐。
新帝幼年被歼人所害,身负重伤,虽经太医救治,然旧患难除,于天驭九年三月驾崩于祥麒宫,无嗣。
之后,群臣拥戴太后另一嫡子礼亲王李见清继位,改元青龙,即为后世文帝。
营州,信亲王府。
天气愈加寒冷,连空气中的时光都似被冻结住,栅格窗外的新雪也飘得格外缓慢起来。有细小的雪花擦在窗纱上,摩挲出“咝咝”的响声,因积雪反射着晌午的光线,颇有些明亮刺眼。信王目光却落在院子里的一树红梅上,王妃柔声问道:“今年的蜜心腊梅开的不错,骨朵也很精神,让人折几枝进来放着可好?”
隔着千山万水,她孤单吗?寂寞吗?自己与她的距离已经是永远无法逾越了。
正在出神的当儿,信王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低头一看,原来是三岁的小女儿,微微带着嗔怪的目光:“爹爹总是心不在焉,娘在问爹爹话呢。爹爹过几天是不是又要到关外巡视啊?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这是他当年离开京师时,她赠他的一句诗。
信王笑了起来,也许,他已经忽略的娇妻爱女太久了。
爹爹这趟就不去了,留在府中陪陪你们母女。”信王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和蔼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王妃笑了起来,眼光中有泪光闪烁,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纵然他心底深处仍然对她念念不忘又怎么样?能够常伴他左右的始终是自己母女二人。
由爱生忧患,由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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