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亲娘,”禄成笑道,“我不就是帮宝梳妹子算算帐吗?瞧把您惹的,连忘本儿的话都惹出来了!我只是担心,妹子她们忙活了一个多月,没挣着什么银子反倒累得慌,不划算啊!”
宝梳放下筷子,接过话道:“今晚来我正好想跟表婶娘说说这事儿。”
“跟我?”童氏奇怪地问她道,“跟我有什么好说的?要我帮什么忙吗?尽管说就是了!”
“的确是想您和元宵帮忙,不过不是免费,是有报酬的。”
“自家人帮忙就帮忙,不说那些报酬什么的。”童氏忙摆手道。
“你先听我说完,表婶娘,”宝梳笑道,“说是帮忙,其实算是入社。如果您答应,那就算您和元宵入了我们巧绣社了。”
童氏一脸惊讶地问道:“什么玩意儿?巧什么社?入你们那社干什么?入了社就能有报酬了?”
“这社其实就是个合作社,若是照原先你们摆路边摊的法子,各家东西赚各家的,又分散又不好看,银子挣得也少,所以我私底下起了一个社,取名叫巧绣社,把各家有特色的东西凑在一起,做出不同的礼盒,不单单样式多,瞧着也上档次。到时候,愿意零买的就零买,愿意买套盒的就买套盒,任凭那些香客游人自己挑拣。”
不等童氏答话,禄成先拍了桌面一下,指着宝梳笑道:“这主意好啊!有点像香料店里卖香料似的,可以买单独的,也可以买配好的,外头盒子再好看点,叫人买着心里也舒服点。”
“我是想,外面的盒子越朴实自然越好,那些来赴茶汛的都想图个返璞归真,城里那些包装精美的他们见得多了,不稀奇,我们就不用费那些成本去弄,反而不讨好了。普普通通的木盒子或者竹编藤编小篮子再合适不过了。”
宝梳这么一说,全家人都歇下筷子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宝梳又道:“眼下还没几个人入社,左右不过是初真初蕊,荷青还有初凝这四个。我那名声儿你们是知道的,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巧绣社的事情,省得到时候事情没办成倒添了另外的麻烦,所以我才想着来找表婶娘和元宵的。”
“这话好说呀!”童氏一脸被信任了的兴奋乐道,“编那些竹玩意儿村里有几个人比得过我的?大的玩意儿我就不夸了,不常做,但那些蝈蝈笼子,小篮子小圆箕一年到头总要做出一打来送人!宝梳你要瞧得上表婶娘这手艺,只管招呼一声!不过,那些木盒子竹笼子什么的真能卖得出去?外面那些人瞧得上吗?”
宝梳道:“这您放心好了,您和初真她们一样,只管照着我的想法把东西做出来,至于怎么卖出去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自认个社主,不负责做活计,单单想法子把东西卖出去,如此分工,各施所长,那才能事半功倍呢!”
“哟!哟!”禄成连弹了两下舌头,表情惊讶地看着宝梳对桂姐说道,“这妹子的想法还真上道儿呢!有那么些买卖人的肠肠肚肚,越听越有谱儿呢!回想起来,年初那场祸事倒不像祸事了,反倒叫这妹子聪明了好几分啊!”
“说的是什么话啊?”童氏道,“也是宝梳命大,要不然啊……呸呸呸,老大初几的提这个做什么啊?行,宝梳,表婶娘没二话,跟元宵一块儿入了你那什么社……”
“巧绣社!”
“对对对,巧绣社!这名字取得可真够秀气,一听就是能做出好活计的地方!”童氏笑眯眯地拉着宝梳说道,“有什么活儿只管派下来,不过元宵能做点什么啊?编竹玩意儿是个二把式,绣活儿嘛指定是赶不上初真的。”
“元宵就跟着我,她腿脚快脑子又好使,替我跑点小腿或者办个小事儿,等结账的时候照旧有一份子分红的。”
元宵立刻兴奋地问道:“我也有分红?是我的吗?是我一个人的吗?我单独有一份子?”她这么一问,整桌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乡下姑娘,能吃饱穿暖已经是很大满足了,更别提像城里姑娘那样攒个私房钱什么的。即便年下亲戚偶尔会给几文钱,也到不了自己手上,多半都是父母收了去贴补家用了。所以那天看见初凝头上攒了朵小小的珠花,元宵就向往了起来,心里盘算着如果自己能攒点小钱买一朵,那该多好啊!
元宵给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去含笑嘀咕道:“笑什么呀?人家问问嘛!”
宝梳笑道:“你算是我的小助理了,能不单独给你一份子吗?你放心,这银子我不交到表婶娘手里,交给你自己,该怎么处置你和表婶娘慢慢掰扯去!”
“真的呀?”
“那不行!”童氏一句话就泼灭了元宵刚刚冒出头的小火星,“姑娘家揣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往后备嫁妆不花银子啊?等你嫁人了你爱攒多少攒多少去,现下赚的都得交出来!”
“娘,您怎么这样啊?”
“叫唤也没用!眼下给你银子你也只会胡花,买些没用的玩意儿,让我给你攒着,往后把嫁妆置办得体面一点,你嫁出去也风光啊!明白不?”
