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遗憾仿佛于这一瞬都得到弥补……尽管错过,尽管曾经的爱已不能回头,可阿弦对他的在乎与关心,却永远不曾变过。
逸今为止,只怕再没人比他更深知浅歌对阿弦的重要性了。
一直以来,她总是宁愿自己吃苦也不肯让浅歌遭罪一分,待其早已胜过了亲妹妹,也从不舍得多说其一句重话。
而今她却因为不放心自己而忍痛将浅歌送来自己身边,这般的情意深重,便是他从此寂廖一生,又有何怨?
“殿……殿下……”当慕容烨带着笑意的询问徐徐自身前传来,本就心绪复杂的浅歌只觉心头更慌乱了,不由得一脸窘迫地看看身边小姐,竟是连抬头看一眼身前之人的勇气都没有,而是双手拘绞着袖帕极别扭地向着其施了一礼。
她这样不可多见的小女儿姿态让华思弦心底又爱又怜,知她不安,不觉紧了紧握她的手,笑着示意她别担心。
然慕容烨却未曾注意到浅歌的这般异态,只是一脸温柔地注视着面前正无声安抚浅歌的清丽女子,不自禁地伸手轻捏上她略显苍白的柔嫩脸庞,无奈而笑:“阿弦,你是想让浅歌因此而恨我一辈子么?”
这样珍重的大礼,即便她舍得,他也不舍得让她因此而再多一份牵挂。
他不在她的身边便已经难能安心,怎舍得再将浅歌一并带走,使她身边再无知恨知底、忠心耿耿的人精心服侍?
慕容祚府上再多的婢女毕竟都是外人,何况,谁也不能保证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能像如今这般珍惜阿弦,呵护阿弦。
是以她的这份用心,他虽感动,却只能辜负了。
极轻极柔的触感,随着他这般自然而宠溺的取笑缓缓落在脸畔,有那么一瞬,让华思弦因此而心生恍惚;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那段五彩斑斓的年少时光,美好炫烂得叫人甘愿沉陷其中,永远不愿醒转。
那时候,烨哥哥还是那个风神俊秀的翩翩少年,浅歌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调皮丫头,陆云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据傲少年;而自己,还是那个平淡无波、虽为世人所偏解,却从来不以为意的纯真少女……
那时的天,蓝得醉人;那时的云,洁得无瑕;那时人比花娇,琴瑟合鸣,欢声常绕。
却如今,此去经年,回眸一瞬早已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当年……
“对不起!烨哥哥……但愿从此以后,你不会因此而怨我一生!”
心底的痛再度被回忆牵扯起,华思弦免强止住的泪意又开始克制不住,无声地溢了满眼。
在心底喃喃致歉,祈愿慕容烨能宽恕她有意成全浅歌的这片私心,却到底没有说出来让他听到的勇气;唯有费了许多的气力才免强控制住泪意,难受得略略别过脸垂眸看向浅歌方觉好受一些,口中却坚持依旧:“让浅歌陪你去吧。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她故意这般说着,只为让慕容烨不再推辞。
却不妨身后不远处立着的男人全因她这话而蓦地俊容变黑,好不容易平缓的心情再度被她一语点燃。
“该死的女人!”
愤愤心咒一声,慕容烨袖下紧握的双拳隐隐地传出一片“咯咯”声,一如厚厚积雪被坚实皂靴踩下时发出的声响,细微却又清楚得不容人忽视。
可偏偏华思弦浑若未觉,令他几乎握碎拳头,恨不能当场剖开她的心来看看,是否是铁石做成的。
从刚才到现在,他自认已经做得够大度,够宽容。
从出发来他便一直告诫自己届时心胸勿狭隘,既允了她前来送行,便该预知到这番场景必会令自己心生不快,若想与她从此往后再无闲隙,一时之气忍了便罢。
没想她这个没心没肺的该死女人,竟敢将他一片好意全视作了驴肝肺,不仅丝毫不领他的情,还该死地对他全然不放心。
难不成她还以为他是那等行事猥琐的肖小之辈,屑于行那等卑劣不堪之计,派一个侍奉端茶送水的拙劣丫头加害他慕容烨不成?
真真该死!
