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洪姑姑先是问了问贾秀才要不要解酒汤,贾秀才说趟一会儿就好,后来洪姑姑又问他:“我儿,问你句实话,你觉得巧英如何?”
“姑姑,您就别张罗了,”贾秀才撑着发沉的脑袋道,“我眼下还不想续弦。”
“是因为初真吗?”
“也不全是。”
“初真那边你真就别想了,我之前呢想给你说下巧英,可你一直对巧英没什么意思,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巧英最近啊往我们这儿跑得勤,她那意思我多少也明白,可既然你对她没心,我们就不能耽误了她才是,趁还没传出什么闲话之前,说明白了最好。眼下你嫂子的妹子来了,正好可以帮忙带带绾绾,所以我才想把窦大娘辞了。你既然暂时不打算续弦,姑姑也不逼你了,就这么着吧,行不?”
“行,您做主就是了,只是一点,我眼下只想跟远志一块儿攻书,没续弦的打算。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嫂子那妹子不必因为我耽搁了。”
“明白,燕儿啊年岁还小,耽搁不了的。你放心吧,姑姑这会儿不会再叫人落了闲话的。姑姑也没想到啊,巧英这么有心思,恐怕之前跟我荐她娘来带绾绾的时候就对你起心了。我还只当这姑娘是真热心真贤惠,哪里知道她老早就盯上你了,想攀你这门亲呢!攀你这亲倒是没什么,可八字还没一撇呢,她逗绾绾叫她娘,真就有点没规矩了!你啊,还是娶个老实本分的姑娘为好,像绾绾亲娘那样的,行了,你歇着吧!”
听到这儿,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来上回自己抱着绾绾说的那些话全让洪姑姑听去了!看来,自己真是白忙活儿了,贾秀才这亲是攀不上了!
“巧英?巧英?”
“呃?”巧英忽然从神游中回过了神,忙抬头问道,“什么事儿?”
“你没事儿吧?”初真什么时候站在她跟前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没事啊……没事儿……”
“你要身子不舒服,回去歇着吧!”初真指了指她的右手,她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刚才顾着想事情了,竟不知不觉地把小剪子戳到了绣布上,戳出了一条缝。她忙收了手道:“不打紧的,再换一张绣布我重新勾底图就行了!”
“这样吧,巧英,”初真不得不做出决定,“你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好,真不能勉强的,活儿干不干是小,自家的身子是大,你说对不对?前几日冷娘子来订了个烧香包,她那个不赶时间,你就先做她那个吧。”
巧英好不尴尬,可也听出来了,初真已经是在给她找台阶下了。她只好点点头,百般不情愿地说道:“好吧……”
初真见她不舒坦,又安慰了两句,这才去把红锦鲤的绣活儿分派给别人。她拿着那个烧香包的图样儿,描到傍晚歇工时都还没描完,最后无精打采地回去了。
等其他姑娘走后,海樱走到她绣布前瞧了两眼,摇头道:“她压根儿就没心思做这个啊!这描的是什么呢?她还真不是做绣活儿的料儿!”
初真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应该是给贾秀才那事儿闹的,兴许过几日便好了。谁心里没个难受的时候,也别太苛刻她了,横竖冷娘子那烧香包也不急着要。”
“哎,凝儿,”海樱又转过头去打趣初凝,“怎么还不回去啊?快回去帮着做饭啊!好让你未来相公知道知道你那手艺有多好!”
“哼!”初凝嘟嘴哼了一声,拧过婶子害羞道,“谁说他是我未来相公了,你少胡说了,海樱姐!那是因为四婶不在家,四叔自己都找不着吃的,只能上我们家来了!”
“那不还有阮三叔吗?”海樱笑咪咪地逗她道,“怎么就不去阮三叔家呢?”
“我三叔?算了吧!他和三婶就是一对吝啬鬼,只收不出的!”初凝有些忿忿道,“就算合家修祖坟这种事儿,他也是能赖就赖,能少出就少出,你还指望他舍出一碗饭给宋焘吃?”
“哟哟哟,听口气像是心疼宋焘了!”
“谁心疼了?怕是你心疼了吧?”初凝红着小脸跺脚笑道,“海樱姐你要喜欢,我让我爹给你做媒去!女大三,还抱金砖呢,宋家指定不会嫌弃的!”
“抢姐妹的相公,那是不厚道的,我才不会干那傻事……哎!说宋焘宋焘就到,”海樱忽然贼眉鼠眼地指了指竹屋外乐道,“人家宋焘来接你了,你赶紧回去吧!”
初凝转头一看,果然看见宋焘穿了个简短的深青色短衫大步地朝这边走来,像是刚从药圃子里收工回来似的,小心肝猛地狂跳了两下,脸颊上的桃红更艳了,羞得立马往隔壁竹屋快步走去。
“唉,凝儿啊!凝儿啊!你往哪儿跑呢?人家宋焘来找你了!”海樱故意高声叫唤道。
初凝不理,假装跑隔壁收拾东西去了。宋焘走近时,初真迎上去问道:“有事儿吗?我们这儿也收工了,刚才从药圃子回来吧?还做得习惯?”