元宵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几个人又笑了一阵后,禄成又问宝梳道:“那你打算再找人吗?初真那绣活儿真是不错,可单单只有她的绣活也不行啊!”
“不还有荷青吗?她那厨艺我是见识过的,乡下风味儿十足,保准讨彩。那些茶果子油饼子稀粥什么的都交她来做。另外我还打算叫上海樱她们家,负责做些竹制的小玩意儿,竹挖耳竹筷子竹茶筅什么的。别小瞧了那些东西,个头是小,成本却低,拿个素净的盒子一装,照样能卖出价钱来!”
“哎哟!”桂姐盯着宝梳连眨了几下眼睛感触道,“我真忍不住想说句讨娘骂的话了!宝梳哪儿是去阎罗殿走了一圈啊?分明是去了财神爷的宝殿里喝过茶的呀!”
一句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宝梳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禄成道:“禄成哥你在城里也有些日子了,知道哪家铺子的东西好吧?”
“怎么?你要去城里买东西?”
“初真绣的那些图都是我给画的,缺了不少颜色的绒线,我打算初八那天去趟城里。”
“你一个姑娘家去叫人不放心呢!这样,到初八那天,我和你嫂子陪着你去,那雅州城里哪家铺面卖东西实诚货品又好,我最清楚了,你想买什么只管跟我说就是了。”
“那可麻烦你们了!”
“说什么麻烦呢?”桂姐笑盈盈地接过话,给宝梳碗里倒了些酒道,“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你瞧你自家有门道了,还没忘记招呼我们一声,我们该谢你才是!就这么说定了,初八那天我和你哥陪你去,该买什么一并都买回来。”
“我也要去!”元宵立刻嚷嚷道,“我还没去城里呢!”
“去过,怎么没去过?”童氏瞥了她一眼道。
“哪儿去过了?”
“你小的时候差点得天花死了那回,我和你爹还有你哥哥抱着你往城里去找大夫,可不去过吗?”
“那才多大点啊?三岁不到吧?那也算去过?哥,哥,带我去嘛!”元宵开始缠上禄成了,“人家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城里呢!我不乱叫你买东西,我就去逛逛还不成吗?好不好嘛?哥……”
“行了行了,带你去带你去,这总成了吧?”禄成总是受不了自己妹妹那么撒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心里听着却是舒服的。
“好嘞!”元宵兴奋地振臂高呼了一声,然后抓起桌面上的骨头豪爽地丢给了旁边趴着的芒果乐道,“小芒果,请你吃的!放开肚子吃吧,我要去城里玩啦!我要去雅安城里玩啦!”
元宵兴奋了一夜,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鸡一叫她就起了。蓬着个头发跑进灶屋时,把童氏吓得一大跳,顺手拿起旁边一根擀面杖敲了她屁股一下道:“天还没亮了,你顶着一头毛吓谁啊?往常没见你起这么早,今天是怎么了?给雷劈了?”
元宵跳到一旁,揉了揉微微发疼的屁股嘿嘿笑道:“我睡不着了嘛,娘!”
“离初八还有几天呢!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去个城里能把你高兴成这样儿?都起来了就帮忙烧火做饭!还有――”童氏拿火钳指着元宵那一头蓬发道,“先去把头发理好了,跟个鬼似的!你要这么去城里,还没走到城门口就得给人扔出来!”
“会吗?为什么啊?”
“看着像叫花子呗!快去,一会儿把早饭给你宝梳姐送过去。昨晚又喝了酒,她指定是不会起来自己做饭吃的,一准又挨到晌午才起。唉!”童氏感触地摇摇头,用火钳拨了拨灶孔里的柴说道,“她一个人过也不容易啊!那阮曲尘真不是个东西,太狠了!你宝梳姐跟了他六年,二百两银子就打发了。外面瞧着是和离得风光,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拿,可谁想过你宝梳姐往后怎么过呢?”
“您再给她找一个不就成了吗?”
“她那眼光,能瞧得起我们这村的吗?世海倒是不错的,可惜了,有那么个跳脚不讲理的娘,谁愿意进那汪家门啊?哎!”童氏说着抬起头拿火钳敲了敲灶台道,“还不去?等我打水伺候你大小姐啊?”
“知道了,我这就去!”
元宵心情很好,哼着山调调梳洗完毕后,拿了个篮子提着早饭往宝梳家去了。雾重村清晨的阳光总是姗姗来迟,那得费去九牛二虎之力拨开一层一层的云雾才能见底儿。元宵哼着调儿,眺望了一眼远方的云霞,满怀憧憬地笑道:“雅安城就在那边吗?嘻嘻……那边也出太阳了吗?那边的太阳也这么亮吗?到底有多大个城啊?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夫人吗?嘻嘻……”
正在她思绪满天飞的时候,忽然瞥见不远处宝梳院子里有五六个男人进进出出,阮初心也在那儿,正指挥着那些人往外搬抬东西呢!她心里一惊,这是要抄家吗?宝梳姐呢?
她正要跑上前去看个究竟时,海樱忽然迎面跑来问道:“宝梳是不是在你们家?”
“不在啊!昨夜里回了家的呀!”元宵奇怪地问道,“难道宝梳姐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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