一句话,入了不同人的耳,便生出几种心思。
那厢里慕容祚气得肺炸,这厢里慕容烨却是喜也掺半,忧也掺半。
“不行。”相识至今,温润如玉的他难得拂逆过华思弦的心意,这次却铁了心地执意不允,“我有莫言他们在身边照顾已足够,浅歌是无论如何不能带走。那边……咳,咳咳咳……”
许是心下着急又牵动心肺,他说到半途便不受控制地失声咳起,却仅是握袖淡淡一抑,便浅浅压下咳声继续劝说:“那边的苦寒,我想你也该有所耳闻;便是寻常的硬朗男子都未必能够忍受,又如何能让浅歌一介弱女子跟着我去受这等苦?而你身边没个知根知底的人照顾,我也不能放心。就算还有陆云,可他毕竟不及女子心细,无法,咳……无法代替浅歌,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果你想让我能够走得安心,便乖乖听我的话,别再跟我争,好吗?”
说完这些,慕容烨明显面色比先前要苍白几分,映在华思弦与旁人的眼中,分外的不忍视之。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是坚定了要让浅歌陪他的决心。
尽管这对浅歌来说将会是一个艰苦而漫长的考验,却对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浅歌爱他,懂他,即使再多的付出与辛苦,都绝不会背叛他;只会一心一意、无微不至地陪伴、照顾他。
而这样贴心的照顾无论对他的身还是心都会是有益而无害的,就算不为浅歌那片芳心,华思弦也希望能有浅歌这样的女子在他身边照顾着。
是而,在他这样满怀希翼地等着自己点头回应时,她尽管不舍,却依旧不为动摇。
“不,烨哥哥,我明白你的顾虑,知道你是为我和浅歌好。可你如果真想让我从此过得安心快乐,便依了我的心意,带着浅歌一起走。”用力地摇了摇头,华思弦的声音低缓而固执,“我们都不再是从前年轻无知的懵懂少年了,每做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不是随随便便任性而为。我懂你的顾虑,你亦知我的担忧所在,却偏偏为了照顾彼此而数番难以达成共识。呵,烨哥哥,你难道忘了吗?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样在处心积虑地为了对方着想,以至错过了太多太多,再也无法弥补那些过错。可如今,我不再仅仅是为了你在考虑!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我自己以后打算。”
顿了顿,她在慕容烨渐生悔痛的目光下硬是不为所动,还是很快将自己一路想好的借词悉数道了出来:“你应知道,从今往后,我的人生必然会有所更变。如果是好,浅歌留在身边固然是好;倘若不好,我怕最先受伤害的便会是她。你不是不知我待浅歌有多亲厚,不管到了何种时候,我都不会舍得她因我而受到任何伤害,即使没有荣华富贵加身,我也不许她有任何的损伤。与其留她在我身边担受着不测之惊,不及将她陪在你的身边代我照顾着你,至少可保她一世平安。那样,我也能够少担些心,还能让我多一些独立坚强,学会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如果你真为我和浅歌好,那便不要再推辞。除非,你还怨我……怨我当时不明你的苦心,说过那般伤你至深的话……你怨我,因此不肯接受我的弥补,哪怕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你宁愿要我一生活在对你的愧疚当中,也不肯带着浅歌,全我一番心意。”
这番半真半假的幽怨控诉,即使华思弦知道慕容烨绝不会信以为真,却多少还是能明会自己言中利害,因而会好好考虑一番。
因为于公于私,她都不能让浅歌再陪着自己受到任何的牵连。
往后的日子还长,巨大的动荡还不曾真正来临,浅歌年纪也已不少,一直留在身边若那人仁义,或许还能有机会容她替其寻个好人家,却到底是没能如其所愿,嫁于自己最中意的良人。
若那人心性凉薄,不止自己,浅歌亦会因此而遭遇凄凉。
有些时候,有些事,即使她不愿去争,却难保树静风止,能够安守一方清平。
到底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华思弦,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一时间,天地静得只余雪花悠悠坠落的声音,似乎谁也不忍打破这极至的静,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变得轻不可闻。
可偏偏这种极静唯持了只不到喘口气的功夫,便被一声平空怒斥生生打破。
但见周遭的风雪陡然间异常停滞,一道明黄间黑的锦衣人影便若旋风般瞬间刮至华思弦身旁,令她不由得眼睫一跳,未及呼叫出声,便见那人大手凌空倏突伸来,一张一推间再诡然一扣,便在众目睽睽下出手极快地将浅歌推出向前,成功让欲行出手拦护的慕容烨不得不先接住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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