宋焘笑道:“挖了一整日的土,倒真累得慌。平日里在家也不做这么重的农活儿,不过也好,只当锻炼锻炼身子。我来是跟你和初……阮姑娘说一声儿,阮二婶在家肚子疼,起不来身做饭,阮二叔让你还上他家去一趟。”
“二婶怎么了?好端端的又肚子疼了?凝儿!”初真朝隔壁喊了两声道,“你娘在家病着呢!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去瞧瞧!”
“知道了!”初凝隔着墙应了一声,就是不肯出来,谁让人家小姑娘脸蛋儿还红着呢?
随后初真等人收拾了竹屋,跟宋焘一块儿回了阮谦家。秦氏果真在上躺着,一脸暗黄地捂着肚子。老瓮头来瞧过后,给她配了点草药,初凝忙拿到灶屋里熬上了。
初真和初蕊已经在灶屋里动手做起了饭,见了初凝便问秦氏到底怎么了。初凝一边蹲在药罐子前煽火一边说道:“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吃了过于生冷的东西伤着了,吃两碗药汤就行了。”
话刚说完,宋焘进来了,忙走到初凝身边蹲下道:“我来扇吧,这味儿挺冲的。”初凝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说道:“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陪我爹和四叔他们说话吧!”
“他们说那些我也听不懂,都是说你们阮家修祖坟的事儿,”宋焘伸手拿过了初凝手里的蒲叶扇笑道,“横竖也是闲着,这活儿比挖土可轻松多了!”
“要觉着辛苦,那就回去呗!”初凝没起身,蹲在那儿跟他说起了话。
“觉着辛苦就回去,我爹准骂死我呢!他说我是最享福的,前头几个哥哥做镖师,那才是刀尖上混饭吃,那才算辛苦呢!我这个,顶多是多出两把子汗而已。”
“种药跟种田似的,可不是多出两把子就能弄好的。”
“我知道,那新哥说了,种药也得心细,不但药要种好了,门路也要好找,那样才不至于烂在地里没人要呢!”
“你倒真喜欢种药?”
“种药有什么不好,卖出去还能救命治人,那是积德的事情。”
两人正聊着,赛鹃忽然从灶屋后门上钻了进来。正蹲在地上洗菜的初蕊吓了一跳,笑问道:“赛鹃姐,你跑什么呀?”
赛鹃扶着灶台使劲喘了两口气道:“绒绒在家挨打呢!”
“挨打?”初真停下切菜的手,转头问道,“她怎么就挨打了?”
“不知道啊!我刚才本来想去找绒绒的,可被绒绒的娘挡在门口不让进,后来我就绕到他们家后院那儿,就听见绒绒在哭,像是她爹在打她,听着可吓人了!怎么办啊?会不会把绒绒打死啊?”
“好端端的,打绒绒干什么?”初凝起身走过来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只是听绒绒那叫声有些惨,她爹怕是下手不轻啊!万一打伤了她明日还能来绣班吗?再怎么说她也是绣班的人,对吧,初真姐?要不你去试试,没准能让你进门儿呢!”
“那行,我去瞧瞧,蕊蕊你把菜切了。”初真解下围裙,刚走到院子里,迎面就遇上了绒绒娘。还没等她说话,绒绒娘便一脸牵强的笑容对她说道:“初真啊,你果真在这儿呢!忙着做晚饭吧?我也不多耽误你工夫了,就是跟你说一声儿,打明日起,我们家绒绒不去你们绣班了。”
“不去了?为什么?”初真惊讶地问道。
“没什么为什么?姑娘家嘛,抛头露面总是不好的,再说了,我们家已经给她定了亲了,那未来婆家也许不了她在外胡闹……哦,不是,横竖啊她往后就不去了,至于那工钱你们瞧着算了就是了。”
“定亲了?绒绒什么时候定了亲了?没听说过呢?”初真追问道。
“早就定了啊!”绒绒娘说得一本正经道,“只等男方挑好日子了,我们家不爱张扬,所以也没对旁人提起,不过啊,我们家绒绒早定亲了,就是我娘家那村的。好了,话我都说了,你忙去吧!”
“婶子,说不来就不来,那可不行啊!”
“怎么不行了?不去还能怎么着吗?”绒绒娘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绒绒是跟宝梳签了协议了,眼下她手里还有一幅快绣完的绣活儿,她要不来,谁接手啊?绣班里人人都忙着呢!”
“什么协议不协议的?我不管!”绒绒娘摆摆手道,“我不理会那么多,横竖我们绒绒要嫁了,不能出去抛头露面了!你别觉得婶子我不讲理,你回头问问你二婶,只怕你二婶也得这么说!定了亲待嫁的姑娘不好再出去干活儿的,省得婆家人说道呢!就这样了,初真你跟靳宝梳说一声,劳你们多担待了!”
“哎,婶子!婶子!”
绒绒娘不等初真说完,扭头就走了。初真追上她好言好语地劝了几句,可她还是那句话:绒绒要嫁人了,不能去绣班了!
这下初真可有些犯难了。绒绒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算是那些绣娘里出类拔萃的。她这么一走,手里那幅快绣完的绣活儿怎么办?还有派给她的另外两幅怎么办?眼下绣班里除了巧英,每人手上都有两三幅排着,确实是腾不出人手来了。初真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得亲自去绒绒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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